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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高墙之隔

铜雀春深 北有乔木St 3170 2024-01-20 10:45:32

第二天消息传来,刘玮一家被抄,刘玮受贿泄题,现已被关入刑部大牢,十日后问斩。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直呼吾皇英明,可宫里面却甚少有人关心此事。都传温德宫的承欢公子毁了容,一夜失宠,宫里所有的御医都看了,大概是没救了,当晚皇帝忿然离去,圣宠一时骄横跋扈的承欢公子的好日子,也算到了头了。

沈言之向来不与谁交好,要非说一个,也就只能和皇后说几句话,那也是因为皇后无貌无才,除了背景还可用之外几乎没半点可赏识之处,说到底除了元宝和春儿真心相待,宫里哪个人不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呢。

一夕沦为弃子,怕是很多人都笑弯了腰。

最激动的莫过于云起宫的书影,他看不惯沈言之很久了,那日又无缘无故被他羞辱一番,这口气郁结在心里,直到此时方才有所舒解。高兴地过了头,连早上倒茶时都哼上了小曲,宁卿如皱着眉头斥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瞧你现在的轻狂样子,被人瞧了去怎么得了!”

“公子怕什么,温德宫的那位失了势,放眼整个宫里,哪个还能跟公子相比?”

宁卿如不解,“他失了势有什么好高兴的,帝王薄情,竟因毁了容貌便弃之不顾?你说得倒是好听,岂不知他的今日便是我的明日?”

书影摇摇头,“公子这话可说错了,仆看得出来,皇上对公子可是一片真心,宫里人都道皇上极宠承欢公子,莫不知他在皇上跟前也是小心谨慎着呢,哪里像公子,无论说什么做什么,皇上都由着公子,可见待公子不同了”

宁卿如笑着摇摇头,也不嫌烦,像非要和他争个对错,“若非喜欢,岂会白白宠了千日,可若当真存了真心,又岂会弃之如履?书影——”

“公子又说错了”,书影打断他,“这话仆说出来是死罪,但仆也要说,即便是最底层的宦官也要分三六九等,何况是皇上身边的人,得宠一日便嚣张一日,这道理再简单不过,偏公子不明白,色衰而爱弛,若承欢公子现在好好的,他依然是从前那个嚣张跋扈的承欢公子,没人敢惹他的。公子,仆知你心净,但公子也该知道,想在这宫里安好一日,到底要靠什么——

若公子不知,且看承欢公子今后的境遇吧”

宁卿如有些吃惊地看着书影,竟是不该如何辩驳,转念一想书影在宫里摸爬滚打怕是也是一点一点熬上来的,其中苦楚只有他一人明白罢了,与这等人倒是不必再争什么,反正也争不出什么结果。

冬日还未过,一天比一天冷了,科考正常举行,更换了题目更换了主考官,好像刘玮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沈言之至今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帮了殊易还是添了麻烦,不过高兴的是殊易并没有不信他,而是暗中派人搜集了证据,说起来也是怨他的,若是他一早说了,自己或许不会出宫冒那个险,也不会笨到用生命作赌去换殊易的一场可怜。

那些宦官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眼见着沈言之几乎没有复宠的可能,就连冬日的炭火给的也少了些,送来的都是最下等的黑炭,烧的满屋子黑烟,呛得人直咳嗽。

春儿气冲冲地端了饭菜来,见屋子里乌烟瘴气地更添怒火,可看见床上缩作一团的沈言之,想骂出口的话便都堵在嗓子眼,怎么也不忍心再伤公子的心了。

自受伤后,几乎每日十二个时辰都窝在床上,有时躺得头昏脑胀了便坐起来,坐累了再躺下,周而复始。

脸上已经消肿了,近日青紫稍褪去了些,伤口也结了痂,那帮御医也惯会见风使舵,沈言之失了势,便连药也不大送了,好几日都要亲自去取,还借故事忙要等上好几个时辰。外用的药尚且如此,更别提抓内服的药有多难,幸沈言之还有些家当,交与春儿变卖了通通路子也能撑上好些时日。

轻着脚步走到床前,春儿小声道,“公子,起来吃些东西吧,已经过了午时了”

沈言之闻声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眼,却是被浓烟呛得咳嗽起来,春儿忙上前扶他,沈言之见屋里乱七八糟的模样,终是叹了口气,“烟散成这样,不然这炭就不烧了,不然就开窗通通风,再这样下去可要死人的”

春儿有点为难,“天气这样冷,不烧炭公子该冻病的”

扶了沈言之起来,沈言之竟是要下床走走,自己穿好了鞋,让春儿伺候穿好衣衫,披上那件不知哪一日殊易赏给他的狐裘,走到窗边猛地一推窗,寒风倏地灌进来,自己没怎么冷,倒是把身后的春儿冻得一哆嗦。

沈言之回过头,才想起她身上穿的少,淡淡一笑略表歉意,“忘了你还在了,我可不记得我短过你吃穿,也多穿些,省得病了”

春儿搓搓胳膊,道,“奴婢倒没事,整日待在膳房里,穿得多了倒碍事,公子没事便好了,饭菜要凉了,公子赶紧吃些东西吧”

沈言之却是先到匣子里取了几个金镶玉的扇坠,放到桌子上才坐了下来,看着满桌子的青菜也是没胃口,但总不能白白辜负了春儿一片心意,只好硬着头皮拿起箸吃起来。

春儿见了那几个扇坠便知沈言之是何意,连忙道,“公子上次给的还剩下些,这些扇坠都是皇上赏的,公子最是珍视,即便再难还有我们,公子实在不必当了这些——”

“扇子都没了,空有扇坠有何用?”

沈言之说得释然,可春儿还是犹豫着没收,见春儿一动不动,沈言之又拿起那几个扇坠往桌上一拍,“给你你就拿着,抓药吃饭都靠打点,花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我宫里现如今什么都缺,但银子还是不缺的,你且放心地打点,也做些肉来”

说起这个春儿就来气,咬了牙剁了脚,恶狠狠地骂道,“膳房那帮狗奴才惯会欺负人的,我银子打点下去了,给咱们宫里的还是挑拣剩下的,那肥成猪的老太婆还掐着腰跟我喊‘你们宫里是自己有膳房的,照说该自己买菜自己拿回宫里做就是’,我气不过就让他们按份例每顿做了送来,谁想到每道菜油腻腻的根本没法吃,公子伤还没好,吃不了那么油的,我只好每日只做这些了”

沈言之见春儿眉飞色舞气势汹汹的模样,竟被她逗笑了,眉眼间似是流转着璀璨光芒,若是脸上没有那道丑陋的伤痕,该是人间绝色。

“吃的就算了,药一定要最好的”,沈言之笑着放下箸,站起身道,“也是有半月没出过门了,出去走走吧,闷也要闷死了”

春儿大吃一惊,惊中又有喜,沈言之躲在屋子里太久了,久到春儿以为直到伤好他都不会出门半步,原担心心中郁结对伤口愈合也是大大不利,现如今看来是白担心一场了。

春儿忙下去吩咐,准备好了手炉辇轿,沈言之推开房门,冬日阳光还是刺痛了眼睛,许久没走在这样灿烂的阳光下,一时间还是有点不适应。未曾用任何东西遮掩面貌,大胆地走出去把伤处展露给每一个人看,已经受了这么多的屈辱,还怕这些吗。

只持手炉,未坐辇轿,仅唤了春儿和两个小宫女跟在身后,行于长街之上,除了脚步声外,肃静地可怕。沈言之握着手炉,垂着眼一步一步安静地走着,或许真的是今时不同往日,从前在他面前连头不敢抬的宫女宦官,如今竟也大大方方地从他身边经过,连安都不请。

“春儿,皇上最近常去哪里,云起宫吗?”

春儿一愣,她这半月以来只顾照顾沈言之,哪里有心思关心皇帝去了哪里,沈言之问起,也无从答之,只能抿了唇道,“奴婢不知,也未曾关心过,皇上如此待公子,公子不该去找皇上”

沈言之淡淡笑了,“这话说得可不聪明,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说要去找他了”,停顿一会,缓缓开口,“我就是去看看,看看而已”

春儿鼻头一酸,暗自抹了把眼泪,喃喃道,“奴婢看不得公子受委屈”

沈言之浅笑未语,默默发了会呆,虽眼见着春日将近,但冷风依旧吹得人心寒,偶有几个小宫女经过,瞥到沈言之的脸吓得跪了下来,连忙请安,她们知道宫里的一位主子毁了容,她们自是认得。

沈言之恍若未见,又走了一会,忽闻高墙之内琴声悠扬,一阵阵低音传来,本生添几分寂寥之感,后却渐转悠远,一声声琴音弹跳在指尖,即便相隔厚厚红墙,沈言之亦能听出弹琴之人淡然雅致之心,更别提正坐在身旁的殊易。

“好景好人好琴音”,一曲既罢,殊易不禁开口赞叹。

宁卿如却是摇摇头,“登不上什么台面,随心而弹罢了”

殊易轻抿一口温茶,微笑道,“在宫里已是个中翘楚,怕是尚仪局的琴师听了也要急着拜你为师了”

“他……不擅琴吗?”

殊易知道他说的是沈言之,半月没有提起他一时也是怔了,下面的人看着脸色也都未曾提过,不知他近日过得好不好,更不知脸上的伤如何了。

“你也见过他,他那样子哪像能静下心弹琴写字的,屋子里倒是摆了不少的书,朕也没见他翻过,想来就是放着摆个样子罢了”

“是吗?”,宁卿如语调微扬,充满了不信质疑之意。终是轻笑,手指重新搭在琴弦之上,指尖微挑,清幽婉音渐渐流淌,殊易也没再言语,放下茶盏静静听琴。

站在高墙之外的沈言之听琴声久久未再起原要离开,一步还没踏出去,便听琴声复传来,站住了脚步,呆呆地望着厚重红墙。方才才知原来是走到了云起宫,一曲听罢只觉这琴音真是妙极,似是可以透过墙壁看到那一头的景象,清寂宫闱,二人独坐于亭内梅树前,一人抚琴一人品茶,不顾天寒地冻,是真正的岁月静好。

他也曾写得一手好字,绘得一纸妙笔丹青,只是殊易说过不喜他也似那等文人墨客般舞文弄墨,从此也便再未在他眼前碰过……

慢慢伸出手,搭在冰冷的墙壁上,纤长白皙,骨节分明。

他知他在,他知他不在。

作者有话要说:这这这……这不是虐,不是

沈言之(很悲伤):为什么我这么可怜?

我(无所谓):嗯,是啊,挺可怜的哈

沈言之(怒):你这样,读者会打你

我(无所谓……惊讶):啊?什么?不会啦,他们喜欢看你被虐,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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