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历一万年整, 因掠夺神格而起的众神之战正式落下帷幕,世间只余光明、黑暗两位至尊神明。
神明怜悯被众神之战波及、从而伤亡惨重的信徒们,相互签订千年的休战协议, 留给世间生物千年的和平,休养生息。
千年之后, 黑暗的力量开始悄然入侵光明笼罩之处, 于无声处浸染人类帝国,为它的神明创造更多的信徒。
与此同时,光明的力量敏锐发觉黑暗的算盘,帝国各处如雨后春笋建立起无数光明圣殿, 每个圣殿皆会挑选出一名圣子亦或圣女, 在每月一次的朝拜日上, 神明的神像将会降下丝丝足以驱逐黑暗力量的神力。
黑暗与光明于无声处角逐,至今五百多年。
佩洛修斯在神座上醒来时, 世间又过了十几年。
只要神格还在, 神明堪称不死不灭,拥有无尽的时间与寿命, 相对来说一觉睡十几年,只能算是浅浅眯了一下。
一只通体散发着闪耀金芒的大鸟扑腾着翅膀飞进神殿,自觉缩小成麻雀大小,蹲坐在佩洛修斯的神座扶手之上, 看样子有备而来,开口说:“我尊敬的光明神冕下, 您三百年没出过神殿了,是不是应该去看看您的人类信徒了?”
佩洛修斯支着头, 金色的长睫垂落,看样子还想再眯一下, 听见光明鸟的话,淡淡道:“不用。”
信仰之力充沛,可见人类过得还不错。
光明鸟蹦跶了一下,看着毫无进取之心的自家神祇,虽然知道以祂如今的神格与神力不需要进取,还是忍不住说:“可是人家黑暗神一直在发展信徒,黑暗生物同样在蛊惑人类,您知道吗?在您沉睡的时候,黑暗又诞生了新物种,听说名为魅魔,一只就能蛊惑无数人类堕入邪恶的黑暗……”
“新物种?”
佩洛修斯原本波澜不惊的金眸中泛起点点兴趣。
世间已经几百年没有出现过新物种。
光明鸟用力点头,试图激起神明的兴味:“您就不想去看看吗?”
不过可惜,活了无数岁月,渡过了恐怖的众神之战,佩洛修斯的好奇心没有那么容易被激起。
光明鸟每回在祂醒来时都会想方设法让祂踏出神殿,佩洛修斯知道眷属是担心祂觉得世间无趣、自愿陷入无尽的沉睡当中,以及黑暗将光明的信徒全部引诱过去,但这纯属是白担心。
在黑暗神乌比诺斯睡之前,祂不会选择沉睡。
至于信徒……光明永远不会缺少信徒,除非乌比诺斯不许人类欢笑、期盼、拥有任何美好的感情,可要是祂这样做,人类这种生物更是不会信仰黑暗。
佩洛修斯正要开口,神殿中-央,一本古朴的书籍倏然出现,悬浮于半空,飘飘荡荡地飞到佩洛修斯眼前。
“这是什么?”光明鸟扑腾翅膀,在它触碰那本书之前,被佩洛修斯捉住,随手一扔,扔出了神殿之外。
被扔得晕头转向的光明鸟:?
神明的嗓音从神殿内传来,缥缈威严之中透着漫不经心:“这是世界之书,不想变成烤鸟,别碰。”
那也不至于扔鸟吧?!光明鸟合理怀疑自家神祇是在报复它,因为总是催祂出门。
佩洛修斯没什么阻碍地拿起世界之书,随意翻看了几眼,目光慢慢定在上面的预言上。
严格来说,不是预言,而是世界意识通过世界之书给祂的求救信。
由于佩洛修斯一直脱离预言宅在神殿,导致预言的故事连开始都无法开始。如果不按预言走,达成既定结局,解放世界,那么这个世界包括两位神明都将走向毁灭。
以佩洛修斯的神力,自然知道世界之书是否在欺骗祂,结果是没有。
许久许久,这位喜欢宅家的神明溢出一抹叹息,从神座上离开,消失于神殿。
……
预言是一则故事,故事当中,光明神佩洛修斯喜欢在人间行走,偶尔救助走投无路信仰纯粹的信徒,这种行为间歇性持续了几十年,遇见了一位差点被黑暗生物拖走的貌美少年。
佩洛修斯救了少年,对绝境中还在努力求生的少年心生好感,并罕见地给予了一丝神力,让少年依靠祂播撒的神力成为圣殿圣子。
随后,常年骚扰的黑暗力量突然暴-起袭击人类帝国,佩洛修斯忍无可忍,和乌比诺斯大战了一场,双方同时身受重伤。
佩洛修斯本体陷入沉睡,以人类的躯体失去记忆行走于世,成为光明圣殿的神使。乌比诺斯则在暗中隐藏了起来。
同时,那名成为光明圣子的少年,被有预谋的乌比诺斯蛊惑,爱上了乌比诺斯,自愿与祂发生关系,认为黑暗并不像人类所说那么不堪堕落,毅然成为黑暗的眷属,用圣子的身份暗中帮助黑暗在人类帝国蔓延,辅助黑暗逐步侵吞光明,杀死佩洛修斯的人类躯体,成为黑暗神的神后。
作为其中的最惨被害者,佩洛修斯无话可说,直接点燃了光明神火,打算把世界之书烧个一干二净。
虽然权柄是光明,但能在众神之战吞噬无数神格存活下来,时至今日牢牢压制黑暗神,佩洛修斯可从来不是什么好说话的神明。
至于破损的世界意识,千年前之所以开启众神之战,就是因为神明们发现了这一点,企图吞噬其他神明的神格壮大自身,破碎虚空去其他世界,这才拉开惨烈战争的序幕。
佩洛修斯早已攒够了神力,倒是不怕世界毁灭,即便是世界意识,也无法让祂容忍蝼蚁的冒犯。
世界之书被火焰吓了一跳,连忙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字体,告诉这位神明只需要做个开头,救那名叫安格斯的人类少年,然后达成故事结局就行,书页讨好般蹭了蹭佩洛修斯的指尖。
“也就是说。”佩洛修斯总结:“救人之后,只要幻化的人类躯体死亡,叫安格斯的人类成为乌比诺斯的神后,就可
以了?”
金色字体杂糅成一团,汇成一个大大的:【是的!】
佩洛修斯若有所思:“乌比诺斯那边知晓吗?”
【不知晓,黑暗神没有觉醒。】
世界意识很憋屈,这群神明神力强大知道它不完整想跑就算了,偏偏剧情关键点的光明神老早就觉醒了,一点也不像剧情里那位“乐善好施”的光明神,天天宅在神殿逗鸟睡觉,不知道的还以为祂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
迫不得已,它只能以世界之书的形态主动找上门,请求佩洛修斯的帮助。
佩洛修斯又问了几个问题,弄明白一切,打发走世界意识,在神座思考了会儿。
如果可以,祂倒是想救一救祂的信徒,就当是对他们虔诚的信仰之力的回馈。
佩洛修斯离开了神殿。
……
因为只是下来随手救个人,佩洛修斯干脆以真身行走世间,反正只要祂想,任何生物都无法看见祂的身影。
人类所在的地方总是日新月异,三百多年过去,又多了许多佩洛修斯没见过的建筑和美食。
佩洛修斯漫无目的地走在人类的街头,一步足以跨越一整条街道,眼前的景象从金眸中快速掠过。
“我尊敬的神明。”缩小的光明鸟蹲在他肩膀上,唠唠叨叨的:“您不是想看魅魔吗?我感受到了新物种的气味,它的生命气息快要断绝了,要不要趁机去看看?”
佩洛修斯瞥它一眼,洞悉了光明鸟眼中的好奇,不介意满足眷属的小小好奇心,脚步微挪,下一秒便出现在魅魔的所在地。
出乎意料,祂出现在了这座城镇中一条小巷子里,而一堵墙的隔壁,是城内的光明圣殿。
这只魅魔还很小,十五六岁,还是半大的小少年,衣服破破烂烂,满身脏污地蜷缩在小巷当中,脑袋被砸破,血迹从额角蜿蜒而下,应该昏迷了,眼睛紧紧闭着。
但尽管狼狈至极,小少年依旧漂亮的惊人,头顶破损的兜帽露出的一对小恶魔角圆润可爱,肌肤如冰雪般洁白清透,唇瓣好比刚刚绽放鲜艳欲滴的红玫瑰,眉眼稠丽精致到像是美神陨落前最完美的作品。
佩洛修斯正好吞噬了美神的神格,目光在小少年脸上停顿半秒,很快收回视线,喊醒被蛊惑的光明鸟:“看完了,走吧。”
光明鸟绕着小少年飞了一圈,不忍心地说道:“我最最最敬爱的神明大人,这只小魅魔身上黑暗的气息太过稀少,它绝对没有引诱过任何生物堕落!额角上的致命伤还是人类的作品,就这样死去太过可惜,您可以救救它吗?”
佩洛修斯觉得一定是祂太久没动过手,导致光明鸟认为祂很好说话,胆子真是越来越大。
让光明神去救治黑暗生物?
佩洛修斯正要当场拒绝,把自己藏起来的小魅魔像是在弥留之际听见了动静,纤长浓密的眼睫颤了颤,如风中飞舞的蝴蝶,慢慢睁开了眼。
如果说小少年的脸是美神的作品,他的眼睛就是世界上最珍贵罕见的红宝石,是巨龙一看见就想收藏的绝世珍宝。
在神殿几百年没出过门的光明鸟大呼小叫:“这就是魅魔的力量吗!怪不得能引诱——”
佩洛修斯感觉被吞噬消化的美神神格蠢蠢欲动,祂面无表情地捏住光明鸟的鸟嘴,把丢人的眷属隔空丢回神殿,自身也正打算离开。
再一次出乎意料的。
这只小魅魔睁着瞳孔开始涣散的眼睛,居然看见了祂,不,不是看祂。
佩洛修斯很快反应过来,小魅魔看的方向是光明圣殿?
祂有些微微的诧异,紧接着,小魅魔的眼神逐渐坚定下来,仿佛是死马当活马医,开始对光明祷告。
更多的兴趣积攒,令佩洛修斯停下了脚步,聆听这只黑暗生物断断续续的祷告。
【光明的化身……世间美好、与希望的主宰,卑微的信徒祈求,我不想再……成为他人圈养的宠物,不想再躲躲藏藏,我想拥有能够生存的一席之地,我想好好活着,恳求您……】
浓浓的不甘伴随着强烈的信仰之力从地上的小少年身上爆发,佩洛修斯打量几眼,意外地发现这位新信徒信仰还挺坚定。
佩洛修斯开始思考。
还是第一次有黑暗生物倒向光明,不过既然是祂的信徒,也确实没有引诱过人类,那帮一帮也没什么。
佩洛修斯微微俯身,随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落在小魅魔的眉心。
眨眼之间,还在不断祷告的小魅魔声音戛然而止,柔和的金芒包裹住他的全身,身上所有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从内而外散发出骨子里的舒适与轻松,好似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温暖到让颠沛流离失去所有亲人的他落了泪。
佩洛修斯收回手,望着明明伤口痊愈、却突然吧嗒吧嗒开始掉眼泪的小魅魔有点莫名,想了想,撤去人类无法看见的屏障,垂眸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要?”
祂赐予眼前魅魔的神力足以护他平安,任何人类与黑暗生物都无法伤害到他,应该算是满足了他的要求。
小魅魔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被金芒包裹,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惊得眼眸睁大,好半晌才抽噎了下,傻了般仰着头,直愣愣地问道:“你是、您是谁?”
佩洛修斯没有回答,平静地注视着他,判断出小魅魔没有其他要求了,应该就是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
祂直起身,离开之前,脚踝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勾了一下。
佩洛修斯回头,就见一根细细长长的黑色尾巴依恋地蹭着祂的脚踝,尾巴尖尖的桃心左蹭蹭右蹭蹭,时不时松松地圈一下他的脚踝,像只刚认主的小狗一样。
刚刚才反应过来的小魅魔涨红了脸,用力把偷偷从裤子里钻出去跟人贴贴、还不想回来的尾巴扯回来,忐忑地道歉:“对不起!我太开心了,没控制好我的尾巴……”
“没事。”
佩洛修斯以观察新物种的态度多看了那根桃心尾巴几眼,发现这根尾巴似乎会忠诚地反应主人的心情。
小魅魔紧张的时候,长长的尾巴会绕得一圈又一圈盘起来,小魅魔一放松,尾巴又会舒缓地晃来晃去,小魅魔害羞起来,尾巴也像是害羞了,躲在主人的身后,盘成一个……爱心??
佩洛修斯又看了几眼,有些感兴趣地挑了挑眉。
一根尾巴居然能表达这么多心情?
那难过、惊吓、伤心、快乐……这条尾巴又会变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