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一直以为自己变成穷人的唯一可能,是家里破产。
他没有想过原来有第二种可能。
家里没破产,但他被一脚踹出家门。
他看着上面的鉴定结果。
【非亲生】几个大字,打断了姜宁这些年凭着家境作威作福的脊骨。
拍什么电视剧呢?
姜宁丢掉那张纸,上去拍门,被丢出来的行李箱狠狠砸了下肩膀。
他妖艳的二十岁后妈,扶着他年过六十的爸,站在门口。
“滚,我没你这个儿子!”
“这些年你糟蹋了我多少钱!赡养费你都给我还回来!”
……
“抱歉,您的这几张银行卡都被冻结了,可以选择用现金支付或者让你的家长过来——”
“哈哈哈,姜宁?被赶出去的丧家犬而已。”
“以前不敢动他,现在我干死他。”
混乱的话语交叠,姜宁从混沌的梦境中醒来,冷汗已经湿透了他的衣服。
他从枕头下拿出那张鉴定报告。
那几个血红的大字,因为时间的痕迹褪色了些许。
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吗?
听说这半年,他曾经的后母生了个男宝,周日宴正好和他曾经的老爹六十二岁大寿同一天。
他记事起就换过无数个后母。
没想到这次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还能创造奇迹。
想到这里,姜宁浑身膈应将报告塞回枕头下,蹩脚地从铁架床爬下来,在狭窄老旧的宿舍洗漱。
他赶到教室的时候,上课铃已经响了。
姜宁从后门溜了进去。
他还没有走到空座,一声呵斥响起,“姜宁!给我站那,知不知道现在已经是上课时间了!”
姜宁站在原地,一脸的无所谓,“老师,既然是上课时间,您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您在我身上浪费一分钟,就是浪费全班人的52分钟。”
“哈哈哈……”
班级里轰闹了起来。
老师被气得重重拍了下讲台,“笑什么?谁笑的!再笑给我站在讲台上笑!”
班级安静下来后。
老师看着始作俑者的男生,“姜宁!老师说话你顶嘴,你以为这里还是你的国际学校,你还是之前那个家里有钱可以随便嚯嚯的少爷吗?”
姜宁听到了某些字眼,原本无所谓责骂的脸色沉了下来,“老师,我迟到是我的错,我承认,所以我可以出去站着了吗?”
他比一般的同龄男生发育的好,肩宽腿长,眉骨凌厉鼻梁挺拔,沉着脸的模样十分唬人。
老师心里怵了一下,挥手,“滚吧滚吧,你无药可救了!”
在姜宁走出教室时,老师提高声量意有所指道:“你们把心收回来,都给我认真做题,不要像某个人,不好好学习,将来高中毕业,去工地搬砖都没有人要你!”
姜宁靠在教室外的墙上,冬天的风很大,他出门时身上只穿了这一件宽松的校服。
他把衣领拉高遮住半张脸,顺便拿出了在口袋一直放着的手机。
【6654个用户点赞了你的回答/125个用户评论了你的回答】
——笑死,人在m国刚下飞机呗,要编谁不会编啊。
——看了答主的其他回答,看到“全球限量十台的跑车”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要这么有钱,上点证据啊?
姜宁皱了下眉,想起了这个软件叫某乎。
他之前有段时间喜欢在上面回答,炫耀嘛,但时间一长也就觉得没有意思不玩了。
没想到他之前的回答突然火了,一堆人喊着让他上证据。
姜宁嗤了声。
他当时还没从姜家收拾包袱滚蛋呢,要证据他一大堆。
说着他打开相册,里面空空如也。
姜宁愣了两秒,才记起来他前段时间因为心情不好,把手机砸漏液了,嫌修理费太贵直接换成了现在的二手廉价机。
手机的系统不同,记录自然也都没有了。
他原本就想回避往前的十七年,也就没有刻意去把这些记录找回来。
姜宁正要关上手机,本来就内存不足的手机卡了下。
啧。
他耐心耗尽之前,画面忽然恢复了。
原本的软件变成了一个粉色系的软件,弹出一行大字。
【你也喜欢在网上吹牛吧?】
妈的。
谁吹牛了。
【不要不敢承认,我们会帮助你完成你那些虚拟的愿望,是/否】
姜宁并不记得自己在某乎上具体都回答了哪些问题,但大概都是一些炫富贴。
要是真的能帮他重新实现……
那他失去的是不是都可以重新回来了?
姜宁的手指因为太紧张而发凉。
说起来这半年他过得并不好,他一点都不适应这破烂的教室,梆硬的木板床,猪食一样的饭菜。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难以忍受又不得不适应。
他点了“是”
久久之后,界面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这破手机又卡了?
姜宁亮屏、灭屏,重复试了几次后忽然清醒了过来。
他在心里自嘲地嗤笑了一声。
他是疯了才会把希望寄托在不知道哪里出来的盗版软件。
他打开某乎翻了一下自己的回答。
上亿资产,千万豪宅,绝版跑车。
曾经的每一个都是他有的,现在却都像是过眼云烟。
姜宁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个回答上。
【让人怀孕是种什么感觉?】
草?
他什么时候回答过这种东西?
姜宁点开了自己的回答。
[那必须是水要喝40度的,吃水果要吃国外的,怀孕两个月就要三个私人医生全天待命,一个月两百万的零花钱,关键是不能看到某些碍眼的前妻儿子。]
他想起来了。
这是他在当时在阴阳怪气自己的那个后母。
虽然不道德,但确实爽。
姜宁把发烫的手机塞回口袋里,后脑靠着坚硬的墙面。
他盯着天空的云发呆。
在站到脚底板发麻到没有知觉时,下课的铃声终于响了起来。
他在人群涌出教室后,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课本不知道被谁从桌洞里抽了出来,摊开的书页上,用笔在上面写满了。
“杂种”
“狗”
“垃圾”
看来他的回笼觉是睡不成了。
姜宁将那几页纸刺啦撕了下来,朝着前面的桌子走去。
正在聊天的两个男生,其中一个被一股力道强行摁到在桌面。
“砰!”
发出猛烈的碰撞声。
姜宁冷冷地看着他,一把提着他的头发把人拎起来,将撕下来的纸拿到他的面前,“拿我的书写的很开心?嗯?”
男生头皮被撕扯地生疼,面如菜色,害怕得发抖,但看到那张纸又恢复了一点自信。
“姜宁,你敢动我,信不信我让人把你弄出学校。”
“行啊,那我还要谢谢你。”姜宁将纸张团成球,往男生的嘴里塞,“反正这学我是一天都不想上了。”
“呜呜呜!!!”
男生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有想到失去庇护的姜宁胆子还这么大。
油墨的味道加上姜宁强塞的动作,他快要张着嘴呕出来了,这时听到了姜宁压低身子在他耳边低低道:“你吐出来试试?”
他被吓得直接咽了下去。
姜宁满意地笑了笑,落在围观同学的眼中,这抹笑容和恶魔没有什么分别,“谁是杂种?嗯?”
“我、我是……”
“乖,好狗。如果下次你再敢惹我,可就没有这么简单——”
“姜宁,你松开他!”
问询赶来的班主任指着他大喝,打断了姜宁的话,他怒道:“你们俩都给我滚去办公室。”
姜宁啧了声。
他很讨厌麻烦。
但是这半年,他遇到了这辈子加起来都多的麻烦。
如果是石头踢一脚也就弹开了。
但偏偏生活就像是一片泥沼,他越踹得狠,陷得越深。
姜宁站在办公室,听着耳边男生哭哭啼啼的声音,烦躁的一刻也无法待下去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冲上来就打我,我头好晕……”
姜宁朝他看去一眼。
那哭声瞬间止住了,男生瑟瑟地躲在老师的后面,“老师我想请假,可以让我妈来接我吗?”
怂货。
打他简直就是脏了他的手。
“你不用怕,”班主任对男生道:“张世杰,我已经通知你的家长了,他们也在过来的路上。”
班主任说着目光转移向姜宁,语气也严肃下来,“你说说一天有干什么好事吗?上课迟到,下课欺负同学,这次又是什么回事,说!”
姜宁闭嘴没有吭声。
“不说是吧,不说我就找你家长,好好聊聊你的教育问题。”
班主任翻开了预留的家庭电话号码。
一直沉默的姜宁捏紧了垂在身侧的手,脸色冰冷道:“他在我的书上,写了骂我的话。”
“我没有!你别乱讲!”张世杰道:“老师,他这种人撒谎成性您可千万别相信啊!”
“行了,你别插话,”班主任伸出手,“书呢,拿过来我看看都写什么了。”
“没有。”
“没有?”
“已经在他肚子里了,”姜宁看着张世杰,目光从脸挪到腹部,“您真的想要看的话——”
张世杰浑身发毛,真有种在他的目光下当场被开膛破肚的错觉。
“老师!我的儿子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张世杰瞬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扑到进门的年轻女人身边,“妈,我的头好痛啊!”
当女人看到办公室里站着的姜宁单单一人时,气焰更甚,“就是他吧,老师,这种打人的学生趁早开除吧,不要带坏学校的风气了!没有爸妈管教的野种,说不定下次不只是打人——”
“讲够了吗?”姜宁抬起冰冷的眼眸,冷笑一声,“我不止可以打他,还可以连着你一起打。”
“你!!”
“好了,不要吵了!”
班主任看向姜宁,“你说他骂你但是你拿不出证据,而你打他是班上这么多人都看到的,所以这件事只能算在你头上。”
听到这儿,那对母子才露出满意的表情。
“你给我写个三千字检讨,明天交到我办公桌,这件事就算过去。”
张世杰惊讶,“老师!这也太轻了吧?!”
如果上报到级长那儿,姜宁高低得挨一个全校通报加处分。
张母见到儿子是这个态度,也连忙跟上,“对,老师。你这么处理的话,我们可以投诉到教育局——”
班主任皱起眉头。
姜宁转过来这段时间虽然纪律性比较差,确实没有太严重的出格,反而是这个张世杰,咄咄逼人不罢休。
但如果闹大到教育局那边的话,恐怕他这段时间的奖金……
“上报吧,”姜宁道:“正好,我也不想写什么检讨。”
他从来不会想别人替自己背锅。
姜宁在打人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就算被学校开除,他也不会后悔,反正以他现在稀烂的成绩,绝对没有可能考上大学。
倒不如早出来两年。
工地搬砖也好,干什么都可以,他已经无法在这溺水一般的环境里活着了。
“叩叩。”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敲,打断了姜宁滑向极端的想法。
一道清透的声音响起:
“请问一下,你们这儿谁叫姜宁?”
姜宁转过头。
他看到了一身昂贵的手工西装的俊美男人坐在轮椅上,受伤的腿上铺着一条柔软的羊毛毯子。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助理和一名秘书。
在场其余人都被这种大阵仗搞得呆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姜宁眯起眼睛。
他见过这个人。
在很久之前的宴会上,远远的见过一面,也和今天一样坐在轮椅上,但没有一个人敢轻看他。
而是在所有人的眼里被羡慕仰望的存在。
就连姜家也铆足了劲想要往上凑一凑,获得个一星半点的合作机会。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出现在他们这所破学校的办公室里。
陆知寒看着他,四目相对时他听到了一句很清晰的话语,像是来自远方。
“姜宁,我来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