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进度因为些意外耽搁了,比原定的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姜烯跟曲清北提前回酒店替二人收拾东西,紧赶慢赶地在检票停止前到了机场。
vip候机室里开了暖气,跟外面的寒风侵肌有着天壤之别。工作人员端来了热饮餐食果腹,让众人边吃边聊打发剩余的等候时间。
半杯热牛奶下肚,暖流涌过五脏六腑驱逐了周身不少寒气,层层叠加的衣物就显得有些累赘。董酥白脱下外套搭在扶手上,撑头听着身后曲清北拉着姜烯骈谈的声音。
虽说他跟曲清北才认识没两天,且对他的初印象还是个腼腆害羞的男生。但接触下来也不难发现,许是跟他学的心理专业有关,这人就是个典型的自来熟,看门的大爷都能拉着聊上两句,完全可以跟自己那位颜控老妈分到同一个阵营。
他像是给姜烯看了什么东西,随即而来的是后者一声带有诧异地询问:“你也看他的直播?”
“是啊,我可喜欢他了。”曲清北双掌交替地拍,眼睛亮亮的,瞬间提起了劲,找到知音一般讲个不停。
董酥白听了一会儿,大致是说他喜欢一位不露脸的电台主播,每天晚上一有空就会点进他的直播间以此舒缓心情。里面或是唱歌或是讲书,总之都是些能带人忘却一天疲顿,徐步迈入轻松氛围的事物。
这个他倒是深有体会,有时候压力太大,即便白天累到精神恍惚,晚上沾了枕头还是没法完全入睡。他不喜欢依赖药物助眠,所以也会将信将疑地学着网友的方子找些“助眠”途径充当夜间摇篮曲。
说来也神奇,这招卓有成效。
他从曲清北兴高采烈的话语里抓出了那位主播的名字——Inaction。
亮开屏幕刚准备搜索,腿边的沙发向下陷了些弧度,唐兴言轻坐在他身旁,问道:“酥白,明天有行程吗?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饭?”
董酥白能感受到随着话落,斜后方递来一道状似不经意的视线,他知道是谁,摇着头笑笑:“工作倒是没有,但正巧有点私事,只能下次有空再约了,抱歉啊兴言。”
“很紧急的事?”唐兴言问。
“紧急也称不上。”董酥白揉捻着指腹,“但想着以后没什么空闲时间了,就算是有,背后藏着的镜头也弄得不自在,明天就刚好。”
“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只能下次了,再邀请下去岂不是有点强人所难的意思。”唐兴言惋惜地长叹一声,顿了片刻,又开玩笑地问上一句,“酥白,你是真的有事,不是为了跟我避嫌吧?”
董酥白闻言一时语塞,两个原因五五开半。
似是意识到自己问的不太妥当,唐兴言用手上装着牛奶的杯子跟他放在桌上的碰了碰,没再追问下去:“是也好,不是也好,都没关系。但是酥白,我在山庄里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我是真的想跟你——”
“言哥。”
他话没说完就猝不及防被人打断,不得不望向这声音的源头:“怎么了?”
姜烯公事公办地递上iPad,漫不经意站在董酥白身前,声音没什么起伏:“这些是近期找上来的剧本,我挑了几个好的留下,这两部档期撞了,而且角色类型跨度也比较大,看看言哥有没有更想尝试的。”
唐兴言随意划拉两下屏幕:“怎么不回去再说?”
“那边着急等答复。”姜烯平静应道。
被他这么一打岔,唐兴言也只好把刚才的话题放下,先处理手上的本子。
候机室的门没关,外面一声清晰可见的玻璃破碎声,伴随着一个男人稍带惊慌的道歉声传了进来。
姜烯动作一顿,这声音他熟悉,视线追了过去,刚好与同时看过来的人对上。
男人带着墨镜染了头红发,零下几度的冬天丝毫没对他产生影响,即将拖地的风衣里面只有件带着蕾丝网格的黑色深V内搭。
看得曲清北多少有点目瞪口呆。
这人董酥白认识,叫于修明,是近段时间才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记者。因为长相性格都过于“招蜂引蝶”,因此热度不小,还有一大批自己的粉丝。
看到姜烯,他摘下墨镜眯眼笑了笑,自动忽略剩下三人打量的眼光,径直朝他走过去:“呦吼,这里都能碰上你啊,你在这干嘛啊?”
“来机场不坐飞机我能干嘛。”姜烯看着他的打扮都替他冷,“你不是回南青市了吗?”
“本来是要回的,这不是又被领导派去外地出差了吗。”于修明佯装抱怨了两声,用肩膀顶着他,语调上扬,“没办法啊朋友,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谁让哥厉害呢,整个公司无人可取代。”
他说着说着还把自己说得意了,叉腰大笑几声,又问道:“你现在是准备回池涴吧?”
姜烯点头应道。
“那就好。”于修明转着手上的墨镜,“等我那边事情处理完了就来池涴找你喝酒,本来想着下飞机微信里给你说的,谁想到竟然现在碰上了。”
姜烯早就习惯了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也没当回事。只见他目光一转,总算肯分点眼神给其余人。
在董酥白跟唐兴言脸上不断徘徊盘算了片刻,他一本正经地用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凑在姜烯耳边说:“你这每天接触那么多明星,以后有什么私家信息提前跟我说说呗,有偿,有偿。”
“你们社会记者也要报道娱乐圈的事?”董酥白好笑道。
“那不至于。”于修明搓着手,不带避讳地承认道,“我就是单纯八卦,吃不到第一口瓜就浑身难受。”
如愿以偿看见董酥白明显僵住的表情,他得逞地笑出声,要不是他这阵正准备登机,怕是能留下来再多闹腾一会儿。
看他们交谈熟络的样子,唐兴言等人走后才继续翻看着手上的ipad,头也不抬:“小姜,你怎么会跟记者认识的?”
董酥白也有些好奇,又是小陈又是于修明,他怎么总能和一些自己觉得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有关系。
“之前帮过他一点小忙,后面就一直有联系了。”
姜烯不想说这些,随口糊弄了句,正好工作人员敲门进来安排他们登机,几人也就收拾东西跟了上去。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可他们还是在门口看到了举着牌子来接机的粉丝,脸上都没有长时间等待的浮躁,看得见的情绪只有激动跟欢喜。
董酥白出道至今,机场的路从来都是他跟经纪人两个人走,有时甚至只有他自己。第一回面对眼前这些漫天倾洒的喜爱,他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连连鞠躬上了车,临走前不忘摇下玻璃,叮嘱那些姑娘们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唐兴言那边的情况跟他差不多,姜烯挡开人群拉上车门,安全送回自家艺人后才又叫了辆出租回望山居。
望山居安静归安静,但小区里的传统特色自然也少不了。
广场舞的声音淹没了旁边娱乐设施里小孩的哭闹,姜烯碰巧想散散步,走上前才知道是她在玩的时候弄丢了偷买来的棒棒糖。
旁边围着三两个小男孩怎么也哄不好,姜烯摸了摸口袋,忍痛割爱地将最后一根橘子味的棒棒糖递给她。
“喏,这个给你。”他指着旁边皱着脸的男孩们跟她逗趣道,“可不准哭了啊,看把他们愁的。”
那几个男孩也都机灵,闻言顿时做了几个鬼脸,没一会儿就把挂着泪痕的小姑娘逗笑了。
估计是想起妈妈说过不准乱拿陌生人的东西,她接过糖的动作犹犹豫豫的,还是没忍住诱惑拿了过来:“哥哥你是大人,大人也喜欢吃糖吗?我妈妈就不喜欢,说吃太多甜的对身体不好。”
姜烯按着她的肩膀笑了笑,神秘兮兮道:“吃太多甜的是会对身体不好,但有别的好处啊。”
“什么好处?”孩子们立刻围上来问。
“心情好。”
姜烯看着他们似懂非懂的样子忍俊不禁,拍着手打发他们去玩,自己则逛去小卖部里买了点速食回家。
他开锁的时候董酥白刚好从电梯里出来,姜烯看了眼现在的时间:“怎么这个点才回来?”
“居南找清北还有事,刚刚先让小陈送他去公司。”
董酥白没听见他喊自己“哥哥”稍显奇怪,毕竟这人以前这样都是在自己跟自己闹别扭。
他边说边转开房门,刚要进去关门,姜烯就从后面伸手拦了下来。两人一个往里关一个往外拉,谁也不让谁。无声僵持了好几分钟,董酥白干脆地松开手。
见人由于惯性往后退了几步,站稳后,他才开口道:“现在也没在停电,你不需要来我家。”
姜烯扫了眼他脖子上若隐若现的细绳,单刀直入:“唐兴言在山庄跟你说什么了?他想跟你干什么?”
“这么想知道,在候机室的时候为什么打断不让他说完?”董酥白靠在门框上,看他顿了半晌没说出什么,便直白道,“他说他要追我。”
“你答应了?”
董酥白皱了皱眉,有什么话在舌尖滚了一圈。他深吸一口气,莫名的、无端的、突然就放弃了想说谎话骗他的念头。
“没有,我拒绝了。”
字音混着若有若无的叹息缓慢砸在熄灯的过道里,很轻,很疲惫。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等了几分钟没反应,董酥白点着门,适时掐断了姜烯不知道飘哪去的思绪。
后者拍响墙面唤醒感应灯,生硬地转走了话头:“哥哥明天要去哪?”
“景园养老院。”
“景园养老院?”姜烯复读了一遍,“几点?”
“八点。”
姜烯拿出手机把闹铃调早了一个小时:“我顺路送你去,明天刚好也要去看我爷爷。”
董酥白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掀起眼角:“我去哪你都顺路是吧?”
“真不是。”满脸怀疑的神情让姜烯苦笑一声,“哥哥等我一下。”
说着他回了自己家,像是怕董酥白直接关门一样,他动作很快,没多一会儿就折返回来,手里还多了一块牌子,是景园养老院的门禁卡。
“说了没骗你吧,我真的要去。”姜烯不由分说地把卡沿着门缝扔进他家里,顺手替他关了门。
隔着玻璃门的声音浑厚模糊,勉强能听清。
“明早我再来拿,哥哥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