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咏的房子在江边,是一梯一户的大平层。超大的南向阳台并没有像其他人家一样封起来,而是保留了原始的模样。
上面种植着不少花草,一丛丛一簇簇,几乎爬满了大半个阳台。看着绿意盎然,十分有生活气息。
赵钦一眼瞄到这茂盛的景象,顿时惊了:“老温,你什么时候有这爱好了?”
他和温咏关系不错,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养花。一时之间好奇心大起,抬脚就要走过去看看。
“闲着没事种着玩,”温咏拦住他,没让他继续往前走。举起手里的袋子晃了晃,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先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
转向薄晋:“吃完饭你俩还要继续搞那个Bug。”
“行。”赵钦是有点理科男的执着劲儿在身上的,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对阳台上的花草没了兴趣,转而坐到沙发上打开了外卖袋。
三人工作了一天,正是饿的时候。温咏也没点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都是量大顶饱的。
赵钦一口气炫了四块把子肉,觉得胃里有东西了,终于分出了点心神给旁边的人:“你就吃这个?”
他一言难尽地看向薄晋:“能吃饱么?”
薄晋正在优哉游哉地挑河粉,丝毫不见饿了一天的狼狈,跟狼吞虎咽的赵钦仿佛是两个次元。闻言咽下嘴里的汤:“能啊。”
赵钦十分看不上他那碗河粉,摇头道:“太清淡了,吃了跟没吃一样。”
薄晋没想到他竟然能一眼看到点子上,深深觉得自己过去对他的评价还是有失偏颇。什么木讷一根筋,这分明是一支值得开发的潜力股!
“你看出来了?”他放下筷子,微微一笑,“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免得你心里不舒服。”
赵钦:“???”
不是,他看出什么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这小子是不是又在给他挖坑?
赵钦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心里已经升起了十二分警惕。
不是他不相信兄弟,实在是过去踩的坑实在太多了!
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警告道:“你好好吃饭,别搞我。”
“少
自作多情,”薄晋连眼风都没往他那边扫一个,稳稳坐在原地,“对你没兴趣谢谢。”
赵钦:“……我对你也没兴趣,我喜欢长腿妹子!”
薄晋:“哦,喜欢到了母胎单身三十年的程度?”
赵钦:“???”
赵钦差点把勺子丢他脸上,好好说话呢,怎么还人身攻击上了。母胎单身是他想吗?周围连只母蚊子都没有,让他上哪找对象!
只能上网看看女主播,云谈恋爱这样子。
“你刚刚说什么不舒服?”
“这个啊,”薄晋指了指面前那碗河粉,状若随意,“谢阮让我点的,怕你听了不舒服。”
赵钦脑袋瓜子还没转过来,下意识接了一句:“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没见过谢阮,谢阮也不是他喜欢的人,他听了为什么会不舒服。
巧了不是,薄晋就喜欢他这个刨根问底的劲儿。
“我,有人惦记着。你,没人管。懂?”
薄晋长腿舒展,卸掉了工作重担整个人都懒洋洋的,看着格外欠揍:“他……你没见过不知道,特别害臊一小孩,跟我不一样。平常牵一下手都脸红,就这样了今晚还不忘特意发消息过来让我吃清淡点。”
他摇头,故作姿态地抱怨:“忙了一天,我还想吃口肉。但他不让,管得严。那小脾气……非得顺着,不然回去肯定得跟我闹。”
赵钦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人是在往他嘴里塞狗粮。噎得打了个嗝,一张处男了三十多年的脸都绿了。
然而旁边他的好兄弟压根没注意,还在继续倾诉他甜蜜的烦恼:“没办法,只能听到他的。马上高考,说要跟我考一个学校,不得给他创造个良好的学习环境?诶,老赵,你脸怎么了绿了?哦,你上个月关注的那个女主播脱单了是不是……”
猝不及防又被补了一刀,赵钦忍无可忍:“闭嘴!”
“哎你这人,”眼看赵钦都开始磨牙了,薄晋只能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话题,最后还不忘呼应一下前文,“明知道听了不舒服还上杆着问,就是好奇心太重。”
谁他妈好奇了?!
赵钦用了单身三十年的忍耐力,才没跳起来打爆他的狗头。早知道一句清淡会
引出这么多,他就是憋死、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说出这个两个字!
见赵钦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薄晋闷笑,被迫跟谢阮分开的郁闷登时一扫而空。
果然,痛苦是会转移的,不痛快的时候气气别人心情就好了。
将剩下的河粉连汤一起打扫干净,薄晋拿出手机给谢阮发了条消息。等了几分钟没有回复,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顿时了然。
这个点儿谢阮正在上晚自习,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偷偷玩手机。
在心里回味了一下谢阮认真学习的小模样,薄晋打开了电脑。早点搞完就能早点回去见他,他可不想一直呆在水城。
屏幕上的代码一行一行铺开,组成了一段段外行难懂的程序语言。薄晋蹙眉,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其实论技术,赵钦是比他强的。
赵钦的缺点就是没耐心,这次不是什么大问题,仔细检查肯定能发现,就是要耗费不少时间。
可好端端的,程序怎么会出这样的问题?
不像编写Bug,反而像是……被人从内部破坏了。
不大可能。
团队里个个精英,技术一旦高了,就不会再低下头去做这种蝇营狗苟的事,何况耽搁了项目对他们也没好处。
应该是自己多心了吧。
恰好这个时候,赵钦吃完凑过来了,薄晋便将这个念头甩出脑海,继续跟他一起干活了。
两人一起忙活到十点多,这才差不多搞完。
赵钦长舒了口气,瘫在沙发上再也不动了:“我最烦干这种活,技术含量没多少,全是重复性工作。”
偏偏这会儿正是合作的关键时刻,两人虽然查出了程序问题,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出这种问题。不放心让手底下的人干,只能自己上了。
“再来一次我富贵包都要长出来了。”
他们俩干活,温咏也没歇着,在一旁回复邮件。闻言抬起头笑了:“早让你去健身房练一练了,谁让你不去。”
“懒得动弹。”
赵钦不知道锻炼对身体好吗?当然知道。
但他只想眼前的咸鱼躺,不想远方的健康。
温咏无奈一笑,摸出
烟递了一根给他:“抽不,我才搞来的好货。”
赵钦一瞧,顿时乐了,迫不及待地接过去点了火。猛吸了口,舒坦地吐出一口烟:“果然是一分价钱一分货,我可舍不得买这个。”
赵钦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家里兄弟姐妹八个,条件非常不好。哪怕上大学以后自己创业富裕了,省钱的习惯也改不掉。
“你就抠吧。”温咏嫌弃地离他远了一点,又把烟递给薄晋,“小薄来一根。”
“谢了。”薄晋接过烟,摸出了裤兜里的打火机。
“你懂什么。”赵钦非常看不上他这个样子,得意洋洋道,“老话说了,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我这是听老人话……诶小薄,你去哪?”
“去阳台吹吹风。”
薄晋向来喜欢倚在阳台上抽烟,顺便看看夜景吹吹风。这几乎成了他的一个习惯,身边的朋友都知道。
“等等我,我也去。”赵钦抬起屁股正要过去,就被温咏叫住了。
“老赵,你们部门那个冯明意要离职?”
“啊?哦哦是。”听到这个事,赵钦立刻顾不上追薄晋了,坐下来道,“他是要离职,我找他谈过了,没用,下家已经找好了。不过没影响,我让猎头那边又找了几个候选人,明天安排面试,马上就能补上……”
这个事赵钦不痛快挺长时间了。冯明意是他同校学弟,刚毕业就来了公司,是他从实习生一手带出来的。
谁知道人长成了,心也大了。对公司给的待遇不满意,骑驴找马了大半年,终于找到了心仪的公司,迫不及待地要离职,什么情分都不顾了。
因此提到这个,赵钦顿时歇了其他心思,开始滔滔不绝地跟温咏吐槽。
温咏瞥了一眼薄晋的背影,随即马上收回来,认真听赵钦说话,谁也没发现他这几秒钟时间的走神。
薄晋叼着烟走到一半,没点上就接到了谢阮的电话。
电话那边,谢阮的声音带着些喘,像是进行过剧烈运动:“在哪?”
薄晋说:“温咏家,刚搞完工作,你跑步了?”
“嗯,”谢阮实话实说,“刚刚学校里有打群架的,宋星河拉着我去看热闹。”
薄晋就知道这里面
有宋星河的事,不然以谢阮的性格根本不可能跑去看什么打架:“这你也往上凑,万一被误伤了怎么办?”
“开玩笑,”谢阮不服,打架他才是专业的,“谁打得过我。”
不用看薄晋就知道他现在的表情,肯定骄傲得跟只小孔雀似的,偏偏他自己还不觉得,顿时笑了:“把你能的,到家了没?”
“没呢,刚出学校就给你打电话了。”
“好乖。”一天没见面,薄晋想他想得不行,说话少了平常的不正经,多了几分温柔。
“咳咳。”谢阮猛咳了几声,明知道旁边的人不可能听到电话里的内容,却还是心虚地左右望了望,“你老实点。”
“我怎么了不老实了,”薄晋哼笑一声,“实话实说还不行?”
论歪理谢阮是说不过他的,只能转移话题这样子。
“你怎么在温咏家,没住酒店?”
“嗯。”薄晋拉开阳台门走了上去,“有点工作要搞,他家方便。”
“哦,”谢阮点头表示理解,走了两步见路边有卖烤地瓜的,走过去对老板比了手势,示意他要一个,继续跟薄晋说话,“那他家在几楼?”
薄晋是败给他这股随时随地警惕高处的劲儿了,扶额道:“十八楼。”
“十八楼?”谢阮不自觉提高了音量,下意识道,“那你别去阳台啊。”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
谢阮多了解薄晋啊,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现在是不是在阳台上?”
“咱俩可真是心有灵犀,”薄晋点上烟吸了一口,没隐瞒直接承认了,“刚上来,打算抽根烟。”
“你……”谢阮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明明叮嘱过不止一次,怎么还不避着点高处。恨不得立马插上翅膀跑到水城把他揪回来,“你赶紧回屋,什么烟啊非得去阳台上抽。”
他声音里的焦急不是装出来的,薄晋无奈之余又有些心软:“宝贝儿,你跟我说实话,到底为什么不让我去高处?”
谢阮一僵,都忘了移开被烤地瓜烫到的手指,佯装硬气道:“哪有什么为什么,跟你说你就听着。”
“这么霸道。”薄晋叼着烟轻笑。
夜风拂过他的发丝,缠绕出几分难言的温柔:“没事,你老公这么大一个人掉不下去。”
他打算给谢阮扳扳这个毛病,不然老这么焦心下去不是个事。伸手在米白色的护栏上轻轻一推:“放心吧,护栏结实——”
薄晋的声音戛然而止。
漆黑的夜色下,被他碰过的护栏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创一般,寸寸断裂。几乎眨眼间,就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光秃秃地立在夜色里,散发着噬人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