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六,陈林虎睡到快中午才被屋里的杂乱的动静吵醒。
他凌晨三四点才窝在行军床上睡着,这会儿废了半天劲儿才睁开眼,先听见的是小院儿里老陈头的吆喝声。
“……那能好吃吗?就点儿菜叶子,拿酱拌了直接吃?”老陈头大着嗓门惊叹,“肚子里油水都给刮没了,你们小年轻现在就吃这个?我说你怎么瘦的跟耗子似的!”
趴在阳台栏杆上的张训笑得不行:“我这还耗子啊陈大爷,沙拉就得这么吃,要想吃肉也可以弄点虾仁什么的。年纪大了不能再顿顿肥肉大油那么吃了,之前不都跟您说得多吃点儿素的,虎子不也老嘱咐您吗?怎么就不听呢?”
老陈头自知理亏,但依旧嘴硬:“他还嘱咐我呢,就他吃得多!一盘红烧肉盘子都能让他舔干净,上回卤了几条猪尾巴,扭个脸就少一条,我都不敢扭脸了。”
“行,下回他再舔盘子的时候您跟我说,”张训边笑边说,“让我也开开眼。”
陈林虎躺在行军床上听着俩人大庭广众之下地编排他,神经却放松得很,仿佛跟窝在太阳底下晒暖儿似的舒服。
不管陈林虎在不在,张训差不多每天都得跟老陈头打个招呼问几句。他平时下午去书咖,午饭前就得见老陈头一回,确认老头儿身体硬朗气色不错才去上班。
这习惯在陈林虎来宝象之前就有了,张训是真喜欢房东老头儿。
洗手间传来呼呼啦啦洗漱的动静,陈林虎皱着眉看了眼身旁的床,陈兴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了,在厕所洗漱完,就啪嗒啪嗒朝小院儿走。
没等陈林虎彻底清醒,就听见陈兴业的声音插进老陈头和张训的对话里:“小张起来了?比虎子强多了,他这会还睡着呢,多好的天气就知道睡觉。”
张训没想到陈兴业会来,愣了愣正要开口,陈兴业就已经接了下一句:“我看他挺累的,还画画到挺晚,昨天你送他回来的那你俩应该在一块儿,都干嘛去了?”
“昨天张老师送虎子回来的?”老陈头惊讶,“都没人跟我说!”
一股怒火顶得太阳穴“突突”地疼,陈林虎掀开薄被起床,两三步走到小院儿。
张训那句“顺路开车回来”的解释刚说到一半,小院儿虚掩的门就被猛地推开,陈林虎顶着头睡得蓬乱的头发,眉头皱着,肩颈线条绷得死紧,张训看了一眼就暗叫不好,这防御全开的架势明显是脾气又上来了。
果然,陈林虎走进小院儿的第一句话就是对着他爹的:“你什么时候走?”
小院儿里沉默了三秒,陈兴业肉眼可见的头发倒竖,怒发冲冠:“什么意思陈林虎?你跟我说话就这语气?”
陈林虎不耐烦,却听见张训跟老陈头一起咳嗽,不得不强压着火气换了个说法:“请问你什么时候走?”
张训:“……”陈林虎你好大的虎胆!
父子俩怒目而视,斗鸡似的瞪眼,老陈头摸着秃头礼貌询问:“你俩到底是想互相气死,还是预备着先把我气死?”
二楼阳台上站着的张训看出点儿不对劲,昨天跟陈林虎分开前见着陈兴业,这爷俩状态还都行,虽然不那么亲乎,但好歹还算是和平共处,一晚上的功夫就抡胳膊甩腿似的翻了脸,也不知道昨天晚上都聊了什么。
张训敏锐地察觉到八成跟自己有关,心里担心,面儿上却不能带出来,只咳了声:“那什么,我电脑还在车里,得去搬上来。”
“那你午饭下来吃吗?”老陈头问,“没事儿啊,他老子中午就得赶回去,不跟咱们一道吃午饭!”
“他老子”被气的差点儿倒不上来气,见二楼的租客很有眼色地走了,才扭头跟老陈头抱怨:“爸,当外人的面儿都说什么呢?你看你把陈林虎惯的,他整天、整天跟——”
“整天怎么?”陈林虎瞪着他。
只要陈兴业把张训或者是有的没的当着老陈头的面儿说出来,他就敢上去跟陈兴业干仗。
“跟个王八蛋似的!”陈兴业到底没说出来,伸手就想抽陈林虎后背,“你瞪眼?你跟谁瞪眼!”
老陈头也举起手作势要抽陈兴业:“想干嘛?啊?手伸那么长干啥?”
老陈家的小院儿里鸡飞狗跳,张训咬了根烟在角落里听了一会儿,叹口气,他觉得陈兴业八九不离十是猜着了。
虽然不一定猜到了儿子的对象是他,但至少是猜到了陈林虎的性向。或许是碍于父子关系,又或许是因为老陈头在场,陈兴业不说,也相当于不承认,只能靠骂和吼来纠正陈林虎在他眼里不对的地方。
这会儿还有老陈头坐镇,闹不起来,往后会是什么样?张训没再往下边儿想,想多了真得难受。撸了撸凑上来的肥猫的脑壳,张训拿着车钥匙去楼下搬电脑。
陈兴业的巴掌没下去,老陈头的巴掌也只能意犹未尽地收回来,祖孙三代在小院儿里三足鼎立,老陈头问:“到底怎么了又?一大早就吹胡子瞪眼的?”
“你问他!”陈兴业指着陈林虎,“你问!看他好不好意思说,有没有脸说!”
“想问你自己问我,”陈林虎拍开他的手,冷冷道,“别逮着别人骚扰,查户口还是当狗仔啊?”
老陈头眉头蹙起,呵斥:“虎子,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陈林虎闭上嘴,把头别一边儿。
“我都说让惯坏了吧,”陈兴业怒道,“昨儿晚上还跟我叫板呢,大半夜差点给我气死!”
“你不还活蹦乱跳的吗?”老陈头又说,末了又加了句,“那你什么时候走?”
陈兴业:“……”我就讨人嫌是吧?!
爹跟儿子都问你什么时候走,你就算不走也得走了。
陈兴业气的一个头两个大,都差点儿卡门。这回老陈头连夹饼都没给准备,觉得他气也气饱了,就这么着让他出了家门。
嘴上吵得再厉害,陈林虎还是被老陈头踢出门去,一手拎着他爸的提包,一手拉着行李箱,黑着脸跟在陈兴业屁股后头送行。
“跟着我干什么!”陈兴业余怒未消,“看见你就烦!”
陈林虎绷着脸:“那你闭着眼。”
陈兴业真想跳起来给他两脚。
父子俩走路上跟俩移动火山似的,头顶都是即将爆发的黑云。张训刚把显示器从后备箱里搬出来,就看到黑云奔着他来了,心里咯噔个没完,脸上却还带着笑:“叔。”
“嗯,”陈兴业瞥他一眼,小伙子人长得挺精神,眉眼英俊说话周到,刚才被他盘问也没上火,脾气好,跟他理解的那种妖里妖气的男人完全不一样。陈兴业吃不准他跟儿子的关系,也不好迁怒,“搬电脑啊?”
也是陈林虎无师自通了新的说话体系,昨天那套“我缠着张训要帽子”的话,加上此犟种天生的暴脾气,让陈兴业有种“最不正常的是我儿子”的认知,语气都有点儿变了。
“从家里带出来的,收拾收拾还能用。”张训笑道,目光却扫了扫陈林虎,见他不像是跟陈兴业吵崩了,心里才小小松口气,“您怎么出来了,不陪着陈大爷吃饭?”
没等陈兴业回答,陈林虎就开口:“等我会儿,跟你一起搬。我爸不吃饭,他马上走,车停这儿了。”
“……”陈兴业扭头看他,“嫌我走得慢是吧?我开车了你是不是还准备给我车屁股后头放把火,给我加加速啊?!”
陈林虎没搭理他,把行李箱拖到不远处一辆车前放下,扭头开始看车屁股。
“干什么!”陈兴业吼。
“也没能点火的地儿,”陈林虎认真道,“少污蔑我。”
张训搬着显示器,觉得自己要是陈兴业,也忍不住想揍他——说话也太损了!
陈家父子的争吵和张训家里并不太相同,如果说张训家里是完全的歇斯底里,那陈兴业和陈林虎应该就是还夹杂着一点儿亲情的互殴,拳拳到肉,但打完自己也心疼。
陈兴业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完全想不通好好一儿子怎么就成了这样。犟,不学好也就算了,画画也就算了,还可能喜欢男人!
想到这儿,他一晚上就没睡好觉,起床又被气得头懵,这会儿怒极反笑,叉着腰:“我不走了怎么着?谁都得顺着你来吗陈林虎,你老几啊你?!”
陈林虎盯着他看了几秒,干脆把手里的提包往后车盖上一扔,朝张训这儿走过来:“我搬主机,还有别的要拿的没?”
——你爱走不走!
气人的功夫要是轮排行,陈林虎真是张训认知里的大拿。
他嘴唇动了动,想让陈林虎跟他爸好好说话,但这话要是从自己一个邻居嘴里说出来就显得太亲近了,只能忍着不开口,转而想说点儿带暗示的。
眼看着陈兴业气得七窍生烟,都开始寻摸着抄家伙揍人,陈林虎的电话却响了。
欢快的铃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下如同一道赦令,让三人都从紧绷状态下走出来。
陈林虎拿着手机看一眼:“我那个工作室的学长。”
“你接电话吧,搬东西不急,”张训说,冲着陈林虎使个眼色意思自己没事儿,“等着你。”
陈林虎有点儿担心自己亲爹再跟张训说什么,目光停在张训脸上几秒,又扭头去看陈兴业,见陈兴业对张训好像没多少火,一股脑地朝着他这个不孝子发怒,反倒放了些心,接了电话朝旁边儿走两步接听。
两辆车停的地方不远,昨天也是陈林虎没看着亲爹的车,不然还能有个防备。
这会儿就剩张训和陈兴业,张训心里缓慢地升起些紧张,想抽烟,又不知道当着陈兴业的面儿抽烟会不会显得太不像样。
他跟陈林虎的性别已经踩着陈兴业的底线,哪怕就是抽烟这种小事儿,张训也不想再让自己的形象在陈兴业心里差下去。
“搬着不累啊?”陈兴业说话的声音还带着点儿火气,但内容还行,“放那儿,等那犟驴过来搬。”
张训回过神儿,“哦”了声赶紧把显示器放回后备箱,从兜里摸出薄荷糖含着,笑道:“真不在这儿吃了再走啊叔?”
“不吃!吃什么吃!”陈兴业又开始上火,“都他妈让那犟驴给气……”说到这儿不说了,拿余光扫眼张训,犹豫犹豫,声音略低了些,“昨天是陈林虎跟你一起搬的这些家伙事吗?”
张训笑了笑,不疾不徐:“没有,我搬了之后回家路上拐过去接的他。”
这顺序不能乱,不然陈林虎从亲妈婚礼上一下来就陪他去搬东西,陈兴业得更怀疑。
“嗯,”陈兴业好像很随意地又说,“他脾气大,经常跟人搁架,是不是跟你闹矛盾了?我看你昨天嘴角都是烂的。”
张训后背发凉,下意识想舔嘴角,感觉到陈兴业的目光在他脸上滑动,生生忍了下来:“搬东西的时候磕的,虎子还扶了下我才爬起来的呢,他没跟你说?”
说个屁!
问题被张训巧妙地抛回给陈兴业,倒显得儿子跟老子不贴心似的,陈兴业火冒三丈——冲陈林虎冒的:“他能说个什么,宁可熬通宵都不放一个屁!”
张训笑了:“熬夜画稿子吧?常态了。您可能不太清楚,他除了漫画还得画商稿,插画之类的,之前还跟学校做些项目,还得画专业课作业,经常得熬夜,真的很努力了。”
是真的努力,陈林虎自己说过自己天分不怎么高,全靠后边儿的练习撑着。
踩进漫画圈后,分镜和表达能力上就更显出他的不足,非得重复琢磨推敲研究大佬们的漫画才能前进一小段距离,练习之类的就更不敢马虎,张训经常半夜醒了还看见他在速写本或者平板上做练习,一年至少画了三四个本子。
这些张训都希望陈兴业知道,也希望陈兴业看到。
陈林虎以后是注定有自己的路要走的,或许不需要陈兴业完全欣赏,但他是需要认可的,至少不要是打压。
陈兴业心情复杂地看了张训一眼:“你知道的还挺多。”
这话不知道是试探还是什么,让张训有些不大舒服,瞬间理解了陈林虎对他爸的那种无奈。
你说的话你想表达的中心思想,陈兴业永远都抓不住。
你需要的他给不了,他给的你并不想要,但他给了还非要你拿着,不拿就是反抗,硬塞也得塞给你,末了还要求你理解和感谢。
这种感觉实在算不上好,张训都来了点儿火,表情淡了些,轻笑道:“我干文字方面的工作,写过剧本脚本之类的,虎子为了漫画脚本方面的事儿找过我,聊着聊着就熟了。”顿了顿,他又感觉自己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又加了句,“您如果再多关注关注他,多了解他,就知道他犟归犟,但从来都是个懂事儿的。”
陈兴业总觉得这话里有些不满和怒气,但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昨天晚上陈林虎对着电脑屏幕一坐就是几小时,上厕所都蹑手蹑脚的样子闪过脑海,陈兴业忽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学习冲刺那些年陈林虎是怎么过来的。
他要的向来是结果,陈林虎走过的过程从来都没人参与。
自己和诸丹现在都算清闲,小儿子在父母的关爱下健康长大,养成了见谁都笑没心没肺的性格,又因为养的精贵,从小就娇气,打个喷嚏都得跑医院。
陈林虎这年纪什么样?陈兴业已经快记不清了。
陈兴业没回应,张训也没继续追着说话。他觉得自己刚才那几句说的有点儿过头,但一想到陈兴业对陈林虎的态度就来气,只能盯着打电话的陈林虎看。
一通电话打完,陈林虎扭脸回来的时候表情有些高兴,眉毛微微扬起,走过来的步子都透着轻松,张训看了就不自觉想笑。
“试稿过了。”陈林虎人还没走到跟前就开口,语气虽然没什么变化,但这态度就看得出他在兴奋,“而且工资也还可以。”
按格数算钱,扣税之后的价格陈林虎觉得还不错,主要是这部漫画是半月更新,只负责精草部分的话不会太花时间,他还有空做别的。
陈兴业到底是亲爹,看儿子这样竟然品出来这会儿他是在高兴,心里又开始别扭——老子在这儿气着呢,你他娘的竟然高兴!像话吗?立马开口:“可以是多少?吃得饱饭?”
张训皱皱眉,正准备开口,就见陈林虎扭头看看他爹:“你怎么还没走?”
张训:“……”你爷俩就对着气吧。
陈兴业来宝象一趟,除了受了一肚子气之外,半点儿好处都没捞着,上跟老陈头下至陈林虎,两道父子关系都岌岌可危,指着陈林虎的鼻子点了点,气笑了似的摇摇头,大踏步到自己车前,把行李一装就要上车。
赶上对门廖大爷和儿子看完病回来,廖大爷最近精神头不好,病歪歪地看看陈兴业,惊奇地指着他跟儿子摆手。
“知、知道,”廖大爷儿子说,“那是陈、陈叔儿子兴业嘛!”
陈兴业跟老邻居还是比较讲理的,点点头:“回来了?”
廖大爷又指指他,又指指自己腮帮子。
“我爸说你怎,怎么气的跟癞合蟆似的。”廖大爷儿子给翻译,扭头又跟他爸说,“爸,人家就是,是头气大了点儿,又没长疤瘌,你咋这,这么说!”
陈兴业开着车就走了,扬了一家属院尾气。
陈林虎紧绷的神经一直到陈兴业的车离开家属院的大门,才慢慢松弛下来,看着张训:“他跟你说什么?”
“回去再说。”张训赶紧咬上烟,可憋死他了,又跟廖大爷打招呼,“怎么样老爷子?身体还成吗?”
廖大爷眯着眼笑,点点头。他儿子在旁边叹口气:“就一直,直不见好。”
“多注意,”陈林虎说,“我爷还要拿什么保健品给你家。”
廖大爷的身体今年就没怎么好过,始终都蔫蔫儿的,还住了一回院,二单元的都去探病过。老陈头比他身体好太多了,自己还坐车去过一趟医院看他。
两边儿打完招呼,陈林虎帮着张训搬了电脑回屋,碍于一路上陪着廖大爷和他儿子说话,直到上了二楼才算彻底有了说话的机会。
陈林虎直接把主机般进卧室的书桌下边。
他蹲着身把主机放好,还没来得及起身,就感觉张训挨着他坐下,从后边儿搂住他,在他脖颈上亲了亲。
“你爸是不是猜到了?”张训问,嘴唇还贴着陈林虎脖颈的皮肤,说话的时候带来轻微的震动,“吵架了?”
陈林虎的火气被嘴唇的摩擦给消灭干净,他从蹲的变成坐在地上,把身体向后一仰,整个人都靠在了张训怀里:“吵都吵成习惯了,没什么。不过他应该是有感觉,高中的时候的事儿他记得太清了,怀疑一直就没消除过。”
有时候他也不明白他爸到底是怎么想的,怀疑却不敢承认,是不是因为知道承认了也拿他没什么办法,所以只能靠发火来宣泄不满。
“昨天就不该给你那个帽子。”张训觉得虎头帽真坏事儿。
陈林虎笑了:“我跟我爸说是我缠着你要的,他气得够呛,要从网上给我买十几个换着戴。”
“……你心是真大啊,”张训无语,弹他一脑蹦儿,“还笑得出来,万一你爷知道了怎么办?”
“应该不会,别看我爸那样,还是担心我爷的,要是在自己家早动手了,就是怕我爷知道才压着火,”陈林虎说,“昨天憋够呛才打了我一巴掌,以前都直接踹上来了。”
张训没想到陈兴业还会动手,下意识就带入了自己挨打的那些记忆,一个激灵把陈林虎推起来:“打哪儿了?你不早说!”
昨天那巴掌其实早就不疼不痒,但张训着急的语气还是让陈林虎心里有点儿发烫,嘴唇抿了抿:“后背。”
张训撩开他衣服,陈林虎瓷白的后背上只剩一丁点儿红印,还是因为他肤色才显出来的,隐约猜出是个巴掌印,张训覆手上去搓搓:“你家人劲儿是真大啊,到现在还有印儿呢。”
“还疼。”陈林虎昧着良心说。
“你爸怎么,”张训皱皱眉,“也不像是下狠手的爹啊。”
陈林虎火上浇油:“当时都肿了。”
语气还有点儿委屈,有点儿憋气,张训心疼够呛,低头亲吻了下他后背那片红印儿:“昨天晚上该跟我说的,好歹还有个地儿告状。”
陈林虎先是乐了,继而却又被张训的嘴唇烫的厉害。
他长这么大只有两个告状的地儿,一个是老陈头,一个是日记本。现在又多了一个,是张训。
陈林虎扭过身,揽着张训按在地上,张训没什么反抗效果地挣扎了两下,嘴唇被陈林虎吻上了就没了力气,只能下意识地用手去摸陈林虎的脊背,顺着腰向上,捏他肩胛骨上的皮肤。
“张训,老家属院儿可能要拆了。”陈林虎稍错开些,在呼吸凌乱的间隙小声道,“我爷说的,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张训愣了愣,忽然有点儿伤感。
这地方实在是奇妙,遍布老旧的痕迹,却给了他沉淀心情的时间。在这地方好像什么都过得很慢,一日三餐,晨起晚休,都井井有条按部就班,却处处都渗透进快节奏城市没有的温情。
老人迟早会老去,老地方迟早会消失。
时代更迭,剩下的只有带着这段记忆的人。
“没关系,到时候我们去其他地方,”张训抚摸着陈林虎的后背,感觉到对方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慢慢压倒在他身上,缓声道,“带着你爷爷,带着猫……找个靠公园儿之类的地方,下跳棋跟打麻将的老头老太太多,你爷爷比较容易找到对手。”
陈林虎的脸埋在张训的颈窝,侧着头听他不紧不慢地絮叨,声音很轻,像缠绕着不同丝线在编织一个容纳了他和很多人的将来。
昨晚短暂的迷茫和失落都在张训的声音里慢慢被抚平,陈林虎搂着他,张训时不时抓抓陈林虎头发,两人就这么躺在二楼的地板上,肥猫走来走去,最后挤到两人旁边儿挨着睡着,直到被张训的手机铃给吵醒,才愤怒地甩甩尾巴。
“段小胖。”张训看了眼,把陈林虎刚抬起来的头又给压回自己颈窝,接了电话,“又怎么了胖?宁小萌是又拧你耳朵了还是又抽你肚子了你来跟我诉苦?”
陈林虎忍不住直乐,被张训严肃地瞪了一眼。
电话那头段乔兴高采烈道:“放屁放屁!跟你说啊训,我跟小萌要订婚了!”
天气转凉,他们这帮人里终于有人传来了好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陈兴业这个气啊,没办法,嘴炮方面他处于家属院底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