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童:“???”
神经病。
又在发什么疯。
他面无表情地伸手, 关上车门。
陆匪沉默了一瞬,走到车边,敲了敲车窗。
“咚咚咚——”
温童当然没搭理他, 但司机还在, 贴心地为真正的雇主按下车窗。
陆匪稍稍弯下腰,轮廓分明的五官在阳光下显得愈发凌厉, 眉宇之间的凶戾夹杂着浓浓的兴奋。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去杀人放火。
唯一知道的人只觉得陆匪更疯了。
男人黑沉的双眸紧紧地盯着温童,唇角笑意不减反增:“乖宝不想审判我吗?”
“是在舍不得老公吗?”
温童面无表情:“说人话。”
陆匪笑了笑, 低着嗓音,语调缓慢, 近乎诱哄地说:“乖宝来审判我吧。”
“不是在生我的气么,我在对你表达真挚的歉意。”
“等会儿可以追究我做过的每一项事。”
温童愣了下, 男人的每一句话他都听懂了, 但组合起来又有点懵逼。
追究?怎么追究?
他奇怪地看着陆匪:“我是法官?还是上帝?”
陆匪脸上笑意微微一僵:“都不是。”
温童:“那我怎么审判你?”
陆匪:“你可以让法官帮忙。”
温童更诧异了, 让法官帮忙?
片刻后,他睁大眼睛,陆匪这深井冰难道疯得自己告自己了?
温童:“我是原告?”
陆匪:“……不是。”
温童:“???”
那你还说个屁。
他掀了掀眼皮, 看向他身后高大宏伟的建筑物。
时不时有人进出, 各个西装革履、衣冠济楚, 隐约还可以看到几个穿着法官袍的人走过。
温童忍不住问:“这里真的是法院?”
闻言, 陆匪拿出手机, 点开地图,示意他自己看。
温童没客气,看了眼,地图上的确显示是法院。
不是什么影视城拍摄场地,陆匪不是带他来玩过家家,真带他来法院了。
陆匪再次替他打开车门。
温童慢吞吞地下车, 走向前方的建筑物。
他一边走一边沉思,男人莫名其妙地带他来这种地方,肯定有什么阴谋。
他相信陆匪做得出带自己到法院这种事情,但以陆匪前几天的发疯程度,他一点儿不相信陆匪会放过自己去坐牢。
琢磨了好一会儿,他索性开门见山地问:“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陆匪理所当然地吐出两个字:“审判我。”
温童偏头看他。
陆匪今天是难得的穿了套正装,不是以往休闲懒散的穿衣风格,也没有穿拖鞋。
他本来以为陆匪是为了晚上的海洋馆活动特地打扮了一番,现在看来,是因为法院有着装要求。
温童又看了两眼陆匪。
眉眼亢奋的神情溢于言表,男人说的是实话。
审判……
他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个词,发现了男人话语里的迷惑性。
他抿了抿唇,问道:“审判你,然后呢?”
“审判的结果由我决定吗?”
陆匪脚步一顿,眼底的亢奋褪去些许,偏头看他:“当然——”
话未说完,前方跑过来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打算他们的谈话:“萨瓦迪卡……”
接着说了一连串听不懂的泰语。
温童只能听懂几个简单的基础词汇,根本构不成一句话。
“陆先生,请问您把事情都和这位证人说清楚了吗?”中年男人,也就是辩护律师问道。
陆匪理所当然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律师脸上的笑容一僵:“那、那要申请暂时休庭吗?”
“不用,”陆匪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需要解释的。”
“法庭要求真实、完整的陈述事实么。”
“法官问什么,乖宝会实话实说的。”
辩护律师愣了愣,迟疑地说:“可是您也参与了案件,如果温先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被他们抓住把柄,您可能会被拘役甚至判刑。”
陆匪瞥了他一眼,嗓音微冷:“青脸没和你说清楚?”
辩护律师:“说清楚了,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陆匪掀了掀眼皮,他唇边带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卡那诺,我最后提醒你一遍。”
“做好你分内的事,不该管的事不用多嘴。”
“抱、抱歉……”
陆匪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
“走了。”
温童跟着陆匪和中年男人,在法院里七拐八拐,走进了其中一个法庭。
不是空的法庭,而是正在庭审的法庭。
温童:“???”
他被带领到一个位置,一抬眼,就看到了被告席上戴着手铐的陈金和陈晨。
温童目光顿住。
忽地,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走到他面前,笑了笑,用一口字正腔圆地中文说:“温先生您好,我是您的翻译。”
温童下意识用中文说:“你好。”
翻译笑道:“您是本次案件的重要证人,您有用本民族语言、文字提供证言的权利,对自己的证言笔录,有权阅读,有如实作证的义务……”
证人、作证……
温童眨了眨眼,思路渐渐清晰起来。
翻译解释完证人的权利与义务,对温童说:“请下来请您跟我进行证人宣誓。”
温童跟着她念了一遍宣誓词。
中年男人是泰国律师,不会中文,所以先由辩护律师和翻译小姐交涉,接着翻译小姐再和他沟通。
“请问温先生,当时在华国桐市绑架您的人是谁?”
翻译递给他几张照片,每一张照片都是身材高大的男人。
陆匪也在其中。
温童眼睫颤了颤,选了陆匪那张照片。
“这个人在哪里绑架了你?”
“我家门口。”
“您还记得具体时间吗?”
“傍晚、晚上六七点的时候,我刚要回家。”
短暂对话后,律师说了一连串的泰语,法庭大屏幕上出现了一段监控视频。
看起来是猫眼上的监控,监控上显示了具体的时间,晚上七点十五分。
视频主角是温童和陆匪。
温童愣了一秒,看见监控里的陆匪扛着自己进了家门,过了会儿,又扛着他出来,大摇大摆地走进电梯,嚣张至极。
“被绑架后,您见到了哪些人?”
律师拿出了厚厚一叠照片,陆匪强吉青脸也在其中,还有之前见过一两眼的绑匪。
温童逐一挑选出面熟的绑匪。
“您是否在绑架期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是。”
“绑架后是在哪一个码头进行的交易?图A还是图B?”
“A。”
“他们的目的是钱吗?”
“不是,是谢由。”
“是谢先生的性命吗?”
“对。”
…………
回答了一连串的问题,温童看到屏幕上有出现了不少照片、码头的监控片段。
双方律师交涉,翻译小姐没有翻译他们在说什么,但从陈金越来越阴沉的表情,温童可以看出,局势对陈金不利。
过了会儿,翻译小姐开始翻译陈金律师的话。
“温先生,您觉得陆三是个好人吗?”
温童抿了抿唇,突然明白了陆匪的意思。
审判。
陆匪……真的是疯了。
“温先生,请问您觉得陆三是个好人吗?”
温童回过神,冷漠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陈金的律师一愣,显然是没料到会是这个回答,过了会儿,才慢吞吞地让翻译小姐帮忙翻译。
“请问陆三做了哪些事?导致您认为他不是个好人?”
“暴力、持枪、恐吓……”温童回忆这段时间的相处,说出一条又一条罪行,最后补充了句,“不会顾及别人的想法,我行我素。”
陈金的律师眼睛越来越亮,立马让翻译小姐翻译:“请问陆三不顾及您的意愿,还对您做了什么事吗?”
温童抬眼看他:“他对我个人做的事和这次的案件有什么关系吗?”
陈金的律师愣住了。
“可以让我们更了解陆三的为人。”
温童哦了声,瞥了眼陈金和陈晨,平静地说:“他不顾及我的意愿,逼我去游轮上放松看戏,还让我看清楚这个世界不止都是好人,还有很多人面兽心的坏人。”
“比如陈晨。”
陈金的律师表情僵硬,转而问其他问题。
之后一个小时,温童回答了一堆关于陆匪的问题,又回答了几个关于游轮上的陈晨的问题,才离开了庭审现场。
他垂着眸子,被带入了一间休息室。
里面只有青脸一个人。
看见他来了,青脸立马起身给他倒水。
温童走进去坐到沙发上,看到茶几上的平板在直播庭审情况。
青脸把水杯放到他手边,解释道:“这次的案件比较要紧,采取的是半公开直播形式。”
温童应了声,垂下眸子,看到陆匪也走进法庭,站在了被告席上。
男人似乎很清楚直播镜头的方位,撩起眼皮,漆黑狭长的眼眸直直地看了过来,像是穿透镜头在看他似的。
直播的摄像头很高清,温童能够清晰地看到陆匪的表情,眼睛半阖着,唇边勾着抹懒懒散散的笑。
不是虚伪嘲讽的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有些高兴的笑。
温童抿了抿唇,猜测男人大概是看了直播,在高兴他刚才的“审判”。
陆匪入场后,庭审再次开始。
温童微微挺直背脊,准备认真听。
他竖起耳朵,听见了一串叽里呱啦的泰语。
“……”
一点儿都听不懂。
温童偏头看向青脸:“你能帮我翻译吗?”
青脸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下一秒,先问了个最重要的问题:“那个……三爷是不是没有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他从一开始就在看直播了,刚站在法庭上的时候,少年明显是处于懵逼状态。
温童诚实地说:“嗯,他没说。”
紧接着,他就听见青脸说:“那我可不敢胡说。”
温童:“……”
妈的,早知道刚才就不那么老实了。
他试探地说:“其实陆匪和我说了一部分。”
青脸朝他笑了笑,满脸都写着您看我信么?
温童沉默地看着他。
四目相视,青脸败下阵来,缓缓说:“我可以帮您翻译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温童眨眼:“无关紧要的话翻译了有什么用?”
青脸认真地想了一秒:“让您有一些参与感。”
温童:“……”
青脸话是那么说,倒没有真的全程翻译无关紧要的话,还是帮他翻译了一些案件信息。
“律师在问三爷要和陈金的谈话证据。”
“陈金不清楚,知道他的货不对后,他在Dr.CJ SALON的每一场谈话都被录音了。”
“现在在展示证据。”
“在华国绑架案期间,陈金还在走私,证据确凿。”
说着说着,青脸开始夹带私货了。
“其实三爷完全可以以污点证人的身份出庭,前两天突然和我说他应该是被告,让我去安排……”
温童单手托着腮,陷入沉思。
前两天?
发疯的那天?
他很明确地告诉陆匪,自己不会心疼对方。
所以现在是……
“赎罪吗?”温童喃喃道。
青脸张了张嘴,想说话,片刻后又闭上了,以他对陆匪的了解,不可能做出赎罪这种事。
他支支吾吾地没应声,很快,又听见温童自顾自地说:“不可能。”
“陆匪不是会赎罪的性格。”
温童垂下眼眸,睫毛轻颤。
平板电脑传来了男人磁性散漫的嗓音,萦绕在耳畔,令他的思绪愈发清晰起来。
青脸看他若有所思的模样,眼皮跳了跳,生怕是因为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连忙继续翻译。
“绑架期间,其实三爷调查出了华国境内走私的证据……”
“这个照片上的男人是陈金在兴运港的人。”
“律师在想要套三爷的话……”
…………
案件性质严重,庭审时间很长。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打开。
温童第一反应是看屏幕里的陆匪还在不在,接着才看向门口。
是好几天没见到的蛇一和强吉。
他们俩一人提着袋水果,另一人提着烤串之类的小吃。
强吉放下烤串,看了他两眼,一句话都没说,扭头就跑。
蛇一稍微好点,多说了一句话:“三爷之前吩咐的,怕您饿了。”
说完,也立马后退,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快步离开了休息室。
温童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有些疑惑。
青脸解释道:“他们在其他地方看直播。”
温童更疑惑了,为什么不在这里看?
想到这两天都是青脸出现在别墅里,蛇一和强吉一直没有出现过,迟疑地问青脸:“他们俩是不是在躲我?”
青脸对上他迷茫不解的眼神,差点儿就要把事情真相说出来了。
当然在躲您,不躲着您难不成还和三爷抢人吗?
感受到温童漂亮脸蛋的迷惑性,他艰难地把话咽回去,往旁边挪了挪屁股,离温童远点。
温童:“???”
“怎么了吗?陆匪让你们离我远点?”
“不是,”青脸摇头,忍不住说,“是他们自发的。”
“我、我还想娶老婆呢。”
温童有点懵:“你想娶老婆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又不会给你介绍女孩。”
青脸把切块的西瓜果盒塞进他手里:“您多吃点。”
温童好奇地问了句:“离我太近陆匪就不给你们介绍对象吗?”
青脸生硬地转移话题:“庭审到重要的时刻了,我继续给您翻译。”
“陈金的律师说说Dr.CJ SALON非法录音,不能作为证据。”
“法官驳回,会员合同里有相关的协议。”
青脸不说,温童也没什么法子,只能吃东西、半懂不懂地看直播。
一下午的时间,转瞬即逝。
庭审结束,青脸微微皱眉,告诉温童这一次的判决结果。
“陈金居然只被判了终身监禁,我还以为肯定会被判死刑,之后肯定还会上诉……”
温童:“陆匪呢?”
“三爷……”青脸顿了顿,慢吞吞地说,“被判了两个月。”
温童睁大眼睛:“他也要去坐牢了?”
青脸挠挠头,实话实说:“那倒不是,警方本来就知道他的行动,只不过三爷做的有些过火。”
“取保候审。”
不用坐牢,只是会对行动自由做出一定限制。
四舍五入,也就是没事。
温童抿了抿唇,还想问问题,休息室的大门再次被打开。
这次来的人是陆匪。
他身后还跟着个气喘吁吁的辩护律师。
辩护律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想说话,一张嘴又开始大口喘气。
他扶着膝盖,颤颤巍巍掏出了护照和身份证,交给陆匪。
温童视线猛地顿住,身份证上是他的脸。
这是他的身份证,他的华国身份证!
陆匪没有避着他,拿着他的护照和身份证大步走近。
他停在沙发前,低垂着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少年。
走进休息室,不,准确地说,在出了法庭走向休息室的时候,他的心跳就开始加速了。
期待温童看他。
渴盼温童会对他发泄怒气、宣泄所有的不满。
希冀温童会接受他的道歉。
心脏越跳越快,快得陆匪屈了屈手指,忍不住喊了声:“乖宝。”
少年缓缓掀起眼皮,点漆似的眸子里映着明亮的灯光、映着他清晰的身影,此外什么都没有。
陆匪听见自己的心脏狠狠地一跳,逐渐往下沉。
温童刚才的案件听得半懂不懂,但再加上之前陈金的事情,以及陆匪嚣张地走进法院、警局等等,心里大概有点数了。
他平静地开口:“除了走私,绑架案真正的主使也是陈金吗?”
陆匪:“是。”
看着少年毫无波澜的眼瞳,他近乎急迫地把事情原委解释清楚。
“兴运港离泰国较近,和我公司进出口贸易关系密切,所以港口不少员工是我的人。”
“谢老二针对我,所以去针对码头,影响了一段时间的码头运转。”
“对我这种做正经生意的人无关紧要,这批货不能卖给华国,还能卖给其他的。”
“但对陈金那种卖不该卖的东西的人就麻烦了。”
“一段时间后,陈金找上我,说要对付谢由。”
“我假意同意,然后联系了泰方警察,带着青脸他们进了回了华国。”
“之后的事情,你知道的差不多了。”
知道温童看到了护照和身份证,陆匪翻开护照上的泰国签证,继续解释:“没告诉你的事是,你一直是以证人的身份入境的。”
“到橡岛后,对你的保护也是真的保护,陈金虽然没脑子,但他有个好弟弟,所以不能让你一个人行动,很危险。”
陆匪死死地盯着温童,只见他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嘴唇微启,冷淡地哦了声。
他喉头发干,抓住心底那丝渺茫的希望,开口道:“刚才在法庭上,你对我手下留情了。”
温童眨了下眼,白皙漂亮的脸上很平静:“陆匪,你不要把你的事和陈金的事混作一谈。”
“陈金是个彻彻底底的坏人,活该坐牢,但你也不是个好人。”
不顾他的意愿带他来泰国。
瞒着他事实真相,恶劣地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陈晨下药的事,虽然不是陆匪动的手,但追根究底都是因为陆匪。
“陆匪,我没有对你手下留情,我只是说出了事实真相。”
不会隐瞒,也不会夸大。
陆匪怔了怔,眼里浮现出一丝茫然无措:“所以是不满意我的道歉吗?”
“取保候审也能改。”
言下之意,如果温童不满意,他可以去服刑。
温童愣了会儿,当然顺着他的话说:“好啊,那你去。”
陆匪不假思索:“我明天去,今天晚上还有情侣活动。”
温童:“???”还真去?
他看着陆匪认真的样子,再次想起之前那个荒谬的念头。
他难以置信地问:“陆匪,你是不是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