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陷阱。
同样毫无疑问的是,这个幕后黑手,是个消息不灵通、也没什么好运的倒霉蛋。
长相再怎么可怕,这也只是个二级咒灵罢了。也就是术式有趣了点,可以造成现象的衰减。
不过术式再怎么有趣,以二级咒灵的强度,用不上月下未来,夏油杰自己就三下五除二飞快搞定了。
咒灵库存 1。
然后两人顺着咒力残秽找过去,正好撞上见势不妙想要跑路的倒霉蛋。
唯一有些特殊的是,对方并不是他们预想中的诅咒师。
而是个只有灵视、却并没有咒术师才能的……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却在拿活人饲养咒灵。
在那个年轻男人的喋喋不休的辩解和抱怨中,月下未来提炼出了关键词:“也就是说,你只是想要力量,所以才尝试饲养和操控咒灵?”
“我只是为了自保而已。”罪魁祸首试图委婉的狡辩道,“现在遍地都是咒灵,跟您们这些咒术师大人不同,我一个普通人遇到咒灵连跑都跑不动,到底该向谁求助才好?估计等咒术师来了,也只能帮我收尸了吧……”
“就像被你杀死的那些人一样?”月下未来歪头。
“对对,就像……”男人话说一半觉得不对,转身想跑。
跑?
月下未来在男人的胸膛中抽出短刀,侧身躲开喷溅的鲜血,随手一甩,落地一溜喷溅的血线,收起刀后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了。
夏油杰站在旁边看戏,直到现在才“噗嗤”一声笑出来。
“明明不让我杀非术师,自己倒是无所谓吗?”
月下未来顿了下:“我觉得这个人不能叫做非术师。”
夏油杰饶有兴趣:“重点是这里吗?”
“他做了诅咒师的事,那就是诅咒师。”月下未来解释道,“但目前法律尚不完善,因为他的身体素质不是术师,估计最后还是会被移交普通的警察所,只要请个可靠的律师,依靠狡辩,就算被抓了也无法定罪。”
“所以你就干脆杀了他?”夏油杰“哈哈哈”笑起来,“以前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啊。法律做不到的事情就由你来做?月下未来,你可真是傲慢。”
傲慢吗?
月下未来没反驳。
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傲慢。
杀人的确是错误的行为,他也不打算为自己辩驳。
他只是因为没工夫来确保这个人会在公理之下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使用了最高效的方式。
是的,这是错误的。
但正确与否是好人该考虑的问题。
他现在只是个死人而已。
月下未来只是在遵循自己的规则做事。
他这么想的,于是他也这么对夏油杰说了。
夏油杰意味不明的笑了半天,评价他说:“如果你成为诅咒师的话,应该会是比我还要可怕的角色吧。”
“不会的。”月下未来一口否定。
“哪里不会?不会成为诅咒师吗?”
“嗯。”
“为什么?”夏油杰温和的说,“我觉得你是可以理解我的。”
两人站在地下二层的电梯里,月下未来按下向上的按钮。
他想起来夏油杰档案上的话:“杀光所有普通人,创造只有术师的世界?”
按钮亮起小小的微光,“叮——”地一声,电梯门缓慢闭合。
夏油杰微笑的脸倒映在铁门光滑的表面上,昏暗又模糊。
“你不觉得这个世界的猴子太多了吗?”他问。
“猴子?”
之前也从夏油杰嘴里听见过这个名词,但月下未来除了特定的两三个人、对其他人的好奇心一向比较稀少,听见了也没有深究的意思。
“就像刚刚那个人一样,愚昧无知的普通人。”夏油杰笑着说,“不会收敛情绪,总是在制造咒灵,有时甚至会攻击自己的保护者,他们跟猴子有什么区别吗?”
“都是灵长类吧。”月下未来无动于衷,“所以呢?”
“所以。”夏油杰挺认真的说,“我们应该做点什么,来改变这样的局势。”
月下未来想起了那年夏天,站在灰原雄尸体面前的夏油杰。那时夏油杰的表情他已经想不起来了,但那种沉重的悲伤还让人记忆犹新。
“叮”的一声响,电梯到达,门缓缓打开。
月下未来率先迈步走出电梯。
“夏油前辈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
夏油杰跟在他后面一步远的距离,听这个后辈一字一句的说:
“也是个有远大理想的人。”
“但很抱歉,我不是。”
“我只希望我身边的这些人、这几个人能过得好就足够了。”
月下未来说:“我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咒术师,所以我不会去滥杀普通人,我不希望五条前辈伤心,所以我不会去做诅咒师。”
他回头看向夏油杰:“抱歉了,夏油前辈,不能加入你的理想。”
夏油杰耸耸肩。
月下未来笑着说:“有必要的话,我会和五条前辈一起阻止你的。”
“那可真是不得了。”夏油杰无动于衷。
/
“哗哗”流水声在体育馆一楼公共洗手间响起。
清洁的水流带走了浅红的血沫,他用指尖蹭过翘起的肉刺,感受着小小的刺痛感。月下未来细细搓洗着指缝中的血渍。
他和夏油杰出了电梯就分开了。两人目的不同,一般来说也不会一起行动。这次算是正好撞上了,事件结束自然会分开。
他刚刚给黄濑君发了短信,说临时有事,就不去他们的聚会了。
黄濑君是个外热内冷的人,却也是个好人,不会追问的。
说到底,这种好人,还是别跟他扯上关系的好。
月下未来盯着眼前宽大光洁的镜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里面的人有点陌生。
刚刚到底……为什么会杀人呢?
虽然跟夏油前辈信誓旦旦地说这是他思考之下的决定,但那些都是杀人之后出现在脑子里的。
实际上把刀刺下去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想。
就像人从不会在意自己踩死几只蚂蚁一样,他当时甚至没意识到那其实是自己的同类。
冰冷的水连续不断地砸在手心,月下未来缓慢的移动视线,从镜子里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自己右侧方的蓝发青年。
黑子哲也。
“是……月下未来吗?”青年像是有些紧张的舔了下嘴唇,“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哲也,黑子哲也。”
/
时间稍微往前倒退几分钟。
黑子哲也被推出那个可怕的走廊。
再往前两步就是体育馆工作人员展开的封锁线,见黑子哲也出来,大家七手八脚的将他拉到阳光下。
“没事吧?”
“里面情况怎么样?”
“你还好吗?要不要去医院?”
有人给他披上了毛毯,手里还不知道被谁塞了罐热乎乎的饮料,很快他的同伴们也赶了过来,大家簇拥着黑子哲也,拍打着他的肩背,用担忧的目光看着他,甚至有人马上就要联系医院床位、想拉他去做个全身检查。
在一片慌乱的气氛中,黑子哲也不知为何注意到了站在边缘的黄濑君。
他像是在给谁拨打号码,眉头焦躁的拧在一起,电话没打通,又转头向体育馆内部张望。
“怎么了吗?”
黄濑凉太被突然出声的黑子哲也吓了一跳,黑子哲也从国中时期起,不知为何存在感就特别低,经常这样突然出声吓人一跳。
“真是的,别吓我啊。”黄濑凉太随口抱怨,他担忧地看看黑子哲也,又看看体育馆,还是说了实话,“我昨天遇见月下未来了,他正巧是我隔壁新搬来的邻居,想着你跟他这么久没见了,今天就邀请他过来一起玩……但刚刚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不见了……”
“真是的,是迷路了吗?还是说跑去里面了……”
黄濑凉太没注意,他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黑子哲也的脸瞬间白了。
“黄濑君。”黑子哲也打断他的话,“你刚刚说是……月下未来?”
“对啊。”黄濑凉太有点迷茫,“你国中跟他不是朋友吗?”
“是朋友……”黑子哲也的声音像是牙缝儿里挤出来的。
他还有后半句话不敢说:
但月下未来,不是死了吗?
他这群队友可能不清楚,但在四年前,他是亲自去了月下未来的葬礼的。
就在这时,黄濑凉太手机震了下。
有新消息。
他正好举着手机,来新消息的时候黑子哲也下意识扫了眼,是月下未来。
黄濑凉太点开,立即露出个“松了口气”的表情,但又略微不满的说:“是未来,他说遇见个朋友叙旧,对方找他帮忙,今天暂时就不过来了。”
“什么嘛……明明是我先邀请他的……”
黑子哲也在黄濑看似抱怨的声音中转头,他身后展开警戒线的工作人员突然发出了欢呼声,他隐约听到好像在说“咒灵祓除了!”“没事了!”之类的。
黑子哲也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他当机立断:“黄濑君!”
“?”
“这边就拜托你了!你们先去玩,我想起来还有点事没做,马上回来。”黑子哲也仗着自己对体育馆的熟悉,拔腿就往另一个入口处跑去。
“唉——?”
/
一楼卫生间的洗手池前。
黑子哲也看着他:“未来,好久不见。”
月下未来眨了下眼睛。
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开关被拨动了一样,阴冷的感觉从他身上如潮水般褪去。
月下未来把手从水龙头下面移开,动作自然地关掉水阀,毫不犹豫的同样向对方露出微笑:“我怎么可能会忘,好久不见了,哲也。”
黑子哲也笑了笑,他看上去有什么话要说,指了指外面。
月下未来从善如流地跟他走出来。
两人站在走廊窗户旁。
月下未来感觉自己已经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了。
果然,黑子哲也踌躇了下,还是直接问道:“刚刚在走廊那边救了我的,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