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天暮长这么大好像一直都没睡过懒觉,初中和高中的时候都要学习,大学的时候熬夜打游戏,熬夜刷题,工作了之后更是没时间休息,好不容易回归校园生活,居然比工作的时候还累。
有时候会想,等以后一定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以后到底是什么时候。
现在可以睡觉,只觉得很幸福,虽然身上难受,但是一直睡就没那么难受了。
什么都没想,就像一直泡在温水里,保持着一个舒服的姿势一直睡下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才听到有人在叫他。
想说一句不要吵了,可是自己又睡不着,只好闭着眼睛假装没听见,反正他不想起来,别人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叫他的人声音越来越大,他实在是装不下去,想把耳朵捂住。
可手只抬起了一半就抬不起来,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继续装睡,只好勉强睁开眼睛。
世界好亮,亮得他眼睛疼。
全身上下只剩头发不疼,可是过了会儿才觉得头上很轻,好像头发也被剃掉了,这下子没有不疼的地方。
有人激动地大声说话,来的人更多,不认识的医生护士围着他碰来碰去。
意识逐渐回笼,他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生病了,但是因为实在是太难受没办法思考更多,只记得自己被池明知带着跳下了红色的河。
又睡了一觉,宋天暮感觉嘴唇凉凉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池明知拿着棉签往自己嘴唇和口腔里涂水。
两个人对视了半天,池明知才慢慢放下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脸。
有人推开病房门进来,是陆凯扬和邢琳,陆凯扬激动地抱着他掉眼泪,一个劲儿地问:“弟,你能说话吗?你饿不饿?”
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来,宋天暮又睡了过去。
这一次好像是正常的睡眠,宋天暮能感觉到自己只睡了几个小时就醒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可是没人给他喂饭。
池明知隔一会就拿棉签沾水擦擦他的嘴唇和口腔,搞得宋天暮差点把棉签吞了。
于是宋天暮醒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好饿。”
“什么?”
陆凯扬和邢琳也走到床边。
“我好饿。”宋天暮稍微抬高了一点声音,“想吃饭。”
“现在还不能吃。”池明知说:“医生说明天早上可以喝点牛奶。”
宋天暮觉得自己清醒一阵糊涂一阵,一直在想为什么只能喝牛奶?喝点别的不行吗?
好像是怕他又睡过去,大家都坐在床边和他说话,迷迷糊糊的,他勉强听懂自己脑袋里长了肿瘤,昏迷原因是脑疝,不光做了开颅手术,还在一天里接了三张病危通知书,心脏停跳了好几次,每次抢救大家都以为要救不回来了。
再睡过去的时候还在好奇为什么脑袋里长了东西却一直没感觉,仔细回忆一下,可能经常耳鸣头晕不是因为休息不足吧。
住院的时候是大年初二,现在居然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怪不得觉得睡了很久。
手术之后他的指标还算正常,可是一直都没醒,陆凯扬天天在他床边哭,双眼皮都快哭出来了。
又睡了几觉,宋天暮终于清醒一些,但醒了还不如不醒,他的肋骨因为心肺复苏断了,喘气都觉得疼,脑袋里也闷闷的疼,半边身子都是麻的,想吃很多好吃的,但是医生不让吃,醒过来的前两天只能喝点牛奶或者米汤。
还有就是他在恢复期,基本上干什么都要别人照顾。
这个别人就是池明知。
时间长了宋天暮觉得有点不对,他以为之前身体麻痹是因为躺久了,过了几天还是这样使不上劲。
他问池明知自己怎么了,池明知说他差点瘫痪,现在确实是有半边身体没办法动,但是医生说之后会恢复的,至少也能恢复到和正常人差不多的水平,恢复效果好的话会和正常人一样。
宋天暮有些紧张,问他是不是真的会恢复。
“我骗你干什么?现在骗了你,到时候你发现不能恢复不是会更受打击吗?”池明知摸了摸他的脑袋,“当然,再做重体力工作肯定是不行了,但画画又不算重体力的活儿。”
宋天暮点了点头。
池明知捧着他的脸看了很久,忍不住攥住他的手,认真地说:“你一定会没事的,那么危险都挺过来了,以后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我肯定能让你继续画画的,不骗你,你别担心,保持好心态配合治疗,好不好?”
想了想,池明知好像确实没骗过自己,宋天暮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其实除了身体上的疼痛,别的倒还好,池明知非常细心,把他照顾得很好,他没有经历过重症病人恢复期可能会经历的没有尊严的场景,每天什么都不用担心,困了就睡,饿了就吃,单人病房没人打扰,大家会经常来看他,就连他爸都来了。
好像每个人都对他还能被救活这件事表示震惊,就连医生和护士都说他命大。
宋天暮很想说我不是命大,只是有放不下的人,所以没办法安心地死。
不过这个时候好像不适合说这些,池明知也没有和他提起自己有多么担心,只是一直在好好地照顾他,让他配合治疗。
仔细想想这应该算是他们之间最和谐的一段时间,宋天暮的右手抬不起来,池明知就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给他喂饭,没办法掌控身体的感觉很不好,但是能靠在这个人的怀里就会觉得很有安全感。
偶尔池明知实在是忙不过来,陆凯扬也会来,只不过陆凯扬经常会不小心拿勺子磕他的嘴唇,还说他不配合吃饭。
后来宋天暮一看到陆凯扬就头疼,问陆凯扬什么时候回北京。
“一个礼拜之后我就带你嫂子走了。”陆凯扬说:“再不走工作都丢了,幸好老板舍不得开除你哥,不过你放心吧,过段时间咱们就北京见了,池明知说要把你带北京做康复。”
宋天暮说:“哦,我坐飞机的话脑袋会炸掉吗。”
“你能不能闭上你的狗嘴!”陆凯扬炸毛了,“你再说?”
宋天暮笑了起来,“你这么激动干嘛啊。”
“你知不知道我死的心都有了?”
“不是说你打的那一下不是主要原因吗,早晚都会出事的。”
“可是你要是——你要是真那个了,那不就是我干的吗?”
“其实我做梦梦到你了,我说不是你的责任,你一直点头,还在笑呢。”
陆凯扬这下子彻底疯了。
“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人?啊?我还笑?”他怒目圆睁,“狼心狗肺的东西,饿死你得了。”
宋天暮越看他越想笑,想解释一下又不知道怎么说。
过了会儿陆凯扬臭着脸走过来继续喂他吃饭,一边喂一边说:“你光看到我了,看到那谁了没有?”
“谁啊?”
“那谁。”
“谁?”
“池明知!”
“看到了啊。”宋天暮说。
说完,陆凯扬深吸一口气,好像在做很激烈的思想斗争。
斗争了半天才说:“不管你以后和谁在一起,就算是和池明知在一起,只要你愿意,你觉得开心,我都支持你,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爸那边我会负责沟通,反正他肯定烦不着你,我不管你们之间的事儿了,实在不行就回家,又不缺你一双筷子。”
“哥。”宋天暮盯着他看了半天,“我发现你长黑眼圈了。”
“我能不长黑眼圈吗?!”陆凯扬恼火得很,“一做梦就是梦到你没了,我觉都不想睡了。”
比起陆凯扬的坦诚,池明知堪称沉默,除了照顾他就是给他找各种书或者电影解闷。
每天给宋天暮洗完脸之后还找个镜子让他照照。
“真好看。”池明知像幼儿园老师夸小孩似的夸他。
宋天暮笑得不行,说:“你有毛病吧。”
“本来就很好看啊。”池明知摸了摸他长出一点头发的脑袋,“很少有人能驾驭这个发型。”
“你是担心我觉得自己很丑影响心态吗?”宋天暮边笑边说:“我又不在乎这个。”
“不在乎也得天天照。”池明知把镜子放在一边,把他的胳膊从被窝里拿出来揉。
比起刚醒的时候,现在身体已经恢复了一些知觉,手指可以动了,只是不能攥拳。
揉了一会儿,池明知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让他试着握住。
宋天暮就努力把胳膊抬起来一点,握住,放开,握住,再放开。
再握住。
“感觉比昨天力气大点了。”池明知说:“你恢复的挺快的。”
“你一直不回去没事吗。”宋天暮抬头看他。
“你不要想这些。”池明知攥住他的手,“我会处理好的。”
“我住院是不是花了很多钱啊。”
“没有。”
“我哥不是说他都想卖房子了吗。”
“我会让你哥卖房子吗?”
“因为你们是好朋友吗。”宋天暮靠在枕头上,微微动了动身体,“你们俩和好了没。”
“反正不会在你面前打架了,你放心吧。”
“池明知。”
“嗯?”
“我要是一直都卖不出去画,一直都还不起你的钱怎么办啊。”
“那就欠着呗。”池明知看着他:“你哥和我说,你昏迷的时候梦到我了。”
宋天暮点了点头。
“梦到我什么了?”
“梦到咱们俩第一次见面,他们在前面走,你带着我走在后面。”
“然后呢?”
“你问我饿了没,然后给我买了个金枪鱼饭团。”
池明知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把目光转向别处,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却只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宋天暮没想到他会因为这句话哭,毕竟自己醒了之后他一直都很冷静,不管是照顾自己还是和医生沟通都非常有条理,比动不动就掉眼泪的陆凯扬强多了。
“哭什么呢。”宋天暮努力抬起胳膊,握住他的手。
温热的眼泪打在手背上。
想和你说不要哭了,真的舍不得看你哭,不管发生过什么,再看你哭还是会觉得很难过,如果一定要哭,我希望你的余生只剩幸福的眼泪。
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抱住,池明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宋天暮。”
“嗯?”
“我们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