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不到吧,我能查到你那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萧广思嘲讽地说, “若要人不知, 除非己莫为。”
“你这个孽种——”永昭帝恨恨咬牙, “朕最后悔的就是留了你一条命, 就应该让你跟那个贱人一起死!”
说时迟那时快,萧广思目中寒光一凛,忽然抬手按住剑尖,在下一刻竟是硬生生地将永昭帝手中的剑夺了过来!剑锋一转,形势已经完全逆转。
萧广思单手提剑指向永昭帝, 眸中仿佛有厉火再燃烧:“不许你再侮辱我母妃。”
永昭帝面上闪过一瞬的震惊, 他没有想到自己一时疏忽大意,竟在一招之间被这个平日里看不起的儿子全面压制。但他马上镇定下来,饱含恶意地道:“侮辱?那个贱人可是巴不得朕去侮辱她。”
然而萧广思不为所动:“你撒谎, 她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永昭帝怔了怔, 看来萧广思知道的事情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多……
他冷笑一声:“怎么?你要弑君师父不成?你以为这皇宫里的天罗地网会让一个刺客逃掉?”
萧广思拿剑的手很稳:“我杀了人难道不会像你一样找人顶罪么?当年你为什么要杀赵皇后?她可是为了你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要, 你们不是很配么,难道你对她还不够满意?”
永昭帝面上顿时结出一层寒霜:“她该死。”
萧广思却似并不很关心自己生身父母之间的恩怨:“我不管你们有何恩怨, 你堂堂一国之君,居然做出杀人嫁祸之事来,杀的还是自己的皇后, 你猜这件事传出去,别人会作何议论?”
永昭帝盯住他:“你这是在威胁朕。”他忽地哈哈大笑两声,“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剑举在你手里, 你却只敢用言辞威胁朕。”说明你根本不敢动手。
萧广思眸色微暗,他何尝不想就这样一剑下去结果了眼前这个男人,他一生中最大的仇敌……他隐忍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许错过今日,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就算同归于尽,也值得了,不是么?
他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背后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澄澈的眸子里含满泪水,全是眼巴巴的哀求之色,正是他最受不了的那种眼神。
这当然只是他的幻觉。可是他的动作难免却又停滞了,诺诺……
诺诺,能够受得了么?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方才因紧张而粗重的喘息:“就算我今日死在这里,你那些肮脏的秘密也会大白于天下,所以你最好答应我的条件。第一,我要你给母妃翻案。第二,我要带诺诺走,既然你承认治不好他,就不要耽误我的事。”
“你在异想天开。”永昭帝闭了闭眼,似乎根本懒得正视他,“朕一生中最恨的就是被人威胁,你是赢不了的。”
萧广思又凝视了他半晌,用沙哑的声音道:裕溪“你真的以为我不会动手?”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剑锋已经在永昭帝的颈上削出了一道血痕……
“不要!”
突然听到背后响起的声音,萧广思的一颗心几乎要停跳,难道这真的是他的幻觉?
永昭帝同时猛睁开眼睛,在这一刻目眦欲裂:“诺诺!”
苏诺呆呆地站在书架旁边,刚才他看见萧广思真的动手伤了永昭帝,顿时把听到的其他惊人内幕都忘了,不顾一切地从隐身之处冲了出来,意图阻止。
萧广思一回头,竟真的见到了自以为是幻觉之中的人,不由短暂失神,好在这次他及时调整了过来,在永昭帝试图趁机反抗之时,却一闪身从背后挟制住永昭帝,再次将剑架在对方脖子上。
“诺诺,”他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然而在苏诺无措的目光之下,声音却禁不住有些发紧,“你都听见了,就是这个人,他从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在害你,难道你还要替他说话?”
苏诺本能地摇头:“不,不会的……一定是哪里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你听得清清楚楚,他根本就没有否认!”萧广思打断他,把这个残忍的事实又在他脑子里印刻了一遍。
他的声音回荡在苏诺耳边,苏诺慌乱地抬起眼睛,看向永昭帝:“陛下……?”他问不出口,但他祈求的目光已经替他问了: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永昭帝遥遥地与他对望,目光逐渐黯淡下去。这是他疼爱了十几年的孩子啊……然而他继续骗,还能骗到什么时候呢?
他最后道:“不错,当年你母亲怀孕七个月的时候,是朕下令把胎儿打下来,太医当时说过,下了这么重的药肯定会是死胎……但是,诺诺,”他凝视着苏诺的眼睛,“你是个特别命大的孩子。你活下来了,然而身体先天受到的损害无法弥补,你四岁那年朕再见到你的时候——你跟你父亲小时候长得像极了,可是你全身上下都是病,不会哭不会笑不会说话,那时候朕看着你,才终于清醒过来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那时候朕请了一个高僧来为你做法事,高僧说你魂魄已失,注定只能做一辈子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旁人对你好与不好,你都不会知道。但是朕不信他那些鬼话!朕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因为朕对你还不够好,还不能取得你的原谅,所以你不肯理朕……后来有一天,你终于开口说话了,在一夜之间变得像别的正常孩子一样,不,比他们都还要聪明伶俐,会哭会笑会拽着朕的袖子撒娇,朕以为这是上天又给了朕一次机会……”
苏诺呆怔地听着,他仍然有太多不明白,但他能感觉到,永昭帝所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但是……这么多年以来,皇帝陛下明明是真心疼爱他的,不是么?
他夹在种种错乱的认知中无路可逃,终于忍不住问:“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让他死?为什么后来又要对他那么好?
永昭帝面色黯然,显得异常苍老:“因为——”
他没有来得及说出为什么,刀兵之声已经自门口响起,王棋带着一大群侍卫赶到了,大呼“护驾”,然而看到眼前永昭帝被刺客挟持的情形,却也纷纷呆住,不敢轻举妄动。
况且这个刺客还是三皇子。
王棋冲着这个不忠不孝的不轨之徒一阵尖声喝骂,直到永昭帝和萧广思不约而同地吐出一句:“闭嘴。”
苏诺一方面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另一方面,眼前千钧一发的形势正在死命撕扯着他。
他脑子里的齿轮飞速转动着,眼下这里肯定已经被包围,已经有这么多人看见萧广思要行刺皇帝,他怎么跑得掉?那么,萧广思会不会破罐子破摔干脆铤而走险?万一他真的对永昭帝动手,剩下的这些人肯定在下一刻就会把他砍成肉酱,那就是同归于尽的结局……
显然,这是最坏的结果。他知道根据他刚才听到的真相,他应该对永昭帝觉得心冷才是,但一想到皇帝陛下会死,他的整颗心仍然被揪得生疼,何况他怎么能让萧广思背上弑父之罪?又怎能让同归于尽这么可怕的可能性发生?
一时间,他顾不得继续追根究底,转身向众侍卫喝道:“你们都出去!”
那些人自然不会听从他。
却听永昭帝淡淡吩咐:“你们都出去吧。”
王棋不可思议,试图劝谏:“陛下——”
然而他换来的只是永昭帝冷冷的一瞥:“出去。”
苏诺怔了怔,看着王棋和来护驾的侍卫都战战兢兢地退下去了。为什么在这种生死关头,永昭帝还要这样无条件地宠着他?
永昭帝没有解释,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苏诺打算干什么,只是他早就习惯了努力去办到苏诺的一切要求,用自己的所有来补偿这个自己深为亏欠的孩子。
即使今天苏诺真的是要帮着那个孽种要他的命,他也认了,这本就是他自己造的孽,都过了这么多年,他也很累了。
月行,对不起……
却见苏诺拿起案上的一个瓷杯,狠狠摔在地上打碎,低头捡起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片……
萧广思几乎立刻就领悟了他的企图,惊呼一声:“诺诺,不要!”
苏诺却已经将碎瓷片拾起来了,他用锋利的那边贴在自己脖子上,看着萧广思缓缓道:“广思,你放开陛下,否则我……我就陪你们死在这儿。”
“诺诺!”萧广思瞪着他,怒道,“这跟你没有关系,你离开这儿!”
苏诺知道萧广思此时此刻一定很生气,以至于看着他的眼睛也一点都没有结巴,想到这里,他不由笑了笑,在下一刹那眼泪却开闸一般涌了下来。他哭得眼前发黑,止不住地抽泣着,身体都在颤抖,看起来马上就会昏过去,但是他手上的瓷片拿得却很稳。
“诺诺……”萧广思最后低唤了一声,下一刻他手中的剑当啷一下坠地,而他的人已经飞扑过去夺过苏诺手中的碎瓷片,把痛哭的苏诺揽进了怀里。
两个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像是世上所有的其他人其他事都不复存在……
永昭帝已经自由,然而他站在原地,静静望着他们,一时没有动,也没有喊人进来。
他很清楚,萧广思放弃了挟持他作为筹码,基本就没有机会再从重重包围中逃出去,而这一切只是因为诺诺的一句话,因为舍不得让诺诺掉眼泪。
他前所未有地动摇了,也许有些事,真的是他看错了……
苏诺抽噎着从萧广思肩上抬起头,向他道:“陛下杀了我们,或者放了我们吧。”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小伙伴们不要暴躁呀,陛下恐怕没法完全洗白,但他当年那么做的动机肯定不是简单的嫉妒。陛下对诺诺的好,一是因为当年的亏欠,二是因为这么多年的感情,也不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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