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轻轻抽了下手, 没抽回来，心虚地眸光闪烁，理不直气也不壮地问道：“你抓着我干什么？人鱼长指甲有什么稀奇？”
兰因没有松手, 目光探究，说道：“不稀奇, 只是长成这样, 感觉能当刀子使的没见过。”
简单：……
“现在你见过了，我天赋异禀！”简单恼羞成怒地抽回手，整条鱼噗通一下跳进水里。
哗啦一下，水花四溅, 被及时用精神力防护罩挡住。
兰因幽幽看向简单。
简单在水里吐了一串泡泡, 就是不冒头。
兰因看了一会儿重归平静的水面, 起身离开人鱼室。
他去借了一份剪指甲的工具，再回去时, 简单已经游了上来, 眉头不高兴地皱着，自言自语说着什么, 瑰丽的鱼尾“啪啪”拍打水面，把水花溅得四处都是。
看见兰因，简单愣了一下，诧异地问道：“你没走？”
兰因晃了下手里的东西, 捡了块干净清爽的地方靠近水池，在让简单自己剪指甲和他帮简单剪中抉择一秒, 叹了口气，拖过一张凳子坐下：“过来。”
“这是什么？”简单犹豫了一下, 像是自暴自弃了，慢吞吞游了过来。
“剪指甲的工具。”兰因按耐下戴手套的想法, 朝简单伸手：“手给我。”
简单稀奇地看了一眼没见过的东西，指甲和尾巴同样属于武器，他们鲛人都不剪指甲的，顶多在石头上磨一磨。
虽然有点茫然，但简单还是噢了一声，伸出了手。
一只白如冷玉的手交叠放在手掌上，透着一丝乖巧。
兰因低头看着，莫名有一种养了只不省心的宠物的错觉。
他握住简单的手牵过来，对着光先看了看简单刚刚掰断的大拇指指甲，确定没有受伤，只是长指甲断了，这才拿着指甲钳，仔仔细细地替鱼剪指甲。
伺候人的活兰因从来没做过，体验很微妙，但看着一根根“利爪”，在手下慢慢变得圆润整齐，甲床如花苞般泛着淡淡的粉，完全符合人类审美，生出一种独特的成就感。
“好了。”兰因欣赏了下，松开简单。
可能简单确实天赋异禀，指甲硬度超乎寻常，剪完九根手指，一把崭新的指甲钳已经颤颤巍巍快报废了。
兰因丢进垃圾桶，一转身，就见简单双手撑在泳池边，托腮看着他，说道：“你不是有洁癖吗？”
“我知道了。”简单恍然大悟，笑哼哼地说：“你又在刷我好感度。”
兰因顿了下，刷好感度倒没有，只是单纯看着那双指甲浑身不舒服，想剪就剪了，顺便防止简单不小心伤到自己或者别人。
不过既然简单这么以为，那
刷好感就刷好感吧。
“你就这么想要自然人鱼吗？”
简单突然想起什么，水池下的鱼尾停止摆动，笑容淡了几分，看似好奇地问：“如果我不是自然人鱼，你也会对我这么好吗？每天送给我食物，带我出去玩，还帮我剪指甲。”
如果是其他人，或许会以为简单只是随口问的没意义的死亡问题，类似“如果我很穷你会和我在一起吗”、“我和你爸同时掉水里你救谁”。
但兰因知道，种种迹象表明，简单说得有可能是真的。
人鱼不会这么锋利的爪子，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更不会异常抗拒保护院的深层检查。
兰因早有预料，不觉得失望，反倒生出了一点兴趣：简单是怎么做到伪装成自然人鱼的？他到底是什么？
兰因眸色有些幽深，面上却说道：“这个问题不成立，如果你不是自然人鱼，那你会是什么？人类吗？”
简单思考了下，严肃地问：“如果我是某种怪兽呢？比如你们人类说的电影，里面就有好多看起来很恐怖的怪兽。”
“哇啊！”他配合地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配上精致的面庞却一点也吓不到人，只显出一点滑稽的可爱来。
兰因瞥他一眼，嘴角小弧度地动了动，轻咳一声，淡淡说道：“既然你是怪兽，那我当然不会对你那么好。”
在简单迅速变脸前，兰因补充道：“不过我不保证以后也这样，也许有一天，我会因为你只是你，自发地对你好。”
简单的爪子还没放下，闻言眨了眨眼，鱼尾摇了摇，忽然慢慢沉进了水里，这次连串泡泡都没吐出来。
不高兴了？
兰因拧了下眉，走近几步，弯腰去看水池底。
水中骤然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简单眼眸亮晶晶地仰起头，矜持地说道：“我决定——”
兰因唇上一软，还没反应过来，某条鱼震惊地睁大了眼，白净的脸颊一瞬间红得滴血，转眼间又白了，噗通一下再次落回水池里，悲伤地大喊道：“我的初吻！”
兰因：……
兰因面无表情地说道：“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如果你介意，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他站直身体，正打算擦。
简单在水底看见兰因的动作呲溜一下窜了出来，像是妻子面对刚结婚就说腻了的丈夫，满脸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干什么？你要擦嘴？你怎么能擦嘴？”
兰因深吸了一口气，问：“你不介意了？”
“亲都亲了。”简单理所应当地说道：“我们鲛……人鱼的初吻只能给伴侣，既然我亲了你，那没办法了，如果到我们要结婚的时候还找不到人，我们就直接结婚，没问题吧？”
兰因问：“这不是我们之间已经说好的交易吗？”
“还是不一样的。”简单眨了眨眼，说：“之前没有说期限，可以能拖就拖，我本来打算拖个十年，现在设定了期限呀，就两个月呢。”
十年？兰因表情黑了下。
简单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道：“你就说同不同意吧，不过先说好，我们那片的鱼很专情，一辈子只能有一个伴侣，所以我们结婚之后没有离婚，只有丧偶。”
兰因最终还是说了好。
反正在结婚之前，他必然会弄清楚这条鱼的真实身份，以及会不会有伤害人类的风险。
目的不用想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概率是找人，以及上岸来吃东西。
兰因又在简单的人鱼室坐了一会儿，交流了下简单喜欢的房间，好回去布置。
明天简单没有改变主意的话，就要搬来他的家。
“我先走了。”兰因看了眼时间，不早了。
“好吧。”简单正说得起劲，有点恋恋不舍，知道兰因这个人类的皇太子应该很多事，没有强留，摇了摇鱼尾，笑眼弯弯地说道：“明天见。”
“明天见。”
兰因走到门口，保护院的工作人员正好来送午饭，人鱼车的声音响起。
“殿下？”苏酥讶异地看着兰因，身边站着布莱兹。
兰因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苏酥阁下。”
声音飘到房间，正看着午饭的简单倏然竖起耳朵，可惜大门关上，把话语全阻隔在外头，什么也听不见。
简单拧紧了眉，表情犹如看见刚刚表白、感情还不稳固的男友转眼间碰上前任女友，随时有劈腿风险，锐利凶狠的视线似乎能穿透大门。
工作人员感受到某种压抑的气场，冷汗直流，匆匆放下午餐，迅速离开房间。
大门再次打开，门口却已经空空如也。
漂亮的鱼尾非常不开心地拍打了下水面。
……
兰因回去后，让阿尔文叫施工队来布置简单的房间。
他本来打算包给别人，奈何简单的要求稀奇古怪，要模拟深海环境，水池要深要大，还要放珊瑚水母和各种可以躲避的地方，兰因只好亲自盯着。
他一边看，一边听阿尔文汇报各种的事务，等阿尔文说完，淡淡问道：“蓝星那边有消息吗？”
阿尔文有些迟疑，汇报道：“简单是主动找到研究所的渔船附近的，说是人类带走了他的族人，所以才被研究所初步检查后就推断成自然人鱼，送往保护院，其他的暂时没有查到。”
兰因嗯了一声，转念想起今天在保护院时，苏酥悄悄和他说的话。
“我被人类找到前见过简单一次，简单是比深海巨兽还凶残百倍的存在，殿下要小心他。”
虽然苏酥自称失去了前二十年的记忆，不肯告诉人类自然人鱼栖息地，但苏酥是自然人鱼无误，他说的含糊其辞，但又增加了简单不是人鱼的可能性。
兰因把用纸巾包住的指甲递给阿尔文，说道：“拿去检查，三天之内，我要看见结果。”
阿尔文惊讶地看着那东西，点了点头：“是。”
施工队很省心，不到半天全部完成。
兰因检查了一遍，付了工资。
施工队刚离开，皇帝来了。
“兰因，听说简单那孩子非要指定你当伴侣？”
皇帝嗓音带笑：“一天之内两条自然人鱼被定了未来伴侣，星网上热闹极了，你真应该看看那些报道。”
兰因嗯了一声。
皇帝看着表情没什么起伏的兰因，叹了口气，眼中的情绪不像帝国皇帝，而是最普通的父亲在担忧自己的孩子，问道：“兰因，你真的喜欢他吗？”
兰因垂眸，只说道：“父皇，我以后会尝试喜欢他。”
如果简单没有问题，他也没有找到简单要找的人，未来他娶了简单，自然会喜欢上简单。
比起其他人鱼，简单是最能让他接受的人选。
他就知道。皇帝惆怅地摇了下头，说：“……不要勉强自己，实在不行就不结婚，恩佩亲王以后肯定会有小孩，到时候可以过继。”
恩佩亲王是皇帝的弟弟，对权势没兴趣，常年从事研究工作，兰因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他几次，对这位叔叔的印象十分浅淡。
“嗯。”兰因应了一声。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确定订婚告诉我一声，帝国皇储的订婚宴，父皇给你办得漂漂亮亮，肯定比布莱兹强。”
兰因点头，目送皇帝离开，转头进了书房。
这几天找到了点关于非法研究所的眉目，趁对方还没发现那点破绽，他需要尽快去顺藤摸瓜。
……
翌日一大早，兰因去保护院接简单。
临行前，保护院的院长叮嘱了一大堆事项，颇为依依不舍地送走了两人。
简单一点舍不得的意思都没有，欢快地坐上飞行器，好奇地看了几眼窗外，很快失去兴致，转头看向兰因，兴奋地问道：“你带我去吃大餐吧！我有钱，我请客！”
“可以，不过不用你请。”
兰因开启了自动驾驶，边输入餐厅的名字，边说道：“明天开始你白天要去新娘学院上课，只有周末放假，所以今天想做什么和我说。”
简单撇了撇嘴，问道：“那个学院可以不去吗？”
“不行。”兰因从口袋拿出一枚戒指，示意简单伸手。
简单表情惊吓，神色复杂地问道：“不是说好三个月之后再结婚吗？你改主意了？没想到你这么迫不及待。”
兰因捏着戒指的手收紧，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是空间钮，送给你装东西。”
“噢……”
简单眼神莫名带着点遗憾。
兰因把戒指给他，让他自己戴上。
简单戴上后看了看，意外发现这一枚和兰因指间的极为相似，嘴角忍不住扬了扬，看着兰因的神色颇为耐人寻味。
他就知道！绝对是情侣款！
没想到面瘫殿下内里这么……这么……简单埋头苦思，福至心灵——这就是星网上人家说的
闷骚！
明明就很想跟他结婚。
简单眼眸盛着笑意，内心涌上一点不知名的情绪，乐得哼着歌，自认抓到了兰因的小辫子，正想打趣两下，敏锐的听觉听见了“滴滴”声。
简单皱着眉，仔细辨认后，指着一个地方说道：“这里有东西。”
兰因微怔，快速检查了一番，果然发现了一些细微痕迹。
他撬开外面的铁壳，看见被强力胶黏在里面的定时炸-弹，上面贴着一张白色小纸条，写着“送给多管闲事的殿下一份小礼物”，后面附带一个大大的小丑笑脸。
兰因神色骤然一变，眼神阴冷几分。
谁能在皇家的飞行器上动手脚？
简单收了笑，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少见地正经，问道：“怎么了？”
兰因眉骨轻压，沉声叮嘱：“坐好。”
他取消自动驾驶，深邃的眉眼略显凌厉，手指在操作台上纷飞，飞行器倏然拔高，不再遵守交通规则，以极快的速度风驰电掣地飞向郊外。
“等会儿到了没人的地方，我说跳就跳。”
“跳？为什么？”简单看着操作台下倒计时的小东西，清澈的眼眸满是疑惑，问道：“这是什么？你是在怕它吗？”
兰因一边操控飞行器，冷静地解释道：“这是能把整座飞行器炸开，把我们炸成肉泥的东西。”
炸-弹上的倒计时一分一秒减少，正式进入倒计时。
简单歪了下头：“跳飞行器看着就很危险，把它扔了不就好了？”
兰因示意简单看下面的人群：“……你没看见它被黏住了吗？而且我们在市中心，这里都是人，扔哪去？”
“天上总没人了吧。”
兰因一顿，“你要……”
话音未落，简单已经徒手抓着那东西扯下来，跟打球一样，将炸-弹一抛，浸在水缸里的鱼尾抽出，全身肌肉绷紧，如一团火焰般的硕大鱼尾狠狠一甩！
“咻——”
黑色的炸-弹如冲天炮，顷刻之间化为一道流星飞上了天。
“是这样的。”简单似乎知道普通人鱼做不到这个动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们那一片的鱼吃的多肌肉也多，据说肌肉有八百多块，所以力气都很大，你放心，它起码十秒钟都回不来！”
兰因：……
兰因陷入了沉默。
“轰”的一声，空中炸开一朵极为醒目的白日烟花。
兰因似乎能听见底下民众惊讶疑惑地讨论声，他缓缓看向简单，神情似乎写着：你觉得我信吗？
简单无辜地和他对视。
大有你不信我也没办法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