方斐觉得自己应该是这世上混得最窝囊的前任了,他拎着礼品站在张旭尧公寓门前时,觉得自己的脊梁怎么也挺不直。
昨天张旭尧在湖边拉着他,问题直砸过来:“你亲他也像亲我一样,拖到林子里亲了整整一晚是吗?”
当时方斐还能忍着心痛拂开那只手,觑着人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撂下一句挺装逼的话:“那片树林我只拉你进过,因为……只有你扛冻。”
没想到打脸的戏码来得如此之快,转过一天,他就要腆着脸来求张旭尧的第二笔对协会活动赞助费。
“弟啊,咱这脑子里不能天天总想着情情爱爱,偶尔也得装点正事。”方斐耳边绕着临行前关磊的喋喋不休,“寒假马上就要到了,咱们协会最重要的一次活动能不能在腾格里沙漠如期举办,可就看你了。”
他在宿舍急得团团转,“昨天我提了两次赞助的事,我叔儿都没搭腔。方斐,你是咱们协会的副会长,出资的赞助人又是你男朋友,这事你去搞定。”
方斐当时好心提示他:“是前男友。”
“就你们两个那眼神儿电钻带火光的,分得开才怪。”
关磊买了礼物,将方斐推上了车,怕他中途变卦,又一路押送至公寓楼下。
方斐拎着礼物走到楼梯间的窗户向下看,见穿得花里胡哨的关磊坐在花坛上,双手后撑,似乎仰着头,目光正顺着楼体向上望。
身体向后一躲,方斐下意识想避开那道目光,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神经,心中暗忖,以后关磊毕业要是做了领导,他手下的牛马和韭菜就都别想活了。
时值傍晚,正是下班高峰期,张旭尧应该还堵在路上,方斐特意选了这个时间,一边见不到张旭尧,可以放下东西就走,一边还能与关磊交差,说刚刚下班到家的前男友懒得搭理自己。
打好主意,便去开门,方斐提心吊胆地输入指纹,门锁顺利弹开。
没有清除指纹?眉毛微挑,方斐的面色不自觉好了几分。
进门便一怔,玄关摆着张旭尧外出穿的皮鞋,置物柜上放着他的公文包,客厅开着灯,餐桌上还有一个开了盒的蛋糕。
张旭尧在家?方斐顿时想跑。
放下东西他转头就去推门,却在手指搭上门把后蓦地止住了动作。
蛋糕?
张旭尧从不吃这种东西,除非以前方斐喂到嘴边。
放在门把上的手指慢慢握紧,停顿了几秒后,亦然下压。
砰,从室内忽然传出不轻不重的声响,连带着张旭尧低沉的嗓音:“乖一点,别动。”
这句话……
即便夹着一个“乖”字,这句话也带着极强的指令性,张旭尧的强势在床上更加不知收敛,两个月来,这话方斐听他压着欲念说过,平静沉冷的说过,甚至有几次是温柔的,贴在耳边,哄着方斐做出最不堪的动作。
从一开始的被动配合,到听见便心弦乱颤,方斐逐渐臣服于这声“别动”,却没想到,如今再听,带来竟是锥骨一般的痛。
痛苦铺天盖地而来,方斐面色苍白地靠在门边。
他早就知道自己没什么不同,但张旭尧却连床上的情话都不想换换。
“你也没什么不同,无非就是个前任。”
方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反身走回屋中,他在衣帽间中翻出来一只拉杆箱,拖着v娱演向卧室走。
途经餐桌时他不小心碰落了桌上的蛋糕,看着地上的一团污糟,方斐第一次没有皱眉。
卧室的门虚掩着,介于轻缓和沉重之间的呼吸声缓缓传出。
钻心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作用在肢体的末梢表现成轻轻的颤栗。
方斐抬起不断轻抖的手,放在了深棕色的门板上,那颜色将他衬得近乎病态,惨白无血。
深吸了一口气,猛然一推,门轴顺滑地转动,门板在挡脚上一磕,大敞四开。
入目是一室幽暗,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壁灯,张旭尧喜欢暗中捕猎,也许觉得暗淡的光线能够掩住他贪食的嘴脸。
定制的大床上交叠着两个身影,张旭尧宽阔的脊背几乎遮住了身下的人,听到声音,他撑起手臂微微起身,看向门口皱眉叫了声:“方斐?”
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如今挂着淡淡的诧异,若是细究,还有几分不满。
他赤着上身,翻身而起,顺手将旁边堆着的被子一带,将另一个人严严实实地盖了起来,然后目光落在方斐的拉杆箱上问,“你怎么来了?”
方斐向那团被子望了一眼,只看到露在被子外一双漂亮的脚。
喉咙里如同被钝刀搅动,脱口的每一个字都像在刀锋上走过一遍,几乎无法连贯:“我来取东西,我还有一些东西……放在这里。”
“改天好吗?”张旭尧又恢复了平淡的语气,“今天你也看到了,不方便。”
方斐站在门前,看着地上凌乱的衣服和鞋子轻轻摇了摇头,他拖着箱子走向衣柜,拒绝道:“我忙,就不改天了。”
“方斐。”张旭尧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有淡淡警告的意味,“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苍白的手指推开衣柜,方斐从衣架上取下一件睡衣,折好放进箱子里,他垂着眸子说道:“你稍等一会儿,我东西不多。”
两滴沉重的泪水砸进柔软的衣料,晕出深暗的颜色,方斐用手背抹了一把,继续收拾。
暗室中响起打火机的声音,张旭尧拉了只椅子坐在床边点了烟:“方斐,我们已经分手了,这是你昨天明确说过的,今天我找了谁,跟谁上床,与你无关了吧?”
“无关。”喉间哽咽般的震动让方斐的声音听起来沙哑破碎,像被踩碎的枯叶,支离破碎,“我只是收拾东西。”
“张老师,”他看一下烟杆尽头那个艳丽的光点,礼貌地轻声问,“我可以开一下电筒吗?不然我可能会将你的东西带走。”
下一刻,卧室内的灯光大亮,张旭尧将遥控器随意往床上一扔,衔着烟问:“这回满意吗?”
白亮刺目的灯光让一切无所遁形,方斐别开红肿的双眼,背身点了点头:“满意了,谢谢。”
方斐从来不知道短短两个月,自己竟放在张旭尧家里这么多东西,这些东西像缺失的拼图碎片一样,方斐试图在这个公寓中找到所有,拼成完整的自己。
“我来帮你收拾。”男人站起身,展步走近,贴在方斐的后背将手伸进衣柜。
类似于拥抱的动作,惹出了方斐更多的眼泪,他将那手轻轻一拨:“我自己来。”
“方斐,你过分了。”
低沉的声音就响在耳边,方斐特意找了件张旭尧的衣服抹泪,然后挺配合地道歉:“知道,对不起。”
张旭尧很少破防,可现在却有些咬牙切齿:“方斐,你要是再不离开,我不介意表演给你看。”
方斐手上一顿,然后恢复如常,将袜子一只只捋平装入防尘袋。
张旭尧沉默了片刻,反身走回床前,重新关上了灯,连黯淡的壁灯都熄了,屋中只剩一片黑暗。
然后是掀开被子的声音,将人扣住脚腕拖到身前的声音,以及捏住脸颊拉人坐起的声音,这些动作方斐都熟,不用看就知道整套流程。
人被巨大的难过兜头覆灭时,原来是不会大吼大叫的。方斐站在原地,望着黑色的暗影,刀劈斧砍般疼痛,都转化成了无声的泪水。
汹涌的泪水在黑暗中熄灭了眸光,方斐紧紧咬着下唇,甚至连一声呜咽也未混入情色的声音。
片刻之后,床上的动静忽然停了,魁伟的暗影骤然微压过来,钳着方斐的下颌压至墙角:“你站在这里哭,是想让我从他身上起来是吗?”
男人将人用力往墙上一掼,“说话,是不是?”
“是。”
“既然是,你想说什么?”
“我……把蛋糕故意碰到地上了。”
“方斐!”张旭尧手上用了力道,从阴戾声音上分析,他的脸色应该不会好看。
“我还想要天文协会二期的赞助款。”
对面的男人沉默下来,落在方斐脸颊上的力道也慢慢轻了,他撤开身体,黑暗中高大的身影显出了几分颓败。
忽然缓缓垂下的手掌被人一拉,方斐倾身攀住了男人的肩膀,像猫似的凑得极近,将热烫的泪水蹭在他的唇上:“张旭尧,我还有话要说。”
青年的手臂绕过张旭尧的后颈将人紧紧圈住,一直压抑的哽咽声随着轻抖的身体破碎而出:“我喜欢你,喜欢了很久,而且只喜欢过你,没有别人。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但是我长得还挺好看的,也算……有点长处吧?所以张旭尧,你可不可以试着喜欢我一下,不是负责任的那种,是爱情的那种。”
张旭尧显然愣了,竟一时词穷:“……方斐?”
下一刻他的嘴唇就被柔软的掌心捂住,方斐像怕被他拒绝似的急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白月光,但你们性格南辕北辙,不算合适,他看起来阳光,但我总觉得他骨子里有一丝阴郁,不像好相处的样子。”
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方斐想起了床上的人。脸颊一红,他挺不好意思地转头对那个暗影说:“对不起,我忘了你在这儿了,当面说你坏话希望你不要介意。”
张旭尧一把拉开方斐的手,沉声问:“什么白月光?谁不好相处?”
方斐也愣了愣,单指一指大床:“你喜欢的人,冯屿白。”
“冯屿白?你怎么认识他?”
啪的一声,房间大亮,染着红发的年轻男人从床上翻身坐起,长吸了一口气,抱怨道:“一句话不能说,憋死我了。”
方斐一抹眼泪,将身前高大的男人推开,惊讶地看着红发青年问:“你是谁?”
那人一瞥:“我他妈也不知道我是谁。”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站在床边哭了,这两天我也憋坏了,以后就是甜蜜加高速了哈哈明天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