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家的时候, 久我的眉毛还是不由自主地紧蹙,一脸心神不定。
“先不要想那些事情了,”降谷零腾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手, 提醒道:“要是你这个样子回家,一下子就会被你爸爸发现不对了吧。”
久我抿着嘴点点头,男人的手很热也很硬, 手心和他的手背贴合在一起,传递过来的温度一点点的扶平了久我的焦虑。
因为还在开着车, 降谷零很快就松开了手, 但久我也冷静了下来。
“如果他, 森鸥外说的是真的, 你想怎么办?”降谷零假装无所谓地问到:“还会继续站在你爸爸的身旁吗?”
“当然不会,”
出乎意料, 久我丝毫没有犹豫,降谷零忍不住拧头看了他一眼。
“他都成为整个横滨的敌人了,那他一定是错误的了,我一定要选择正确的道理,但是,”久我咬咬嘴:“我想象不出来爸爸会有做做错事情的一天。”
“那就不要想了,”降谷零说道:“尤其是现在,先别想了——控制好自己的思绪, 已经到你家了。”
久我也知道继续胡思乱想下去,见到爸爸的时候会很危险,他拍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
福地樱痴的宅邸从外面看围了一圈很大的面积, 进去之后发现建筑物只占非常小的一部分, 大部分的地方都用水泥浇筑, 做成了一个露天训练场。
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正在训练场里练剑,他穿着笔挺的军服,头发全部向后梳起,眉眼尖锐,尾梢上挑,像一只正在准备捕猎的雄狮。
久我见到他,立刻加快了步伐,走到训练场旁边站好。福地樱痴见他来,没有继续训练,很快的收了刀,热情洋溢的走了过来,给了久我一个大大的怀抱,说道:“好久不见,久我,爸爸好想你啊。”
久我没动弹,只在福地樱痴松开手的时候说道:“谢谢爸爸,我也很想您。”
福地樱痴经常会拥抱久我,但是不允许久我抱他。
他说他会像爱着自己亲生儿子一样的爱着他,但是要求久我不能像爱父亲一样的来爱他,而应该像上级一样的去服从他。他说久我的感情是变态的,他的爱会伤害到别人。
“久我,最近我们联系的很少,爸爸很非常担心你”福地樱痴一脸关切的问道:“又犯了什么错没有?”
久我努力的想了想,然后迟疑的摇摇头:“没有,爸爸,应该没犯错。”
“这可不行啊久我,”福地樱痴说道:“你怎么会知道自己犯没犯错,你要把事情都说出来,让爸爸帮你判断才是。”
久我点点头:“好的,爸爸。”
男人又转头面向降谷零,他伸出一只手说道:“初次见面,我是福地樱痴,我家的孩子给你添麻烦了。”
降谷零回握了一下,说道:“你好,我是zero,不好意思,来打扰您了。”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早就想见见你了,走,我们去屋里。”说完,做了个请的动作,便转身朝着房间里走去,他身后的斗篷飞得很高,身板和久我一样的挺得笔直,周身充满了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意。
三人进了房间后,有穿着和服的女人安安静静的送来了热茶,又安安静静的离开了。
降谷零把准备好的礼物送上,福地樱痴看了一下,就哈哈一笑:“谢谢,今晚我们一起好好喝一杯!”
“当然,”他看向养子:“久我是不能喝的。”
久我点点头。
福地樱痴不让他喝酒,说他喝了酒之后控制不住自己的本性,又会做出糟糕的事情。总之,他会在抓住所有的机会,告诉久我你是个变态,你得听我的话。
三人坐着喝了一会儿茶,福地樱痴的家内部也是最原始
的日式装修,不仅古老,甚至有些破旧。能看得出来,主人对生活质量没有什么要求,刚刚的和服女人似乎是这个家唯一的仆人。
他们会客的地方有一张矮几,福地樱痴和久我都是正坐在榻榻米上,但是降谷零出生的时候,日本已经不是会要求小孩子正坐的时代了,也不习惯正坐,说了句抱歉,就盘腿坐在榻榻米上。
福地樱痴对此并不在意,还亲自给降谷零斟茶,
他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英雄会有的样子,爽快开朗,不拘小节,没什么架子,对身外之物也毫不在意,但同时,他的一言一行又告诉你,他是值得依赖的强者。是国民理想中的英雄,和电影里表现出的性格也是一致的。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久我的状态,降谷零也会觉得这个人很不错。但是福地樱痴施加在久我身上的精神虐待过于残忍,仅仅是克制住自己发作,就用光了所有的力气,更没有办法对他产生正面情绪。
降谷零永远不会原谅他对自己男友做出的一切。
但是他必须顾及久我的感受,他不能也不想把久我放在一个两难的位置上,他只能耐着心等待,努力的让久我正视自我,相信并且重视他自己。
喝了两杯茶,福地樱痴的坐姿变得随意了一些,久我还是正坐在那里有,乖的不行。福地樱痴问了一会他工作上的事情,不过因为久我还没来得及正式上多久的班,所以哪怕是事无巨细的汇报了一遍,也很快就结束了。
福地樱痴跟降谷零聊的也是工作上的事情,很明显,他只关心久我在东京做的够不够好,什么时候能升职,对他俩恋爱谈的顺不顺利,有没有打算以后一直在一起,并不感兴趣。
降谷零很礼貌的回答了福地樱痴的问题,然后笑眯眯的说道:“久我说过,他本来以为会一直留在横滨陪着您的。现在却来了东京,多少也有一些不适应。”
久我低头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没和降谷零说过这个话,这是在抓紧一切机会打探情报,很好,这很zero。
这句话并没有引起福地樱痴的警戒,他已经把茶杯放在了一旁,拿起了降谷零送的酒,一脸心动的看着,随口回答道:“本来是这样打算的……但是现在他在横滨有点碍事,还是去东京努力爬上警视总监的为止比较好。”
降谷零轻笑:“很明确的目标呢。”
福地樱痴用食指和拇指捏着胡子捋了捋,理所当然的说道:“作为老夫的儿子,最起码也要有这样的志愿吧。”
但是,久我的志愿其实很没出息,他不想当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只想开着警车里在街道巡逻。
然而,这个时候,无论是久我还是降谷零,都只能点头称是,降谷零还笑道:“福地先生将久我培养的非常出色,他的能力是可以打破常规的存在,我相信未来他一定会成为最年轻的警视总监。”
前半句自然是违心的话,降谷零觉得久我的出色和福地樱痴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后半句却是真心的,久我就是为了成为警察而生的,他一定会站在日本警察的巅峰。
福地樱痴略一颔首,对自己的养子也非常有自信:“自是当然。”
双方平平淡淡的沟通了半个小时之后,福地樱痴就挥挥手让他们自由活动,晚饭的时候再出来就好了。显然也不愿意在两人身上浪费更多时间。
久我就带着降谷零回到了自己房间,进了房间关上门之后,蓝发青年先看了安装在他房间内的监控设备,发现还没通电,便轻轻舒了口气,刚刚他有些紧张。
降谷零双手捏住他的脸颊往外面扯了扯,说道:“我都不紧张,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久我乖乖让他掐,眨巴着眼睛说道:“我怕他伤害你。”
“如果他真的对我动手,你帮我还是帮他。”降谷零幼
稚地问。
久我“唔”了一声,歪着头想了想,这稍微花了些时间,让降谷零有些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了,他不忍心让久我为难,就开口,想把这个话题跳过算了。
“肯定会帮零的。”久我说道,他的眉头紧紧的蹙在一起,降谷零忍不住用手摁住他眉心,说道:“别皱眉,这么为难的话,不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
“这不为难,”久我毫不犹豫的说道:“我肯定站在你这面。”
“我以为你花了这么长时间,是在犹豫这个问题?”
“这没什么犹豫的……零是这个世界上最正义的人,爸爸也很好,但是如果你们站在了对立面上,一定是他做错了。”
“什么叫这个世界上最正义的人……”降谷零有些好笑,心想这也太夸张了,不过久我愿意认同他的想法,对他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他自然不会费事去纠正,就继续问道:“那你皱着眉干嘛?”
“我只是在想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办。”久我有些发愁的说道:“你和我加在一起,也打不过爸爸呀,”
降谷零哑然失笑:“这更没什么可苦恼的了,一百个我也打不过一个福地樱痴。”
“一千个也打不过。”久我补充道:“我也打不过,差的太太太太远了。”他说完,自己愣了愣,然后靠近降谷零小声说道:“就是因为我打不过,所以森鸥外会提出让我建立自己的势力——对吗?”
“让我们理一下,”久我又看了一眼监控,确定没有通电之后,才说道:“森先生想让我建立的势力,肯定觉得我确实会站在爸爸的对立面上,但是他也知道我和爸爸的关系……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能让我一定会站在他对面呢?”久我咬着唇,思考着:“如果仅仅是对□□动手是不够的。”
“大概是某种一看就知道的不正义的事情吧。”降谷零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不让他咬嘴唇:“森鸥外应该很了解你,说不定比福地樱痴更了解你——知道你会为了正义而战。”
可是久我想象不出来,福地樱痴到底在图谋什么。
他已经是人类的英雄了啊。
降谷零说道:“刚刚福地樱痴说的那句话你还记得吗?”
“说我留在这里有些碍事?”
“对,这句话很奇怪,你那么听他的话,能碍什么事情呢?”降谷零抓住久我的手,在手里把玩着他的手指,说道:“他确实在图谋什么,并且为之做了准备,这件事他不准备告诉你——可能是觉得你会反对他,但是据我观察,他自己对你的控制非常自信,所以更大的可能性是他怕你知道之后,藏不住秘密,被其他人知道。”
“可我不是藏不住秘密的人。”
“你自然不是,这也说明这件事有多惊世骇俗,即使你不想告诉别人,但如果你知道之后,也很有可能会在外面漏破绽,尤其,要知道,你有江户川乱步那样的朋友。”
久我认真思索了一下,认为降谷零说的言之有理。
“有点可怕。”久我说道:“但是我还是没办法相信。”
“你觉得森鸥外作为□□首领是合格的吗?他头脑和能力怎么样?”
“自然是合格的,”久我眨眨眼,说道:“他非常聪明,谋略也很出色,会为了目的不则手段,也会为达成目标潜伏多年……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相信他的判断?”
“至少相信一部分,”降谷零笑道:“至少在这方面,他比我们更值得信任,更何况,提前提防起来也没什么坏处。”
久我揉揉心口,说道:“……也不是没有完全坏处,现在我心里就闷闷的,有些难受。”
降谷零张开双臂,用力的抱住他,又亲亲他的头发,说道:“早晚会有这样的一天,就算他不
做那些事情,早晚有一天,你也会离开他。因为他对待你的方法是错误的。”
久我还是有些闷闷不乐,还有些迷茫。
降谷零见他不开心,就亲他眼睛,亲的久我痒痒的,就忍不住偏着头躲他,但是降谷零还抱着他,躲也躲不到哪里去,就只能任由男人温柔的唇在眼皮上轻轻摩擦,又亲了几下,久我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用这么担心我,我虽然是爱他的,但是爸爸也确实给我了很多痛苦,只是每次在痛苦过后,他又会抱抱我,告诉我他是为我好,是爱我的……我也就继续爱他了。”
“我以前只有他的拥抱,但是现在,我有你和哥哥了。”久我说道:“我有了用自己眼睛去看,自己脑子去思考的勇气。”
“不止我们,你还有很多很多人的喜爱。”降谷零和福地久我不一样,他不想把久我圈禁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他开玩笑一样的说道:“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我想,至少侦查一课的每一个人都会来抱抱你。”
久我也笑了:“庆祝我的劫后余生吗?”
“也是因为喜欢你,现在,可以领我参观一下你的房间?”降谷零见他不再闷闷不乐了,就松开他,说道。
“就是这里啦,也没什么好特意看的。”久我说道:“非常普通。”
和整个宅邸一样,久我的房间设施陈旧,但是并不破烂,地上铺着像是上个世纪的地板,颜色已经暗淡了,但是木质很好,发着岁月给予的淡淡柔光。房间里的设施非常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张书桌,书桌上空无一物,房间里没有任何能称为私人物品的东西。
这个房间里没有丝毫生活过的痕迹。
“你的衣服都放在哪了?还有书和本子之类的。”降谷零好奇的问道。
“衣服?”久我想了想,说道:“在军警的时候只有两套制服,一套在洗衣房,一套在身上,木子姐每天晚上会把洗好的那套送过来。在异能特务科的时候有两套西装。”
“到时会有很多备用的衣服,不过都是在出任务的时候,用来伪装的,所以也没放在这里,都在训练室。”
“书呢。”
久我的异能力是能把心脏变成自己知晓构造原理的任何武器,为了让异能力能更强大,他花在学习上的时间一直都非常非常多,而降谷零看到他的房间里面没有书,不由得感觉奇怪。
“我在这里的时候没有自己买过书。都是爸爸准备好了才给我的,所以都在他的书房里。”
“……啧,为了控制你,他真的花了不少功夫。”
“他说他是为了治好我的变态,我本来也是这样相信的,但是现在你和哥哥都说不是……我就,唔,保留意见好了。”
降谷零忍不住笑了,他为久我每一次的进步而欢欣,却也有足够的耐心等着他,他冲久我眨眨眼:“很好,我们就先保留意见。”
晚上五点的时候,佣人来叫他们过去吃饭,福地樱痴已经在桌子上等着了,他打开了降谷零送的酒,闻着香气。
“快来坐——”福地樱痴说道:“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干上一杯了。”
两人落坐,佣人将晚饭摆上桌,是标准的日式家庭会享受的晚餐——煎鱼、肉炖菜、味增汤和米饭,还有一些用来下酒的小菜。
还未举筷,久我和福地樱痴的脸色同时一变,前者“唰——”的一声站了起来,右脚弓步迈出,屈膝,右手放在左侧腰间——在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日本刀,整个人的身躯一把弓一样拉满了。
福地樱痴还坐在椅子上,没有动,眉毛却紧紧的皱了起来,厉声说道:“你过来干什么?”
余音未落,只见一个留着白色头发的魔术师打扮的人凭空冒出,他穿着一条长长的披风,拖着长音:“诶——原来
你在忙吗,但是人家有急事找你,跟我一起来吧!”
福地樱痴皱着眉,见对方没有离开的意思,确定不是开玩笑,就站了起来,对久我和降谷零说道:“抱歉,看起来有些非我不可的事情,我要先离开了,你们吃吧。”
久我见两人确实认识,就解除了异能力,立正站好:“好的,爸爸,对了,晚上我们准备回东京。”
“嗯,”福地樱痴摆摆手,像往常一样叮嘱道:“好好工作。”
那个魔术师见两人说完话,身形一晃出现在福地樱痴身旁,左手扶住男人的肩膀,右手扯着自己的披风,对着久我笑嘻嘻的说道:“初次见面,久我君,我们下次再见。”
久我微微一愣,他很确定自己之前没见过他。
那人已经带着福地樱痴,从原地消失了,久我和降谷零面面相觑,后者突然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零?怎么了?”
“反正你爸爸也不在了,我们走吧。”金发黑皮的青年提议。
“不吃饭了吗?”久我微微一愣。
“不吃了,看着也不好吃,”降谷零看看左右,确定没有人后说道:“我们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久我眼睛一亮,便甜甜的笑了起来:“好的,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