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重为知道万顷疯,但没想到他能疯成这样。
万家早就分成两大派系。万顷的父亲很早就从平洲万家脱离出来,转战到首府发展。在一个新的地方立足和瓜分本就平衡的利益,需要付出常人所不能的魄力。在这一点上,万顷遗传了父亲十成十,不择手段,毫无下限。
万顷是他爸出轨的产物,从小在优秀继承人如云的首府万家并不受重视。从小到大,他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就一定要得到,不计后果,求而不得和适时放手这些词永远不会出现在他的认知里。
万重为虽说不太喜欢这个堂弟,但在里外围剿万源的过程中,万顷提供了很多便利,虽然他自己也赚了不少便宜。再者说,万家拖衣带水,万顷真出了事,万重为不能看着不管。
只不过这次万顷发疯的对象不是一般人。
——万顷囚禁了牧星野一个月。在牧星野已经跟言和重新在一起之后,万顷发了疯,将位于市中心的一套公寓装了一间暗室 ,将牧星野关在里面虐待了一个月。
言和找不到牧星野,自然要拿万顷开刀。在外界看来,这原本只是三个人的一场争风吃醋,没想到言和不肯罢休,由此上升到言家和万家在商场上直接开战。
言、万两家在首府实力相当,都是跺跺脚能引起一场商业海啸的家族。按理说,他们这样的人,互相之间就算有什么深仇大恨,也彼此会留个退路的,为个情人这样不计后果撕破脸委实少见,甚至一度成为圈子里的笑话。
原本万重为也以为这是个笑话,这种借题发挥的事情他见多了。估计是言家想借此事发难,大不了万家多割点肉也就息事宁人了。
至少他在去首府的飞机上时,并未把这件事很放在心上,还在盘算着怎么和言家人谈判周旋,怎么堵言和的口,然后尽快把他那个便宜堂弟捞出来。
直到他在医院见到了言和。
安和医院是首府最大的私立医院,也是言家的产业。言家现在是言和、言城两兄弟当家,一人负责一半,言家上一辈基本都退居二线不再管事了。言家这两个当家人是堂兄弟,关系亲厚。
一番交手下来,万重为知道言和是一个很难突破的人,原本想要从旁人入手,结果发现言家犹如一块铁板,根本无隙可乘。也对,如果言家真是用什么“割地赔款”就能让步,首府万家也不至于毫无办法,只能求助于远在平洲的万重为。
言和的办公室在医院康复楼的二层,他们约在中午十二点半见面。万重为在他办公室等了十五分钟,言和才回来。
两人客气冷淡地握手,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言和说了自己的条件,几乎没得商量。第一,万顷交给司法机关处理,该坐牢坐牢,该赔偿赔偿。第二,如果万家执意要私了,或者想在规则之外保万顷,那言家也奉陪到底。第三,不管万顷判几年,万家要保证万顷出狱之后,不能再见牧星野。
“如果这三条做不到,我保证,”言和说,“一定会杀了他。”
万重为挑眉,不明所以地笑了笑:“言、万两家虽然交集不多,但都在一个圈子里。再者说,和气才能生财,互相掣肘只会让别人渔翁得利。这个道理相信言总比我更明白。为了个人,至于吗?”
言和英俊的眉眼拢在手中一杯冒着热气的普洱中,没说话,也看不清表情。
万重为又说:“你的条件,于公于私我都能理解,只除了第一条,其他的我都能答应。凡事都有个解决办法,私了公了也只是不同的手段。只要言总高抬贵手,放弃走司法途径,条件可以任你开。”
万顷是一定要保的,他现在已经基本掌控首府万家的所辖产业,一旦坐了牢,将来万家内部又会是一场争权夺利的震动。万重为还要靠他稳住这边的市场,所以人必须要出来。
听完万重为的话,言和放下茶杯,抬眼看着眼前这个胜券在握的男人。
“万总,”言和笑了笑,极冷的眉眼上因为想到了什么染上一点温柔的意味,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这个时间段约你来谈事情,很不礼貌。”
“你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很不耐烦了。”言和说,“你没觉得这是个大事,不就是为了一个人吗?去哪里找不到个知冷知热、乖顺听话的情人?又何必放着大好的合作机会和便利条件不用,非要去讨个对双方都没有利处的结果?”
“有句老话说,彼之砒霜,吾之蜜糖。万总,你不屑的东西,可能对别人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宝物,是万金不换的明珠。”
“我也不瞒你,”言和毫无掩饰地说,“牧星野对于我来说,是比命更重要的存在。”
言和比万重为想象中年轻得多,也对,据说是和牧星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年龄相当也正常。但他和牧星野又是截然不同的长相和气质。年纪轻轻的权重者或多或少有点故作沉稳或老成的痕迹,但言和一点也没有。
他不用故作沉稳,他甚至稳得不大像一个年轻人。五官极冷,说话和看人的时候从不笑,瞳仁很黑,嘴角平直,生气和高兴都从脸上看不出来。只有提到牧星野的时候,脸上会有瞬时的一种反应,柔软,带点心疼。
“他刚吃了一点东西,睡着了。”言和又说,也不在意万重为有没有听,“这个时间他要午睡。我不想让他在清醒的时候看到万家的人,所以约你这个时间过来。”
“万总,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爱过什么人,如果有,那你应该能理解我。如果没有,那很遗憾,你必须得理解我。”
言和走到书桌旁,将笔电转过来,屏幕对准万重为的方向。鼠标点开一个视频文档,是万顷的庭审现场。
言和没再说话,走到一旁的落地窗边站着,留万重为一个人看那段大约四十分钟的视频。
“是我绑架囚禁的人,为此准备了很久,至于那些虐待和伤害,我也承认。”万顷坐在被告席上,旁若无人地描述着他的恶行。有几次,他不怀好意地看向旁听席上的言和,下巴微抬,看人的眼睑半阖,带着十足的傲慢。
“刚开始的时候,他哭得可惨了,”他偏头对上言和的眼睛,恶意都从勾起的嘴角泄出来,“求我放过他。可我之前放过他很多次了,哪一次动过真格的?所以我告诉他,这次不行。”
“不听话就打啊,有几次吐血了,竟然还反抗。打完了再干几次,也就老实了。”
“身子软,又爱哭,太能勾起施虐欲了,这让我怎么能停手?不过他脾气很硬,竟然想撞墙,还有一次把勺子折断了扎自己大动脉。”
“我给过他选择,如果他说爱我,或者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就放他出去,可他不听啊!”
“周末我不在的时候,他没饭吃,只能喝水,瘦一点手感会更好。”
……
视频结束了,之后大概几分钟的时间里,万重为说不出话来。
牧星野的脸在他眼前出现,混着血泪的、嘶哑着哭喊的脸,突然和另一张脸重合,哭着求他住手,哭着求他不要去地下室,哭着求他把绳子解开。
是时温的脸。
直到此刻,他才理解了言和的深情和万顷的恶,也理解了爱一个人的本质不是掠夺,更理解了为何时温只见了牧星野一面就那么记忆深刻。
敏感聪明如时温,他在牧星野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们在对方身上有着不自查的对同类的悲悯,和对爱情掠夺者的恐惧无力。
“我有爱的人,”万重为声音发紧,胸口发闷,“也爱他如命。”
他终于说出了藏在心中多日的肺腑之言,也重新认识到时温在自己心底的真正价值。
他抬头看向还站在落地窗前的言和,仿佛之前那些场面话从未说过,终于有了一个做错事该有的态度。他缓缓站起来,向言和弯下腰,说:“对不起,言先生,我替万顷,替万家,跟你道歉。”
言和看着他,接受了这个道歉。而后转过身去,摆摆手,示意两人的谈判到此为止。
车停在楼下平台上,言和的秘书送他下来,他也不怪言和失礼。毕竟如果易地而处,他不会比言和做得更好。
言和提出的这些条件,已经是基于理性的前提下,给言万两家留了余地。错不殃及无辜,有仇也必须要报,是言和的风度,也是他爱一个人的态度。
万重为上车前,突然感受到头顶有一道视线,他抬头看向二楼,对上窗口处一张苍白瘦削的脸。牧星野死寂的眼神在万重为脸上停留了两秒钟,大约是将人认了出来,随即面色大变。窗帘一阵晃动,有人冲了过来,是言和。
万重为认出了言和穿着浅蓝衬衣的手臂,那手臂迅速将牧星野揽进怀里,随即转过身去,用整个后背挡住窗口。
言和低头轻声说着什么,似乎在哄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向窗外扫了一眼,毫不避讳地示意万重为快点离开。
从万重为的角度,早已经看不见被揽进怀里的牧星野,也听不见言和在说什么。但言和小心的动作、紧张的神情、毫不讲究社交礼仪的举动,无一不彰显着言和对待牧星野的小心翼翼和视若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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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和在线教万重为怎么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