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醒了……”
“太宰醒了……”
“太好了……”
刘非听到耳畔有人在说话,声音朦朦胧胧的,不是很清晰。热烈的阳光洒在自己的眼皮之上,晒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目。
“太宰!”
刘非努力睁开双眼,便见许多人围着自己,自己半躺在赵舒行怀中,祁湛用羽扇使劲扇着风。
“太宰,你无事罢!”方思焦急的望着刘非。
刘非一时不知发生了甚么,这里是……?
“嘶……”微微有些头疼,刘非顺手扶住自己的额角,气息虚弱的道:“我这是……”
方思道:“郎主,你晕倒了!”
“晕倒?”刘非更是不解,自己晕倒了?
对了,中毒!
刘非在昏迷之前,隐约听到众人吵闹的声音,说自己中毒了。
刘非环视四周,他依稀记得自己昏迷之时,梁错便在身边,可是为何醒过来,自己却躺在赵舒行的怀中,还有祁湛也在场?
刘非迷茫的看了看天色,白天?日头高悬,热烈的阳光照射着刘非的眼目,闷热而潮湿。
不远的地方人山人海,百姓排成了长龙,这里是……舍粮的现场?
方思焦急的道:“郎主,肯定是这天气太热了,郎主身子本就虚弱,竟是在舍粮的现场昏倒了过去,可吓坏了大家!”
刘非听着方思的话,微微皱眉,自己不是中毒晕倒,而是在舍粮的现场疑似中暑晕倒?
舍粮,那不是三日之前的事情么?
刘非心窍一震,猛地想起那唯一能存在于自己脑海中的片段,预示之梦!
刘非的眼眸快速波动,他清晰的记起了自己的梦境,刘耹躲在宫中的角落逃避搜寻,然后拿出了一块玉佩,重重摔在地上,紧跟着刘非快速昏迷了过去,再次睁开眼睛,便是眼下的场面……
——三日之前!
“玉佩……”刘非喃喃的自言自语。
方思奇怪,道:“郎主说甚么玉佩?”
能让时光倒流的玉佩。
预示之梦是不会出错的,小太监刘耹根本不是普通人,处心积虑的故意接近刘非。刘非心想,原来他便是书中的倒贴贱受,自己穿入书中之时,将刘耹挤了出去,刘耹并没有消失,而是成为了赵都皇宫中的一个寺人。
他不只是没有消失,甚至还带有原本的记忆,得到了特定的金手指。
如同刘非的金手指,刘耹也有金手指,不同的是,他的金手指并非是预知,而是“后悔药”——三块可以重生,倒流时光的玉佩。
按照预示之梦中的画面,刘耹之所以不顾性命危险,冲出来替刘非挡刀接近刘非,便是因着他已经用过了一块玉佩,第一次显然没有成功,有了经验之后,刘耹利用一块玉佩倒流时光,第二次成功的接近了刘非。
如果按照这个推测,刘非并非第一次接触刘耹,但他并不知情,因着当时的刘非还未触发预示之梦,所以一直被蒙在鼓中。
而就在刚刚,刘耹挑拨离间失败之后,知晓自己已经暴露,便偷偷逃走,摔碎了第二块玉佩。
看来……刘非沉思,玉佩使用的方式便是摔碎,按照眼下的时间来看,玉佩可以倒流的时光是三天。
“郎主?郎主?”方思道:“郎主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赵舒行道:“医士马上便到,忍一忍。”
舍粮的现场旁边便是医场,医士都集中在医场给百姓看病,这会子已然派人去请,很快便会赶来。
祁湛着急道:“怎么还不来,我去找人!”
“不必了。”刘非拉住他,道:“我没事了。”
祁湛道:“脸色还这般难看,怎么能算无事?”
刘非摇摇头,挣扎着从赵舒行怀中站起身来,道:“当真是无事了,对了,刘耹呢?”
一提起刘耹,方思心里便有些酸溜溜的,他跟随了刘非这么久,地位说没就没,完全被刘耹抢走,甚至连端茶递水的机会都没有。
方思道:“刘耹去请医士了,这么久还未回来。”
刘非挑眉道:“他不在正好。”
方思一脸迷茫,不知郎主说的是甚么意思。
刘非道:“方思,你跟随北宁侯在此处继续舍粮。”
赵舒行不喜多问,点点头道:“太宰放心。”
刘非转头对祁湛道:“燕司马,劳烦你帮个忙。”
祁湛一句废话也没有,道:“请太宰吩咐!”
刘非的唇角化开一抹微笑,是啊,重生多好,刘耹摔下了玉佩,不只是他重生了,所有人都会跟着服下“后悔药”,此时此刻的刘非并未中毒,甚至刺客也还未行刺,并没有嫁祸给祁湛。
而刘非,变成正儿八经的先知者。
刘非言简意赅的道:“去抓刺客。”
粮场排队的百姓犹如长龙,因着人流巨大,且鱼龙混杂,三日之前刘非并没有发现刺客混在其中,但今日不同,刘非已然见过那几个刺客,一眼就可以认出他们。
刺客伪装成难民的样子,三三两两结伴,三三两两岔开,似乎是唯恐被发现,所以并不抱团,只是时不时用眼神交流,互相看对方一眼,十足的谨慎小心。
刘非行走在人群中,百姓见到他,仿佛看到了天上的神仙,感恩戴德的道:“多谢太宰!”
“多谢太宰!”
“多谢太宰——”
刘非微笑,道:“诸位不必客气。”
他一面说,一面继续行走在人群之中,脚步一顿,站定下来,专注的看着一个面色污脏的难民。
刘非和蔼温柔的道:“这位兄弟是从何处来?”
“小、小人……”那刺客伪装成难民,自以为天衣无缝,压低了头,谨慎的道:“小人是从赵河……赵河逃难而来,那里在打仗,所以小人……”
刘非点点头,道:“原来是逃难而来,看来你是饿极了,着实可怜。”
“是是是!”刺客点头如捣蒜,顺着刘非的话道:“小人……小人好几天没有吃食了。”
“是么?”刘非道:“即是如此,那本相单独为你……们开点小灶,如何?”
刺客不知刘非甚么意思,便听得刘非下一刻道:“带走!”
刺客吓得抬头,对上了刘非一双了然的眼目,这才知晓自己的身份败露了。
“啊!”
不等刺客反应过来,一声惨叫,已然被祁湛出手如电,一把擒住,押解在地上。
与此同时,其他藏在人群中的刺客,也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惨叫,无一例外,全部落网。
刺客大惊失色,瞪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刘非,心中惊骇不定,自己掩藏的如此仔细,怎么会被发现,不只是自己,所有的刺客全都被发现了,何其精准!
刺客眸光移动,自知已经落网,便想自尽而死。
刘非已经经历过一次行刺,自然知晓这些刺客口中有毒,立刻道:“卸了他们的下巴。”
“是!”祁湛动作迅速,嘎巴一声,刺客下巴瞬间脱臼,疼的刺客“嗬嗬”倒抽冷气,却用不上力气,更不要提服毒自尽了。
其余的刺客也被卸掉了下巴,一个个被押解着,趴在地上不能动弹,惊恐瞪着刘非,在他们的眼中,刘非便是一个怪物,他们的一举一动,好似都被刘非早早看透了一般,完全逃不出刘非的手掌心。
刘非微笑道:“全都扣起来。”
祁湛让士兵将刺客全部抓起来,套上枷锁压入圄犴,等候提审。
刘非道:“刘耹回来了么?”
祁湛摇头道:“应该还未回来。”
他们正说话,因着士兵抓人,场面骚乱的缘故,堪堪出宫来的梁错听闻了动静,立刻大步赶过来。
“刘非!”梁错冲过来,一把抓住刘非,上下的检查,道:“朕听说出了刺客,你受伤没有?”
刘非摇摇头,道:“陛下放心,臣无事。”
梁错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没事便好。”
刘非似乎想起了甚么,眯眼道:“请陛下下令,即刻封锁城门与宫门。”
梁错奇怪道:“为何?”
刘非道:“这些刺客显然受人指使,臣刚刚已然审问出,他们的背后主使人,正是寺人刘耹。”
“刘耹?”梁错眯眼,似乎觉得刘耹与刺客八竿子打不着。
便是连祁湛也吃了一惊,他刚才一直跟着刘非,刺客也是祁湛带兵抓到的,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刘非根本无法审问那些刺客,再者,刺客的下巴已经被卸掉,喊疼都不能,如何能供认出幕后主使?
祁湛心中疑惑,但他并没有说甚么,只是多看了刘非一眼。
梁错冷笑道:“好一个刘耹,原是利用苦肉计,处心积虑的接近于你,来人……传朕诏令,立刻关闭赵都城门与宫门。”
“是,陛下!”
士兵飞奔传令,很快便听到“轰——隆——”巨响,城门和宫门同时关闭。
刘非在粮场中暑晕倒,刘耹“自告奋勇”的去寻医士,他的确去了,但十足的消极懈怠,并不如何着急,甚至故意拖延时间。
倘或……
倘或刘非死了,刘耹窃笑,那具身子便是自己的了。
刘耹利用玉佩重生,使时光倒流,他并不知晓刘非的金手指是预示之梦,还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拥有时光倒流之前的记忆,因此胜券在握,不把任何人看在眼中。
刘耹打算拖延一会子时辰,刘非那身子如此羸弱不堪,若是真的病死了也好了,也省得再想办法。他慢慢的往前走,还未到医场,突听身后一阵骚乱。
因着距离太远,刘耹根本不知发生了甚么,连忙向前去打听。
“好似是有刺客!”
“是啊,有刺客要行刺太宰!”
“太宰是多好的人呐!又是舍粮,又是让医士给咱们治病!怎么有人会想行刺太宰啊!”
“刺客已然抓住了!”
刘耹大吃一惊,道:“刺客抓住了?这么快?”
“是啊!要不然说太宰厉害呢!”
“刺客好像当场便被抓住了!”
刘耹追问:“那……那太宰呢?死了么?我、我的意思是……太宰有没有受伤?”
“小兄弟,你大可放心,太宰好似没事儿!”
刘耹不敢置信,道:“无事?连受伤都没有受伤?”
“是啊,听说没有受伤。”
“不可能”刘耹喃喃自语:“怎么可能?他上次分明受了伤……”
刘非上一次的确被刺客刺伤,刘耹这才找到机会,在伤布上动了手脚,虽每次换药都是梁错亲力亲为,但他们并未发现伤布不对劲,因此刘非在不知不觉中,便中了毒。
时光倒流回三日之前,一切都应该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才对,而现在轨迹出现了偏差,刺客被抓住了,刘非并没有受伤!
“不对不对啊!”刘耹慌张的自言自语:“哪里出了错?哪里出了岔子?怎么会这样?刺客被抓住就抓住了,可刘非那个贱人怎么没有受伤?一定……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就在他自言自语之时,一队士兵快速经过,大喊着:“陛下有令,关闭城门,任何人等不得出入——”
“陛下有令,关闭宫门,任何人等不得出入——”
轰——隆——
赵宫的皋门、库门、雉门、应门、路门,依次关闭,三朝五门瞬间仿佛一潭死水,任何一只蚊蝇也飞不出去。
刘耹心虚的厉害,刺客被抓,唯恐将自己供出去,如今五门关闭,又不能出宫,刘耹脸色苍白,只好寻个隐蔽之处躲起来,等着宫门打开之后再行逃跑。
刘耹也不敢收拾家当,也不敢回自己的屋舍,鬼鬼祟祟的避开巡逻的士兵,往自认为安全的地方而去。
他来到如意苑中,刚要躲藏起来。
“终于来了。”一道清冷的嗓音忽然传来。
刘耹一个激灵,大喝道:“谁?!”
“守株待兔之人。”那道清冷的嗓音再次传来。
随即是“踏踏踏”的跫音,刘非从如意苑的深处转了出来。
刘耹大惊失色,指着刘非道:“你……”
他说到此处,调头便想逃跑,咕咚一声,下一刻却被人一下脚踹翻在地上,狠狠摔了一个狗吃屎。
祁湛早已拦住刘耹的后路,挥了挥手,两个士兵上前,快速将刘耹押解起来。
刘耹猛烈的挣扎,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可能,不应该是这样的……”
刘非微笑:“很意外么?”
他环视了一眼四周,道:“每次你都躲在这里,上次也是,这次也是,你合该找个新鲜的地方才对。”
刘非在预示之梦中看到过刘耹,三日之后刘耹就躲在这里,这里的确隐秘,还是刘耹寻找了很久的死角,巡逻和搜寻的守卫都找不过来。但不巧的是,刘非看得一清二楚。
他得知刘耹逃跑之后,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里,于是让祁湛带兵,早早埋伏在此处,便是等着刘耹自投罗网。
“你……”刘耹不敢置信:“你说的是甚么意思!?”
刘非幽幽的道:“甚么意思?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么?”
刘耹眼眸波动,自言自语的道:“不、不可能……明明、明明已经时光倒流了,怎么会……不可能……”
刘耹满脸的不敢置信与慌乱,突然睁大眼目,嘶声力竭的高喊:“刘非他是北燕的四……”
四皇子!
他的话说到这里,祁湛眼目一眯,反应迅捷,出手如电,将刘耹的嘴巴堵住。
“啊——啊……唔……唔?!”刘卿使劲摇头,想要出声,但他说出来的话含糊不清,别说是不知情的人听不懂了,便是刘非知晓他要说甚么,也完全听不懂。
刘非轻声道:“看来你知晓的秘密还挺多?”
“啊啊!”刘耹想要说话,用眼睛死死盯着梁刘非,眼珠子疯狂的转动,奈何他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直接被士兵带走。
刘耹被压往牢营,不老实的疯狂挣扎,上了枷锁,五花大绑的丢进牢房中。
刘非摆了摆手,道:“都先下去罢,本相想与他单独谈谈。”
祁湛担心的道:“可是……”
刘非道:“无妨。”
祁湛点点头,道:“我便在外面,太宰有事唤我便是。”
说罢,带着士兵离开了牢房,全部退出去,在外面等候。
刘非将刘耹口中堵着的布巾抽出来,刘耹立刻破口大骂:“怎么?!怕我说出你的秘密吗?!你这个冒牌货!你杀了我心爱的子期哥哥!霸占了我的国相之位!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荣华富贵!!我才是刘非,我才是刘非!而你,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贱人!!”
刘非静静的听着他的谩骂,挑了挑眉,道:“哦?是么。”
“怎么?!”刘耹道:“你强占了我的躯壳,事到如今,竟能如此心安理得!?”
刘非还是一贯的平静,眼神淡漠的凝视着歇斯底里的刘耹,幽幽的道:“是么?鸠占鹊巢的人……当真是我么?”
*
梁翕之走进路寝殿,拱手道:“陛下。”
梁错放下手中的朱批,道:“回来的这般快,刘耹抓住了?”
梁翕之点头道:“是,我带兵过去增援之时,太宰已然抓住了刘耹,如今刘耹被押入圄犴,等待提审。”
梁错“嗯”了一声,挑眉道:“还有事儿?”
梁翕之稍微有些迟疑,道:“我赶到之时,隐约听到如意苑中传出刘耹的谩骂呼喝,好似在说……说太宰和北燕,有所瓜葛。”
梁翕之又补充道:“但那个刘耹心机之深,为了接近太宰处心积虑,我觉得九成九是他想要构陷太宰!
梁错眯了眯眼目,不知在想甚么,沉默了许久,道:“退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