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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失恋太少 翡冷萃 5271 2024-01-17 12:53:23

陆新宜被周凭摔到床上以后就没再动,他被疼痛弄得哭出声来,但没多久就咬住了自己的手。

周凭插进去以后,就俯下上身紧紧贴在他背上,那只压制着他肩膀的手始终没有拿开,酒精的气味不光包围了陆新宜,也逐渐充斥在整个房间里。

但周凭真的醉了吗?是因果关系的醉意驱使他的行动,还是他醉着,然后在同时这样做了,这两者之间有很大的区别。

等过了没多久,周凭就停下来,拽着他头发把他扯到自己怀里,喘着气去看他后面的时候,仍然硬挺的阴茎在动作间划过他腰侧和糟糕的屁股,陆新宜知道是后者。

他一动不动地趴着,感觉到周凭在扒开他两边屁股的同时顿住了动作,那情况一定没有多好,因为陆新宜也感到钻心的痛。

周凭很快打了电话叫人来处理,衣裤齐整站在一边等医生给他清洗、上药,陆新宜全程没有说过一个字,保持着目光下垂的木然神情。

从周凭冲进他的住所,再到医生离开,可能全程总共不超过一个小时。

等客厅传来门关上的声音,陆新宜试着动了动,房间里仍是浓重的酒气、床单上有血,但也只能这样,他抽出刚才上药的时候医生塞到他肚子下面的枕头,然后慢慢侧过身,伸手很艰难地去扯被子。

但似乎无论怎么小心,只要动一下,就都会牵扯到破了的地方,陆新宜扯到一半,被本来背对他站在窗边的周凭又扯了回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新宜,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嘴角被陆新宜打出来的血迹一直没擦,到这会儿青了一块,盯了陆新宜好半天,他露出个很轻微的看不起似的笑:“疼不疼?”

陆新宜收回手,慢慢蜷缩了一点,保持着没穿裤子的样子侧躺在床边,两条胳膊缩在胸前。

周凭单膝跪在床上,从西服裤兜里掏出一把被揉成团的照片扔在陆新宜脸上,见他没反应,又捡起来,仔仔细细地一张张展开弄平叫他看。

其中一张是拍到他和同事一起走在路上,可能是三个月以前,因为路边的桃花开得正旺。陆新宜只看了一眼,然后就把眼睛闭上了。

周凭看他毫无反应的样子也不生气,又拿出两张下周出发去杭州的座位挨在一起的高铁票,上面写着陆新宜跟他同事的名字。

再一次看到那两张票,周凭还是变了呼吸的频率,他的音调也明显不同于刚才,带着浓重的克制意味,弯腰拿那两张票在陆新宜脸上拍了拍:“疼吧,大家都别好过了,知道吗陆新宜?”

可能是因为酒精,也可能只是因为愤怒,或是这小半年来日复一日在来自于陆新宜无动于衷的折磨中积攒起来的绝望,终于被那两张车票压垮,他说话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咬得很重,声音却又轻,破罐破摔,也柔情蜜意似的。

陆新宜在床上待了一星期,周凭就守了他一星期,一步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定时有人上门送吃送喝,兼做必要的清洁。

周凭把餐桌挪进陆新宜卧室,坐在床边吃他的四菜一汤,回手把一碗粥摆到陆新宜的脸旁边,陆新宜无知无觉似的躺着,没多久,周凭就“砰”地一声把那碗粥远远地摔到客厅。

他成了一个脾气反复无常的怪物,像一出怪异的荒诞剧,这场景在每一餐的时间定点重复、重复。

陆新宜不肯吃饭的第二天中午,周凭捏着他的脸转向自己,平静地说:“你不吃,可以,那你爷爷也别吃了。”

他单腿跪在床上,还是一只手用劲儿捏着陆新宜脸的姿势,另一只手去点他随手扔在床上的手机,开着免提拨了个电话:“呼吸机拔掉。”

陆新宜闭着眼好一会儿,开始一下赶不上一下地深呼吸,然后他端起放在枕边的那碗粥大口大口地往下咽。

但他吃得太急,刚吞完,没等多久就全数吐出来,大半都吐在大步冲过来扶着他的周凭身上。

周凭好像感觉不到脏,在原地冷冷地盯着他看了半天,抽纸给他擦嘴的手却有些抖。

用纸擦完以后,他脱了被陆新宜吐脏的衬衣和裤子,就去浴室又拧了条热毛巾,接了水,给陆新宜擦脸,让他漱口。

然后他去厨房拿了个碗,重新盛了碗粥,一勺一勺地喂陆新宜,好心提醒他别再吐,不然他会想办法让医院的杰伊也吐一吐。

医护人员也每天都来,好几个人挤在陆新宜那间小小的卧室里,却都因为超乎寻常的压抑气氛而没有一个人会在没必要开口的时候说话。

一个年轻的护士最先打破沉默,领头的医生告诉周凭陆新宜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可以做任何自由的活动的那天,她大着胆子往前跨了一步,低头对周凭说:“先生,其实我觉得他的情况应该看一看心理医……”

她的话茬很快就被医生厉声喝止,几个人很快离开了那间房子。

周凭久久地坐在床边,过了会儿,陆新宜去浴室洗了个澡。

其实他还是疼,进了浴室以后就扶着墙。等他洗完出去,周凭还在床边坐着,脊背挺拔,似青松寒柏。

上海初夏的黄昏时刻,晚照斜映进窗口,屋里没开灯,那些微的光就从他正面打过来,擦过线条利落的侧肩,在身后略显凌乱的床上落下一个暗沉的剪影。

陆新宜站在浴室门口看他,视线模糊之间,好像看到一头困兽。

又无端想起边境下大雪的那天,滚到他脚边的男人浑身是血。

从某方面来讲,周凭是个极度笨拙又暴戾的男人,陆新宜也是到这个时候才明白,从前周凭或多或少还在收敛,即使他把他当成一文不值二文的倒贴货,倒也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彻底撕开脸皮坦诚相待过。

他还明白,原来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沾染。

陆新宜回到床上,习惯性侧着身体躺下,他每天吊的点滴里都有镇定的成分,所以很快就开始昏昏欲睡。

等天完全黑下去,他已经睡了一觉,从不安的梦中醒来,看见周凭面对面躬身睡在他身边,头在他的小腹稍微往上一些的位置,脸孔紧埋进他怀里,一条胳膊搂着他的腰。

那晚以后,陆新宜就再没有开口跟他说过一句话,周凭的话也不多,有时就当自言自语,有时突然发作,会狠狠地摔手边的任何一样东西。

陆新宜总会被他吓到,忍不住发抖。

他的手机一早就被收走,困在荣旗帮他租来的一室一厅的房子里,靠窗外行人的穿着来判断季节。

显然秋天早已经过去了。

周凭没带他回中裕的房子,也没给杰伊转院,一直留在那个条件不好不坏的公立医院,rh阴性血总是库存不足,似乎从没足过。

周凭被当作患者亲近的好人血库,他从不拒绝,只要接到电话就答一声好往医院去,护士轮班,打电话的每次都不同,除了他自己以外,没人注意过他几乎维持着隔月就被抽一袋血的频率。

回家后,周凭就捏着陆新宜的下巴把他的脸拖到他散开几片青的针眼上叫他看。

杰伊又一次被下病危通知的时候,当值的护士便按照惯例拨出留给杰伊的紧急献血联系人,新换的记录本上没有写周凭半个月前才被抽过一次血。

他白着脸在抽血室坐了一个多小时,好像还睡了一会儿,回家以后,陆新宜在床脚靠床坐着,周凭蹲下身挽起衬衣袖子给他看新扎的针眼:“第几次了陆新宜?”

他捏住陆新宜一边脸上的肉拽了拽:“说话,问你呢。”

陆新宜一直是那个失魂落魄的表情,似乎连他到家都无知无觉。

周凭收回手臂,笑了一下,一边又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晚上他抱着陆新宜睡觉,半夜被陆新宜压到抽血的那条手臂的时候猛地“嘶”了声,自己没醒,陆新宜醒了,爬起来就着夜灯看他不太好的脸色和发白的嘴唇。

陆新宜和以前的很多天一样,他感觉心里灰灰的,时间过去了太久,思维也好像已经凝固了太久,想不明白周凭为什么要这样,他想,可能等他们两个人谁先死掉的那天,这样的折磨才能结束吧。

周凭不得已要出差的时候,叫了荣旗来看着他。

荣旗似乎是被周凭怎么过,这几个月陆新宜都没见过他,见了面他也不敢多说话,只低声喊了声“嫂子”。

两个秘书在门口等着,走之前,周凭到卧室看了陆新宜好一会儿,又抬眼警告似的扫了眼荣旗,才转身出去了。

荣旗在客厅睡了两夜,第三天早晨,他在陆新宜去拧门把手的时候醒了,荣旗愣了一下坐起身,但没着急跑过去,反而很低地对陆新宜说:“嫂子,外头有人。”

陆新宜似乎也没抱多大的希望,脸色都不变地又走回了房间。

荣旗跟着他进去,在窗边站了一会儿,有些垂头丧气地说:“我有时候真后悔,要是那时候不帮着你跑出来,可能你跟我哥现在也就不会这样了。”

“出来了,你就以为是真分手,可他只以为是暂时分开。我看出来的太晚,真分他真的受不了。”荣旗很慢地说,“虽然这么说真的很过分,但我还是想说,我哥他真挺难的,公司出了大麻烦,整个人情绪还很不对劲,从没见他这样过,既然跟段家的事没有了,你们要是还有什么误会,好好说开了多好?”

陆新宜不接话,荣旗也不觉得别扭,反而像找到了一个绝密的树洞,有了一个倾诉的途径,把他这几个月来的担忧和不安尽数倾吐。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周凭的忙碌,具体到哪些人在找他麻烦,这里不小心会怎么样,那里不小心又会怎么样。

陆新宜靠床头坐了很久,似乎转了个眼,周凭就回来了。

他没再见过荣旗,因为周凭没再出差。

他每天都把大部分工作留在陆新宜的房子里做,万不得已要出门,也会把他带在身边。

一天下午,周凭要回公司保险柜拿个东西,和陆新宜说一会儿就回来,最近他很少因为陆新宜不理他而发脾气,好像是习惯了,自顾自弯腰在陆新宜额头上亲了下,又叫了个在外面守着的人进去看着他,叮嘱了好一会儿,才开门走了。

没多久门铃就响了,陆新宜只以为是周凭去而复返,但看着他的人去开门,才发现进来的人是周凭的小叔周御文。

周御文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微笑,“刚下飞机就过来了,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陆新宜说:“没有打扰,有什么事吗?”

“一点小事。”周御文说,“我说两句话就走。”

周御文坐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陆新宜看着他,等他开口。

看陆新宜的人去倒了杯开水给他,周御文探手用手背贴在玻璃杯上试了试水的温度,又收回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神情,用温和的语气问陆新宜:“你打算跟阿凭分手?”

陆新宜说:“关你什么事?”

周御文挑眉笑了下,似乎没想到他这么不客气:“我今天来,就是想说,分手其实很简单,实在不必要拖到这么久,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尽快把这件事处理好。”

陆新宜抬眼看着他,又说了一遍:“关你什么事?”

周御文道:“确实关我的事,华音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推了段家,这是在发疯。你们以为自己在干什么?上演偶像剧还是书写罗曼史?如果周凭的脑子不够清醒,我相信你可以帮帮他。”

陆新宜说:“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周御文用好商好量的语气说:“你不要生气,我只是在说事实,你也知道,我跟你之间没有矛盾,所以如果周凭能拎得清的话,我其实不必要来针对你。”

他从茶几上拿起水杯捧在手里,浅浅啜了一口。

“你救了他,他把你和爷爷从那种地方带了出来,照我说,这恩就已经算还完了,可现在他还供着你跟爷爷的吃喝住行,供你读书,凭良心讲,你爷爷的命,是不是也是靠天天烧他的钱在吊着?”

周御文顿了顿,又啜了口热水:“这些按理说也没什么,算他好心,讲出来才反而显得我们周家人小心眼。但人要知足,人活一世,最怕贪心不足蛇吞象,他养着你,或养着你们一家子,再养别的几家子,都没问题,可你不能蹬鼻子上脸,不知道分寸两个字怎么写。”

周御文的语气一直很平静,只把最后几个字咬的略重,陆新宜靠在沙发上,怀里塞着个抱枕,垂着眼,脸色也没什么大的变化。

周御文被他油盐不进的态度激怒些许,但很快就平复下来,还是不温不火地说:“我知道,你们现在激情上来,都以为非对方不可,因为什么呢?因为年轻啊。可你等看以后,现在周凭跟着你脑子不清楚,转眼华音易主,过两年他醒过神来,就因为你,他干什么都被人在头上踩着,你说,照周凭那样的性格,你和他之间会是什么下场?”

陆新宜扯起嘴角笑了笑:“决定都是他自己做的,跟谁结婚,不跟谁结婚,要什么,不要什么,他是个成年人,你影响不了他的决定,我也影响不了。这些话,您应该对周凭去说。”

周御文道:“好一个你影响不了。那谈得好好的突然翻了桌子说不谈了,项目推着突然说不做了,一两年能擦完的屁股现在宁愿顶着把华音丢开的风险也不肯继续,是因为什么?”

陆新宜说:“我不知道,您说呢?”

周御文道:“小陆,我从前不知道你原来这么没良心。”

陆新宜又开始觉得头痛,还感觉到恶心,催生出汹涌的呕吐感。他一点都不想再跟周御文纠缠下去,只祈祷他什么时候能满意地从他的房子里出去。

“您说笑了。”陆新宜说,“您也说,那种地方。良心不值钱,我要是个讲良心的人,不会在那种地方活了十七八年还全须全尾的。”

“我捡他的时候就是为了钱,他手上那块表,鞋底藏的美金都归我了,卖掉他身上一根皮带都够了我两个月的生活费,还因为他结实,所以指望着他好起来能帮我干活。”陆新宜说,“我不会走的,让我上哪再捡一个跟他一样有钱的人呢?”

周御文没想到今天会碰钉子,他自信满满地来到陆新宜的住所,凭借从前见的几面留下的印象,在计划中,这场谈话该结束在他准备的第二段措辞说完。

良久,周御文笑了一下,起身站到陆新宜面前,“他喜欢你什么呢?不就是这张脸?可能床上干起来也带劲。你虽然年纪轻,但有一把好手段,这我很佩服,可以耍得周凭围着你团团转,不要什么都肯。可你好歹也算个男的,难道还不知道,男人,操得再爽也有腻的那天?”

陆新宜也笑了一下,探身抬手把那杯水泼在了他脸上,然后松手放玻璃杯摔到地上打成碎片。

周御文从没受过这种待遇,他的眼和嘴都很可笑地大张,愣了好长时间,才抬手抹了把脸,仍然用是真心为了陆新宜好的语气说:

“我从小看他长大,最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刚二十出头在基层打杂的时候,被人拿文件夹敲着头骂就能忍着连脸色都不变一下,可有时候喝杯咖啡就要四五个人伺候,他妈被他哥哄着拿钱叫人杀他,也没见他有什么受不了的反应,他是个能称得上冷血的人,期待他长情,不如相信猪会上树,等他看见你就烦,就想躲开的时候,想起自己因为你丢了什么,你说,那时候会怎么样?”

陆新宜一动不动。

“他会恨你的。”周御文说,“华音是他用命拼来的,最后因为你一个来路不明的婊子到了别人手里,刚挺起来没几天的脊梁上又站了别人,你就会知道周凭究竟是一身贱骨头还是硬骨头。”

周御文接了个电话,似乎那边是周凭,他朗声笑道:“那就是我记错了,你帮我去华新看看,东西要紧,叔叔只靠得住你。”

周御文的话对他来说连个屁都算不上,但好歹让他很久没转过的脑袋重新运转了一次,一切都很没意思,陆新宜躺在浴缸里想,他的脑子整个都灰色的,好几个月了,一直这样。

可能是他疯了,可能再多几个月,他会拖到周凭也变疯。

他轻轻地锁上浴室的门,用藏起来的打碎的玻璃杯碎片割开了手腕,那碎片锋利,但也不够锋利,废了很多力气,等红色的血一点点滴进浴缸,他开始后悔,想着在这之前应该先换一身体面的衣服。

水温不冷不热刚刚好,陆新宜慢慢困了,他在下一秒就要睡着的时候,被哐的一声踹门声惊醒,紧接着感觉到一阵加速的失重,被搂到一个剧烈地发着抖的怀抱里。

应该是花洒坏了,因为不断有烫人的水滴在他脸上、眼皮上,不知过了多久,陆新宜在一阵颠簸和喧哗中费力地睁开眼,迷迷糊糊好像看见周凭已经扭曲了的流着泪的脸,上面滔天的恨意和颤抖的暴怒让陆新宜后知后觉他终于发现了在周凭这里解锁失恋关卡的方法,而上面沾的血迹,又让陆新宜想起俄罗斯的冬天,他们最好的那两年。

他想抬手摸摸周凭的脸,但是办不到,剩下的所有力气只够他在闭上眼睛之前轻声地说:“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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