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北京的干燥炎热不同,家里的夏天要闷热许多。
他刻意买了晚一点的机票,希望和池明知错开时间,可陆凯扬也许是嫌麻烦,不想一天之内接两次机,硬是拉着池明知在机场附近的快餐店等到他们落地。
于是回去的路上,宋天暮不得不和池明知俞野三个人一起坐在后面。
但尴尬的人只有他一个,陆凯扬友好地和俞野闲聊,两个人在游戏这个话题上倒是很有共同语言,池明知像是困了,一直靠在窗边闭眼假寐。
坐到后来,宋天暮也有点困了,好在没过一会儿他们就到家了。
“那我们三个先回。”陆凯扬下车,对坐在里面池明知说:“六点半在天虹集合。”
“好的。”池明知点点头,示意师傅开车。
“热死了!”陆凯扬不断掀起衣服扇风,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下来,他回头问俞野:“你晚上住这里可以吧?和我弟挤一下。”
“他已经订好酒店了。”
俞野:“我——我还没订好。”
宋天暮:“那就订啊。”
陆凯扬批评宋天暮,宋天暮充耳不闻,先他一步进了家门。
他没兴趣和除了池明知或陆凯扬的任何一个人挤一张床。
陆心蕊早就出门去儿童乐园快乐玩水了,陆超英也不在家,陆凯扬给俞野拿了水果冰激凌就去卧室补觉,只剩俞野和宋天暮坐在客厅。
“你家挺大的啊。”俞野瘫在沙发上吃冰激凌。
“还好吧,孩子多,房子再大也会显得挤。”
三个卧室分别被陆超英、陆心蕊还有兄弟两个住着,家里还有两卫一书一厨,虽然房子面积很大,但是人多东西多,无论怎么收拾看起来还是会有一些拥挤。
其实等他们大学毕业之后可以把次卧给陆心蕊住,她现在住的那个小的就改成衣帽间吧,看她小小年纪就挺爱美的……宋天暮漫无目的地想着。
“晚上我可以蹭饭吗?”俞野问。
宋天暮面无表情地说:“当然不行。”
“不是,我就好奇了。”俞野凑过来,“你就那么喜欢他?还弄得那么认真?”
宋天暮没兴趣把自己的内心剖白给别人看,更不愿意对别人描述他对池明知的感情有多么坚如磐石,实际上,这些东西他自己想想都觉得反胃。
也许是宋天暮眼神里传达的反感实在是太明显,俞野识趣地没再提起这个话题,而是问他附近哪家酒店比较好,宋天暮的态度也变好了一些,顶着太阳出门和他一起去订酒店。
为了尽一下地主之谊,订完酒店之后他陪俞野去附近的公园逛了逛,又带他去了自己常去的餐厅,离开时为了显得更礼貌他在前台预付了饭钱,这让宋天暮觉得内心疲惫,他不喜欢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这只让他感到负担,实际上他打心底里讨厌大多数人。
四个人聚餐的地点是池明知订的,宋天暮到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他第一眼甚至没怎么认出周文辉,周文辉的变化太大了,可能比从前高了近二十公分,长相也变了,但一开口时那种贱贱的语气还是没变。
他们之间的共同话题多得很,从初中老师同学谈到各自的高中大学生活,周文辉还记得那时候宋天暮喜欢吃龙须面,陆凯扬总是从自己餐盘里夹肉吃,池明知喜欢喝学校卖的豆奶……他们本来是没打算喝酒的,吃到后来陆凯扬被搞得伤感起来,要了十几瓶啤酒摆在桌面。
陆凯扬的酒量宋天暮再清楚不过,可拦也拦不住,索性随便他喝,反正一瓶也是吐,十瓶也是吐。
“辉仔。”已经露出醉意的陆凯扬搂着周文辉的脖子泪流满面,“我好想你啊。”
宋天暮:“……”
他真想把陆凯扬这副德行拍下来给邢琳看看。
周文辉也很快就醉了,好在池明知全程都很清醒。
可是只剩他们两个清醒,气氛只会很尴尬。
宋天暮完全不知道要和他说点什么,饭也吃不下去,过了会儿,池明知开口说:“怎么没叫你朋友一起来。”
“他说不想来。”
“嗯?”池明知拿修长的手指在玻璃杯上点了点,微微偏过头看他,“为什么?”
“他又不认识你们。”宋天暮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弟,我对不起你。”陆凯扬搂着周文辉,看向宋天暮,口齿不清地说:“我那时候天天打你。”
宋天暮刚要开口让他安静一会,周文辉就说:“是啊,我都拦不住,还好池明知带你玩,你哥真不是东西啊。”
“弟,你真的要好好谢谢池明知。”陆凯扬还在絮絮叨叨,“你要好好谢谢他……”
“我出去买点冰激凌回来。”宋天暮起身,“你们先吃着。”
说完,他下楼,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谢他什么呢?宋天暮觉得很荒唐。
深呼吸几下,宋天暮冷静下来,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两条街之外才有超市,宋天暮一点也不急着回去,他大可以说自己没找到超市或者绕了远路,这么一想,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他甚至真的故意绕了远路,在街边卖刨冰的小店门口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往超市走。
他买完冰激凌,路过一个烧烤摊,一人高的大风扇把烧烤的烟味吹到路边,他被熏得眼睛发疼,刚准备加快脚步走开,就看见坐在路边吃烧烤的客人对着收钱的服务员破口大骂,那客人大概是喝了酒,非说人家帐算得不对,黑了他的钱,服务员解释说都是按照单子算的,那客人也不听,越骂越凶。
服务员看上去比宋天暮还小,像是谁家的小孩出来打暑期工,她越着急越说不清楚,老板想着息事宁人,让她对单子,客人又说单子上的这个他没吃那个他没吃,借着酒劲发起疯来,甩了服务员两个耳光,看样子还要继续动手。
宋天暮是最没兴趣管闲事的人,可旁边站着那么多人,居然没一个拦着的,还都停下来看热闹,老板也是一副怕惹事的表情,他觉得很无语,把冰激凌放在一边,和老板一起拉开了发酒疯的客人。
客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人,宋天暮只当没听见,他刚要离开,就觉得太阳穴被人打了一拳,回头一看,那客人还挺不服气,涨红着脸非要和他打一架。
这是宋天暮打过的最莫名其妙的一场架了,他庆幸自己这几年喝了不少牛奶,家里吃的又好,他不像初中时候似的又瘦又小,要不然他刚刚挨那一拳可能就倒了。
场面一片混乱,对方越来越激动,突然地,有人推开人群,一脚踹在那客人肚子上,客人跌倒在地,那人又攥着宋天暮的手腕想带他离开。
宋天暮在一片呛人的烟味里闻到了熟悉的好闻味道。
池明知走在他前面,一手拉着他,一手拨开人群,可还没等他们走出几步,那客人居然起身,拎着酒瓶子骂骂咧咧地冲过来。
宋天暮还没反应过来,池明知就把他拉到身后,毫无犹豫地挡在他前面。
哗啦一声,啤酒瓶碎了,宋天暮迟钝地抬头,看到血从池明知额头流下来。
人群发出惊呼,老板看闹大了赶紧翻出手机报警。
两个人到医院是晚上十点,池明知的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医生说最好观察一晚上。
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惨白的灯光打下来,宋天暮低头看着自己手心里已经干掉的血。
他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会有一种失重的感觉,是因为差点就酿成大祸,还是因为池明知受伤了?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在脑内重复池明知挡在自己身前的画面。
七年前,在初中的走廊上,同班的几个男生扛着他,想把他推进女厕所,把他拉下来的人也是池明知。
过去的记忆没有模糊,反而越来越清晰。
“你不是去买冰激凌了吗?”池明知的语气很轻松,“怎么跑去和别人打架了,还好你哥让我去找你。”
宋天暮说不出话,他起身,又愣住,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
“把灯关了吧,晃眼睛。”池明知说。
宋天暮听话地关了灯,池明知躺好,对他说:“你去看看你哥他们吧。”
宋天暮没动。
池明知看了看他,没再说话。
过了会儿,宋天暮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是俞野,因为大脑变得迟钝,他没接,也没按,只呆呆地盯着手机屏幕看。
池明知侧过脸,看到了他的屏幕,宋天暮终于反应过来,刚要动作,池明知就把他的手机拿过来,关机,随手扔到隔壁病床上。
然后,池明知突然起身,把他推到墙边。
宋天暮惊愕地看着他。
“和那种小男生谈恋爱有意思吗?”
“……”
“浪费时间。”
说完,池明知搂着他,让他抬头,亲他的脖子和肩膀。
宋天暮的耳鸣到达了极限,好像身处激荡的海水中一样,过了会儿,这突如其来的耳鸣才消退,池明知没有放开他。
宋天暮突然意识到,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挣扎只会以失败告终。
只要池明知伸出一根手指把他按住,他就动弹不得。
“我——”宋天暮说:“我还是先去看看我哥他们,把他们送回家再回来。”
“好吧。”池明知池明知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开学之后去我那儿住吧。”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又想找我了?”宋天暮问。
池明知含着宋天暮的耳垂,含糊道:“看你谈恋爱谈得挺没意思的。”
然后,他拍了拍宋天暮的背,说:“去吧,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盒八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