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前,宋向隅躺在柔软的床上,单手枕头,另一只手的手指滑过拍卖会的界面,那是一个对话窗口。
“小隅啊,我最多再帮你留一个月,不然你家的第二个宅子也要被挂上去了。”
这是墨行拍卖会的主要负责人,也是宋向隅爸爸的旧友。
要不是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对方也不会特意关照自己想要的东西。
昨天晚上,宋家的两个旧宅子之一被拍卖了出去。
五年之前,宋氏掌权人宋锦南曝出丑闻,媒体指出其婚内出轨,嫖娼并且胁迫女明星。对方将一系列证据放到了微博上,引起粉丝的怒火。
宋氏集团股票持续暴跌,一个月后,宋氏名下的酒店又被曝出有人聚众淫乱,并知情人拍了视频传到网上,宋氏公关迅速扑灭了这个话题。网友展开新一轮的攻击,并且怀疑宋氏集团名下经营着某种灰色产业,或者早就和灰色产业链经营者暗度陈仓。
若是他们一开始不作为,直接交给警察处理,可能还没有这样的反噬效果。
但是当时宋氏旗下的产业一度受损,他们受不了这种打击也没有承担后果的勇气。本来就是家族企业,他们与宋锦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才想出了如此极端消极的解决方式。
宋氏终于在三个月后破产,宋家的两个宅子也被拿去作资产抵押。
宋锦南选择了自杀。
他临终前给宋向隅留下一封信,嘱咐他一定要将“家”赎回来。
那毕竟是宋家几代人长大的地方。
那时候的宋向隅只是一个追求艺术的音乐生,长大后没想过继承家族企业,更没想过怎么挣大钱。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进入娱乐圈。
而他的母亲,一位著名舞蹈艺术家,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患上抑郁症,于半年后自杀。
整个宋家只剩下宋向隅和他年仅十五岁的弟弟。
一个人被逼到绝境之后什么都能干得出来,比如丢弃他的傲骨,放下他最看重的尊严,捡起他从前嗤之以鼻的事情维持生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宋向隅就不在乎这些东西了。
他过了二十多年顺风顺水的日子,从来没有为钱烦忧过。虽然宋向隅内心看不上他爸的作为,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父亲,宋锦南并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
那两栋宅子是宋锦南的遗愿,宋向隅会尽其所能帮助完成这个愿望。
可是其中一栋宅子已经被卖出去了,以七千万的交易额。
另一处宅子坐落在更偏僻的地方,不过价格也低不到哪儿去就是了。
宋向隅揉了揉眉心,他算过自己所有的资产,如果买下这处宅子,他最近这段时间的抗风险能力会大大降低。
裴牧川给他的卡他一动都没动,更别说看它的余额了。
六个小时前,对方从被消息框的最下面瞬间弹到了顶端,发来了六个数字。
970304,是宋向隅的生日,也是这张卡的密码。
这么贴心,估计是刚改的。裴牧川对自己的情人一向很好,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都会照顾到。
宋向隅没有回复他。
他呆呆地盯着手机页面,大脑短暂地放空了一会儿。
这时,小马端着一杯温牛奶走了进来,“哥?”他的步子轻轻,“刷牙前喝杯牛奶吧。”
“嗯。”
宋向隅懒洋洋地坐起了身子,接过了牛奶,“你今晚睡在哪儿?”
这个套房只有一间卧室,小马只能另找别的容身之所。
这家酒店的价格不便宜,哪怕是最次的单人大床房都得四五百一晚上。
小马打了个哆嗦,“外面沙发将就一晚上,这两天我都睡在那儿,不比床上差。”
宋向隅蹙眉道:“不硌身子吗?”
小马连忙摆手,“没那么娇气。”
听到“娇气”两个字,宋向隅喝牛奶的动作一顿。
昨天晚上,裴牧川把他按在浴室里一阵折腾,完事后也说他娇气。
想起这两个字,他的脑海里就能完美复刻当时的画面,氤氲的水雾,泛红的指尖,裴牧川噙着笑意的脸。
“哥,怎么了?”小马打断了他的神思,“外边沙发挺好的,你不用考虑我的事儿。”
“我记得公司会给报销300一晚的住宿费。”宋向隅端着杯子,凝神道,“剩下的我给你添,以后别对自己这么苛刻,就算要娶媳妇也不至于省成这样。”
马小阳面上一赧,勾起一个青涩的笑容,“哥……我女朋友答应我的求婚了。最近就要办婚礼了,我现在能省就省。”
宋向隅微微发怔。
他看着马小阳不算俊逸,甚至平凡到抛到人群中就认不出的脸,此刻正闪烁着幸福的光彩,他的眼神中悦动着星火,作为新一代的新鲜血液,这种人身上迸发着种生生不息的勃勃生机。
他对未来充满希望,斗志昂扬。
他……快要有个家了。
家这个词对于宋向隅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了,他心中细细品味,反复拈磨,似乎才回味出了一些陈旧的味道。
“加油。”宋向隅不再劝他,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到时候我给你包个大的。”
“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谢谢哥,您早睡。”马小阳正要接过空杯子,就看见宋向隅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
199开头的电话,是沈易安的号码,马小阳熟悉得快要背下这串数字了。
宋向隅捏住了空杯子,流畅地接起了电话,“喂,易安哥。”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确实带着几分疲惫和乏力。
“向隅。”对面男人的声音十分温柔,带着成熟男人的优雅,“没睡吗,我以为这个电话要打空了。”
宋向隅看向床头的电子钟,轻笑一声:“十点半,还没到睡觉的时间。”
“剧组那边熟悉得怎么样了,有不适应的地方吗?”沈易安似乎在车上,偶尔能听见飞驰的摩托声和扬长而去的喇叭声。
“都挺好的。”宋向隅应付一句,“哥……路行止是你的人吗?”
按照在影视圈的资历,这人当然是自己的前辈。
不过他比自己还小一岁,宋向隅只能叫得出他的全名。
马小阳在一边一惊一乍的,惊叹自家艺人怎么直接问出口了。
他们也只是在背后吃个瓜,像宋向隅这种直接捅到正主面前的还真是少见。
“行止?”沈易安低醇的声音宛若一盅佳酿,扑来一阵醉人的气息,听得宋向隅耳朵痒痒的,舒服得有点犯困,“哦……你们剧组的男一。”
“小马说你挺喜欢他。”宋向隅面不改色地添油加醋。
马小阳瞪大了眼睛,头皮都要炸了。
短小的五指在空中无力地抓了两下,嘴唇也翕动了一下,然后认命地低了头。
他们这种打杂的,注定是老板爱情路上的垫脚石。
沈易安沉默了一瞬,随即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宝贝,不开心?”
宋向隅像是个“祸国妖妃”,微微扬起他那双闻名全网的桃花眼,嘴角翘起:“没有呢。”
跟猫爪子似的,挠一下又迅速缩回去。
沈易安最喜欢他这个腔调,让他觉得自己养了一只烧钱的宠物,语气好像没什么大不了,又把人挠得心痒痒。
“那怎么问我一个外人的事儿?”沈易安却是无情,好歹是跟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人,在别的情儿面前也只是“外人”二字打发了。
不知道宋向隅在他面对别人的嘴里又是什么形容词呢?
“没事,听到个八卦随便问问。”宋向隅打了个哈欠,“哥,我好困。”
“现在都会拐着弯儿催我挂电话了?”沈易安调笑一句,不过到底没有再继续的欲望了,“好好睡觉,下个星期飞过来看你。”
“好。”
宋向隅掐了电话,将手里冷了的玻璃杯递给马小阳。
他刚刚用一分钟又确定了一件事,他喜欢不了沈易安,以后也喜欢不上他。
金主很大方,很温柔,但是从来不把自己的枕边人当知心人。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裴牧川,脾气那么臭,身上毛病一大堆,自己还跟得了疯病似的喜欢他。
宋向隅想,或许该断了。
事实上,他从沈易安那儿也不过拿到一个男二的剧本,二人这两年都是朋友,直到最近一个月……关系才变得微妙了起来。
两人相互拉扯了一会儿,宋向隅以为自己要将初恋交代出去了,但是谁知对方只是想睡自己。
他不是玩不起的人,不过之前他一直吊着沈易安,对方最多就是亲亲自己,摸两把,二人还没到最后那个地步。
现在……让他睡一次,两个人应该就扯平了吧?
宋向隅脑子里冷不丁地想起裴牧川恶狠狠的语调:
“一个月之内跟他断了,以后我包你。”
他失笑掩面。
怎么,他宋大明星这么金贵的屁股,沈总得讨好他一个月再赔上一个剧本才能得到一次,而裴牧川却得到得那么容易?
他好像一直都对裴牧川十分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