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锡兰的那晚,唐烛已经窝在床上休息了一天一夜。
傍晚时分,有人敲响他的房门,说是来送行李。
他把门打开,确实见到行李架上有只做工精美的皮质小箱。
“你确定这是我的吗?”他完全不记得自己的行李里有这么一样。
亲卫只说:“这箱子其实是昨天从约翰先生那里找到的,但他也不记得自己有这样一件东西,于是想交还回来,可这时候我们发现上面刻了字,正是唐先生的名字。”
“……我的名字?”唐烛将信将疑地接来那个箱子,确实瞧见在锁孔的边缘处烫印着一个“唐”字。
“确实是你的行李,看来你是忘记了。”不远处响起的男声把他的目光吸引过去。
是付涼。
唐烛抱着箱子,再看亲卫已经自觉地退到旁侧。
“休息的还好吗?”青年伸手拦住正要给他送晚餐的应侍生,十分自觉地端过了那一盘牛排,边说边引着他往房间内走。
等唐烛再回过神,付涼已经坐在自己卧室的餐桌边给他切牛排了,边切还边解释,“这个箱子才是银河掌柜要给你的东西。”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之前的木匣子里又是什么?”他实在不明白这种套娃般的礼物。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对面的青年放下餐具与已经切好的牛排,转身到他的卧室内去,边走还边说:“我知道你爱往床底下藏东西唐烛,不用提醒我。”
唐烛没有反驳的余地,因为没一会儿他便见付大侦探拿着那只被自己藏在床下的木匣从卧室走了出来。
还边走边道:“啧,我本来还想再晚点儿来找你,正好询问一下你的意见。助手先生,看来掌柜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着急你在锡兰的去留。”
他干咳两声,伸手将那木匣接过来,故意笑着调侃:“连一个甚至从没见过面的老头都知道我会留下来,大侦探还需要特意来询问问题的答案吗?”
没曾想对方却认真起来。
付涼重新坐回他对面,面色无异可指尖却快速点了点桌面,像是想让自己从一种无名的欣喜中脱身出来,随后才道:“我曾经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说,“我和所有人都一样,我们的未来充满不确定性。可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我对自己的最终归宿如何毫无意见。命运把我带到哪儿,我就葬在哪儿。可现在不一样了。”
唐烛捏着手中的钥匙,听见青年平静到像是在立下誓言的嗓音,“你得安全回家。唐烛,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你安全回家。”
他的视线一时间无处可放,只使劲眨了眨眼睛试图缓解眼眶的酸热。虽然唐烛觉得自己现在本应该幸福到笑,可嗓音还是忍不住颤抖,“你…你是说,会保护我吗?”
付涼这才从中提取出最合适自己方才所言的词语,“对,就像你曾经保护我一样。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把去伦敦这件事,和自己完全捆绑在一起,我的意思是,虽然我们已经在路上,可海洋不比陆地,你永远都拥有回头的机会。”
唐烛完全明白他想讲述的道理,于是径直以钥匙打开木匣。
“不,现在没有了。”
他笑着用手背抹掉眼角的泪花,眼睛里依旧如同往日般点缀着星光,“我们一起去看看吧,你的故乡。”
就在他的手被轻轻握住并且与付涼的唇还剩不到一英寸的距离时,房门外忽然扬起一阵剧烈的敲门声。
唐烛身体僵了僵,连忙把手从对面抽回来。
几乎是下一秒,约翰的声音传了进来。
可付涼却不愿他起身去开门,固执地重新将他的手腕捏住,不满地道:“该死的老头,不是说过七点再过来吗?”
唐烛侧脸瞥见时钟,尴尬说:“实际上现在已经六点五十五了,确实快到一起探讨案件的时候了,不如你先放……”
对方却毫无放弃的眉头,黑着脸说:“那我现在去提醒他,赫拉号并不是五分钟后就能到达伦敦。”
“诶你别去。”这回换他拦住付涼。
说实在的,唐烛一直没在这人身上动过粗,别说今天,就连上回在禁闭室,他那么生气的情况下,打在付涼身上的巴掌都是收了力气的。
靠,怎么就那么没出息。
舍不得打舍不得骂。
唐烛有些懊恼,索性扯着付涼的衬衫将他拦在房门前,接着毫不犹豫抬头吻了吻对方的唇。
……
等可怜的老约翰进门时,瞧见的正是坐在沙发上魂不守舍的唐烛,以及亲自为自己开门的小殿下。
“进来。”付涼像是后面有急事般,临开始前叮嘱说:“先生,希望你能尽快说完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唐烛则是抿着唇,只尴尬地笑了笑,因为他满脑子都还是方才自己被抵在门板上强吻,而一门之隔外就是这老头的敲门声。
啧,下回不能…不能这么拦人了。
而老约翰刚坐下则瞧见了桌面上的木匣,这只小小的匣子内,安稳躺着的不是别的,而是一顶桂冠。
这位曾经为皇室服务数十载的老探长几乎要坐不住,沙哑的嗓音道:“这是伯爵夫人的桂冠。”
也就是付涼母亲的桂冠。
“太多年,它消失了太多年了。”老约翰几乎不敢用手去触摸那顶曾经出现在加冕礼上的神圣头冠,只是不停叹息,“哎……那我终于能确定,十年前的案子与这顶冠的确有关了。”
唐烛实在不了解这其中的事情,“您是说十年前的事情和这东西有关?”
“是的。这件事小殿下应该也记得。十多年前,伯爵夫人曾经以这顶冠举办过拍卖会,用来成立慈善基金。第一次拍卖会很成功,桂冠几乎是以天价被一名神秘的人士买走。可……”约翰当年正是保证这些拍卖安全的人员之一,可当他回忆起这件事,却觉得曾经平淡无奇的记忆,变得恐怖起来。
“可这顶冠却在一个月后,重新出现在了庄园门前。”
接着,付涼也开始回忆,“嗯,虽然当时我年纪小,但是也记得这件事。这顶冠是女王赠送给父亲的礼物之一,所以当年被拿出拍卖的事情就足以引起市民们的震惊。而且,正如约翰所说,第一次拍卖结束后,它又原封不动地回到了母亲手里。”
唐烛也觉得这件事不简单,“然后呢?”
约翰继续说,“当年夫人也派人调查过,但是却发现买家付完钱后无缘无故消失了,没人知道他是谁。但这顶桂冠却因此变成了一件很特殊的宝物,因为它本该已经被拍卖出去,毕竟皇室已经收到了如数的钱,但它又偏偏回到了皇室手中。所以,夫人就想了一个办法。”
他皱起眉,“什么办法?”
听见付涼回答道:“以对方的名义,再次拍卖。”
“是的,这样一来,所有的问题几乎都迎刃而解。桂冠的所有者不但是消失的买家,而且所拍卖的钱财会单独留存出来,一旦买家出现或者是想讨要桂冠,都可以给出合理的解释。于是,在一个月后,我记得特别清楚,伦敦城的冬天,拍卖会开始了。”老约翰的声音刚开始还正常,但越往后他就像是魂不守舍的酒鬼,声音飘忽起来,“依旧是成功的交易,但是……但是我们没有想到的是,桂冠再次被送了回来。”
“就在一个雪天,它被人放在了干枯了的蔷薇花藤蔓上。”
付涼见这人完全陷入了恐怖的幻想里,打断道:“后面就是,这顶桂冠被作为了一件隶属于皇室暂为保管的公共所有物,每逢拍卖会,几乎都会被拿出来。可人们却不敢再对此竞拍,没人知道后面隐藏的是什么,有人说是皇室骗局,有人说这桂冠只能跟随皇室,总之众说纷纭。慢慢的,大家只把它当成一件会出现在伦敦大小拍卖会上的展品。”
“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唐烛问道,“掌柜说,这是信物?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伯爵夫人是想借此表达什么呢?”
“不……不是信物。”老约翰垂着脸,艰难道:“当年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夫人没有时间准备这些。或许这只是,一些小偷,借着当年的机会从皇室的库房里,把桂冠偷了出来,然后试图私自卖掉它。”
说着,他猛地转过脸,一只手扶着脑袋问付涼,“小殿下,你记得吗?当年知道这顶桂冠放在哪里的人很少很少,你还能记得他们是谁吗?”
不等回答,约翰又自顾自敲打起自己的头骨,“啧,该死的,如果我像罗曼一样就好了。啊……如果早知道信物是桂冠,我会时时刻刻谨记当年有关的任何事情。”
而付涼也只是表示自己也记不起来,但他显然没有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当年有谁知晓桂冠存放地点的人身上。“就像你说的,这顶冠很出名,存放的地点也偏僻,难找又难卖,对比这东西,如果我是长期在夫人身边服侍的佣人,一定不会选择偷这件带出去。”
他的关注点依旧如往常般稀罕,“比起你正苦心回忆的,我更想知道,当年我母亲用那些钱做了什么?”
而这个问题,却不是在场的任何人能够回答的了。
付涼兴许也早知晓这个结果,所以从善如流地从桌面上又拿起一封信来。
“或许现在唯一能帮忙的,只有罗曼的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