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殊追出去的动作很快, 但江沉星还要更胜一筹。
等他来到军部停车场,江沉星已经没了影子,属于他的车也不见踪影。
言殊不知道江沉星这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 种种不妙的想法闪过脑海,连身患绝症的可能性都想到了。
幸好他理智还在,想起自己在结婚后就绑定了对方的车载系统, 可以看到车的定位,于是连忙调出了相关界面。
让言殊稍感宽慰的是, 从行进路线来看, 江沉星应该是在往自己家的方向开。随着科技的发展,现在的车已经可以自动驾驶, 想来安全到家不是问题。
来不及多想,他迅速找到自己那辆早已积灰的车, 紧跟着往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风驰电掣地冲回了公寓,刚刚打开家门,言殊猝不及防,险些被扑面而来的信息素味道熏得摔个跟头。
气息闭塞的空间里,朗姆酒香气浓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空气中似乎都能绞出酒液来。仅仅是闻上一下,就让酒量最好的人熏然欲醉, 不知今夕是何年。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站在这里的是一个Omega, 恐怕会被刺激得当场进入发情期。
作为一个Alpha,言殊也没好到哪里去。也幸亏他早早适应了江沉星的信息素, 才没有产生什么排斥反应, 只是头晕目眩。
反应过来后, 言殊面色难看地捂住鼻子低咒一声,来不及多想什么,一个箭步冲到特制的空气净化器旁边,按开了最大功率的开关。
叮的一声之后,空气净化器立刻启动,效率极高地将空气中的信息素分子过滤抽离。
终于,言殊重新获得了呼吸和思考的能力,抹了把冷汗,心脏仍然心有余悸地砰砰跳动。
他又不是傻子,对方的信息素明显已经到了失控状态,不要钱似的往外释放,即使再怎么迟钝,言殊也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
——江沉星这是,易感期提前了?
好端端的,怎么说提前就提前,害得他们一点准备都没有,险些出大问题。
费解地抓了抓头发,言殊暂且把这个疑惑抛到了一边,毕竟当务之急是缓解江沉星的易感期症状。
如果是还没有对象的Alpha,易感期到来之后仍然可以通过抑制剂来遏制反应,只不过会更痛苦一些。而如果是已经有对象的Alpha,那抑制剂就会完全失去作用,必须要爱人的信息素安抚才能安全度过易感期。
江沉星还是单身,那抑制剂应该是有效的。
于是言殊凭照记忆一通胡乱搜寻,最终从客厅旁边的药柜里翻出了对方新买的抑制剂。
找到之后,他一手捂着鼻子试图抵抗残存的信息素,一手拎着抑制剂的针管,闷声闷气地喊:“江沉星!江沉星你在哪里呢?出来打抑制剂!”
江沉星当然不会回答他,言殊也没指望对方保有神志。意思意思喊了两声之后,没得到回应,言殊直接拧开了对方的卧室门——
房间里空荡整洁,白色窗帘随着微风舞动,一派岁月静好。
江沉星不在?
言殊愣在原地,一时之间甚至有些茫然。
江沉星不在自己的房间,那他会在哪里?
浓郁的朗姆酒信息素足以证明对方就在这间公寓中,而江沉星家里只有两间卧室。
江沉星还在源源不断地释放信息素,正好可以顺着信息素浓度的走向一路寻过去。
最后,言殊站在了自己的卧室门前,盯着门板发呆。
“……”
易感期的Alpha,怎么会在另一个Alpha的房间里,这里又没有其他Omega的味道,只有言殊的柠檬味信息素。
难道说——
某种不祥的预感升腾而起,离谱且荒谬。
只是稍稍想象了一秒,言殊就打了个哆嗦,只觉得自己的精神受到了巨大冲击,连带着多年构建出的世界观都摇摇欲碎。
……假的吧?
他猛地甩头,不敢顺着这个思路深想,手臂抬起又放下,最后还是一咬牙,打开了自己的卧室门。
但出乎言殊意料的是,江沉星也不在自己的卧室里。
床单上倒是有莫名的凌乱痕迹,被子也很诡异地不见了踪影。但至少眼下没有人在,所以言殊宁可自欺欺人地相信,这是自己早上忘记整理床铺的缘故。
江沉星不在这里,这个发现让言殊松了口气,下意识忽略掉了心中一闪而逝的某种心理落差。
他刚想转身去其他地方找找,这时,身边的衣柜却突然传出了某种极轻微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敲了一下柜门。
言殊的耳力何其敏锐,离开的身形霎时一顿。
他慢半拍地转过脸,看向那个立在墙边的巨大衣柜。
这个衣柜里装着言殊带来的全部家当,少得可怜的几套换洗衣物随手放在最上层,需要的时候拿出来就换,除此以外就只有一些原本就存在的换洗被褥。
总的来说,是老鼠的可能性不大。
言殊深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伸手猛然拉开了柜门。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朗姆酒味信息素攀附而上,完全包裹住了他。要不是言殊早有准备,恐怕又会像刚刚那样再被熏个倒仰。
而就在他的面前,一座由衣物和被褥堆叠而成的山丘高高隆起,挤在衣柜最下层,看起来逼仄非常。
被子不厚,衣服也只有寥寥几件,所以可以很轻易地看见被子下蜷缩起的人形,随着言殊打开柜门的动作,对方受惊般一抖。
难以想象,一个身形修长的Alpha是怎么把自己塞在这样一个窄小空间中的。
即使再怎么缺乏生理知识,看见眼前的一切,言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易感期Alpha典型的筑巢行为。
现在的江沉星彻底失去了意识,全凭Alpha的本能行事,将言殊的几件衣服和被子当成了坚不可摧的堡垒,牢牢把自己护在中心,很明显是易感期Alpha缺少安全感,急需爱人抚慰的表现。
而他的这种行为背后代表的含义,把谁当成了爱人,也不言自明。
问,当你在某一天突然发现,你的死对头竟然把你看作是自己的老婆,你会怎么做?
不知道其他人反应如何,反正言殊被这个事实砸成了一个傻子。
巨大的冲击下,他精神恍惚,脑子里只剩下唯一一个问题——
那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抑制剂,是不是就没用了?
-
江沉星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所有的行为都仅仅依靠本能完成。
他的意识混沌,在某种程度上却也算清醒,身体肌肉紧绷到了极点,机警地竖起耳朵,捕捉着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锋利的牙紧紧衔着一片衣角,那是言殊的背心下摆。
被清洗多次,衣服上的柠檬味已经几乎不存在,只有被子上的信息素稍微多一些,但也需要Alpha拼命地去闻,才能勉强闻到他渴求的味道。
外面那个高危分子正在卧室内巡弋着,脚步沉重,每一步都踩在江沉星的心头,让他呼吸急促,如临大敌。
同时,脑海中也不断盘旋着一个疑问。
……自己都藏了这么久了,言殊为什么还不来找他啊。
他不要自己了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江沉星眼眶一热,鼻尖一酸,一直苦苦压抑着的委屈险些喷薄而出。
他把衣角咬得更紧,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抽噎出声。
现在发出声响是很不明智的行为,极容易将周边的豺狼虎豹吸引过来。
在如今的Alpha眼中,外界的一切都危险到了极点,无处不潜藏着险恶的阴影,让他惶恐不安,急需言殊的抚慰。
但对方不在,所以只有言殊的气味才能让他稍微镇定下来,勉强把自己藏进残存Alpha味道的衣物中,又抱着衣物躲进了隐秘的衣柜角落,把自己层层叠叠地遮盖住,才算是安心。
只是在高度的紧张之下,所处的位置又狭窄不堪,所以江沉星不小心踢到了衣柜,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他心中一突,紧接着,衣柜门就被猛然拉开,让江沉星构建出的堡垒无所遁形。
Alpha受惊,心中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动作却猛地一顿。
因为他闻到了再熟悉不过的气息,极具存在感地从面前的人身上传来,安心得想让他落下眼泪。
“……”
江沉星抖着手,迫不及待地在堡垒上扒开一道缝隙。
然后,视线撞进了一双居高临下的眼眸。
对方的眼神复杂,现在的江沉星完全不能理解,只觉得欣喜若狂,一直淤积在心口的委屈和不安也紧跟着翻江倒海,让他琥珀色的眼珠立刻蒙上一层透明水光。
什么也顾不上了,江沉星猛然伸出一条手臂,用力拉住了言殊的手腕,攥紧之后绝不放手;然后哽着声音喊:“……阿言。”
打死言殊也想不到,死对头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平时的高岭之花气质一朝之间被颠覆个彻底,眼前的Alpha仍然是俊美的,只是平时冷淡疏离的表情荡然无存。
他此时要哭不哭,鼻尖和狭长的眼尾都是诱人的浅红色,像是害怕被大人抛弃的小孩子,一错不错地紧盯着言殊。
当然,最让言殊心情复杂的是那声“阿言”。
苍天有眼,江沉星什么时候这么富有感情地叫过自己的昵称?
……这就是易感期的威力吗,真是恐怖如斯。
据说Alpha的易感期结束之后,会保留这段时间的记忆。等江沉星恢复理智时,想到这段时间的经历,恐怕会恨不得当场消失。
这么想着,言殊难免有些幸灾乐祸。但是一想到对方的易感期对象是自己,他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江沉星喜欢的人,是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