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万重为同时出现在时温家门口的,还有一个行李箱,歪歪扭扭靠在墙上。
时温对这人的去而复返一时之间不能理解,茫然地瞪了一会儿坐在地上的万重为,又去看那个行李箱。上面有一张白色纸条,卷成小卷夹在行李箱的拉链上,很显眼。
“阿温,实在抱歉,重为不肯走,只能留下来烦请你代为照顾。”
简短一句话,除了落款上有景清的名字,再无其他了。看得出来这个决定做得多草率。
时温简直要被这甥舅两人的不要脸操作气笑了。哪是什么温润有礼,哪有什么谦谦君子,都是一丘之貉,端着言辞恳切的幌子,行的是逼人承受之实。
深呼吸一口气,时温冷冷瞥了一眼万重为,退后一步,砰一声关上了门。
十分钟后。
门又砰的一声打开,正把额头贴在门上的万重为被闪了一个踉跄,时温扫一眼那人额头上的红印子,恨恨地说:“进来。”
时温连发了两篇SCI 论文,不少同事嚷嚷着让他请客。这事说了好几天,恰逢教授从欧洲演讲回来,加上给他接风,便把事情凑一起办了。
他们去了一家烤肉店,时温定的,就在他家马路对面。
这家餐厅是新开的,环境不错,牛肉新鲜,配上烧酒,氛围很容易就起来。时温是慢热的性子,也是这段时间才慢慢跟同事们熟悉了。大家都很好相处,互相照顾,现在的生活和工作环境让他很舒适。
时温喝了两杯烧酒,脸便红透了,人也开始傻乐。这顿饭吃到晚上十点多,大家都喝了点酒,结完账嘻嘻哈哈往外走。
“诶,阿温你看,你家门口站着个人,一直在看你啊!”有同事扶着时温的肩膀,指一指马路对面法桐下的一个身影,“是你家人在等你吗?”
风一吹,时温本就模糊的头脑更晕了。
“不是,”时温抬头看一眼,嘟嘟囔囔地说,“不是家人,是合租的房客。”
大家在餐厅门口告别,时温还不至于走不了路,两杯酒而已。他甩开同事,想要自己过马路,却怎么也走不成直线,气得他一跺脚,干脆在马路牙子上坐下来。
“别逞能了你,”一个男同事过来,架了他胳膊一把,“我把你送家里去。”
这时一只手臂突然横插过来,将晃晃悠悠的人拽进自己怀里,同事吓了一跳,那个刚才还站在树下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正冷着脸看他。
“你是……房客?”同事问。
万重为不理他,揽着时温的手紧了紧。
“诶,那正好,你把他带回家吧。”同事和气地笑了笑,说,“他喝得不多,两杯烧酒,麻烦你回去让他喝点水,还有啊——”
那同事话没说完,万重为已经打横将时温抱起来,大步跨过了马路。
那人一句话噎进喉咙里,目瞪口呆看着走远的两个人,心里觉得怪怪的。两个男人,怎么还能这么抱着?而且那个房客,怎么觉得有点面熟?
“我怎么觉得这个人有点像投资商?”另一个在旁边目睹全程的同事凑过来,紧紧盯住万重为离开的背影。
“是他,”先前的同事恍然大悟,继而心里一惊,“他和时温住在一起?”
两人沉默了许久,继而被自己脑中呼啸而过的猜测吓着了,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同时决定明天要把这个大八卦告诉所里其他人。
喝醉的人死沉死沉,还不老实,闹腾得厉害。好不容易进了屋,时温猛地一挣,万重为差点抱不住他。
“你干什么抱我?!”时温坐在地毯上,怒目而视。
他不知道自己脸颊上两朵粉,眼睛也湿润润的,嘴唇水光光红艳艳,像是喝多了半夜出来摄魂的妖精,这样瞪着眼睛苛责人,不但一点威慑力没有,还能勾起人所有的恶念。
万重为克制之后,也跟着坐着地毯上,膝盖顶着他的膝盖,平直的嘴角撇了撇,一开口声音又软又低。
“等你吃饭,”他说得很慢,语气听起来十分受伤,观察着时温脸色,“你不回来。”
“我有自己的生活,我回不回来关你什么事。”时温呼出一口气,很不满地挥了挥手,“收留你就不错了,别要求太高。你要是觉得不开心,随时欢迎离开。”
他说完,就势一躺,手臂遮住眼睛,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万重为垂着头等他发完脾气,过了一会儿,悄悄直起上身,指腹轻轻放在时温鼻尖下,感受到温热的呼吸拂过,才稍微放下心。
他去关了客厅灯,又沉了沉,等时温呼吸听起来绵长而均匀,确定已经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将人抱起来,进了卧室。
万重为拧了一块温热的毛巾,一点点把躲在被子里的脸擦干净,又轻轻擦了手脚,而后将他的衬衣和裤子脱了,给他换上柔软的棉质睡衣。
他动作轻到极点,又把做这些事的时间线拉得很长,几乎是时温稍微蹙一下眉头,他就停一停,等对方呼吸稳定下来,再做下一个动作。
时温对睡眠环境要求很高,稍有一点不舒服就睡不安稳,比如没脱袜子,比如没换上自己常穿的睡衣。这也是他随意的生活中唯一的一点娇气。
等全部把人收拾利索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过去了。万重为坐在床边,垂眸看着陷入松软被褥里已经睡得很沉的人,轻声说着没人会听到的话。
“以后不开心别喝酒,回家发脾气就好了。”
时温在一阵浓郁的食物香气中醒来。他敲敲脑袋,慢吞吞爬起来,半闭着眼走去卫生间洗漱,中间忽略了从厨房探出头来的一脸殷勤的万重为。
他已经很擅长忽略这个人的存在了。
万重为自从被景清扔在这里,已经一个月了。从最开始的愤愤不平,到后来的无可奈何,再到现在破罐子破摔,时温已经适应了。
这一个月,平洲那边连个消息都没有。打给景清,对方一口一声抱歉,说自己已经回了伯明翰。又打给祁望和褚冉,他们刚开始还接电话,后来干脆电话都不接了。
万重为一时之间仿佛成了一块烫手山芋,被扔在了他家里。要不是时温相信祁望的人品,都要怀疑他们借机篡权了。
行李箱里有药,时温定期让万重为吃,也会和他说话。其实就算想冷淡他,也很难做到。两个人在一个屋檐下,万重为又是走哪儿跟到哪儿,不交流几乎不可能。
祁望在这一个月内打过来一笔钱,说是万重为的生活费,还把一些药和衣物寄了过来。时温都收了,他现在只希望万重为赶紧好起来赶紧滚蛋。
等他洗漱完出来,小茶几上已经摆好了早餐。时温坐下埋头吃,万重为就坐他对面看着他。
时温余光能瞥见紧挨着茶几的那张折叠床,上面放着他昨天换下来的衣服。万重为见他视线扫过来,立刻说:“脏了。”
时温知道他的意思,衣服脏了,等他上班离开,万重为会拿去洗。
现在万重为恢复得怎么样,时温其实很不确定。他试探过几次,得出一个模糊的结论。
万重为看起来和常人没什么区别,但又在某些方面区别明显。比如他思维有时候很清晰,但逻辑理不顺,反应也很迟钝;能正确表达意思,但说不了长句子;做饭洗衣服这种家务活做得很好,但有时候会在床上晾衣服;情绪很容易焦虑暴躁,但只要时温表现出不高兴立刻就能收敛好。
怎么说呢,非要明确表述的话,就是现在的万重为不是成年人万重为,是十岁左右的万重为。
时温又想,就算是十岁左右的万重为,估计也能耍得他团团转。
“我要去上班了,”时温背着包出门前,吓唬他,“你可以洗衣服,但是不准铺到我的床上晾。”
然后顿了顿,又补充上一句:“你的床也不能晾。不然回来我会生气的。”
万重为回头看看自己那张可怜兮兮的折叠床,点点头,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知道。”
他一直送时温到楼下,站在马路边上看着时温蹬着自行车一骑绝尘而去,再也看不见影子了,才慢吞吞往楼上走。
回到家,他径直去了卧室,扑进时温床上,将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口鼻里面全是时温的味道,跟吸猫一样吸过了瘾才昏沉沉睡过去。大概睡了一个小时的回笼觉,他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打扫卫生。
这套公寓很小,一室一厅结构,他住进来之后,时温买了一张折叠床放在客厅里,总不能让万重为一直睡沙发。房子小,多住进来一个人就显得十分拥挤,万重为很有寄人篱下的自觉,尽力缩小自己的活动范围,降低存在感,如果时温在,他是不敢进对方卧室的。
房子小最大的好处可能就是搞卫生方便。每天时温上班之后,万重为就开始打扫,然后去附近超市买菜,做饭,剩下的时间就是等时温回来,生活规律,精神愉悦。
一切都很好。除了……昨天那种情况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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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猜老万恢复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