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突然醒了。
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此时晨光已明,薄薄的阳光落入窗台,没入阴影的墙壁看起来是一种仿若深海般的蓝,好似有朦胧的雾气蒙在眼前。
五条悟眨眼,感觉大脑还短暂的停留在上一刻的故事里。
刚刚梦见了什么吗?
一瞬间的落空感让他不由自主的睁开了眼睛。
右手边空荡荡的,下意识伸出去的手指没有获得任何回应。
没人。
这一下子让他清醒过来。
冰蓝色的眼睛微微颤动,像是武器般一瞬间扫过整个卧室,手腕上的链子是完好的,他缓缓向另一个方向转过视线。
黑发少年赤着半身坐在床边,柔软的脸颊背对着光,月下未来没发现五条悟已经醒了,还在对手机对面说着什么,微光照亮了他的肩背,五条悟听不到任何声音。
月下未来在两人之间落下了隔绝声音的[帐]。
——他大概是不想吵醒我。
五条悟理智上这样想。
绷紧的脊背缓缓放松,抬起的脑袋落回到枕头上,五条悟安静的看着他的背影,眨眼,左手紧握住冰冷的锁链。
在未来察觉到之前他就松开了手,但还是有点不甘心的用指甲扣了扣光滑的金属表面。
墨色的帐隔绝了内外,他听不到未来在说什么。
是工作的事吗?
……
他们昨晚大体确定了接下来的目标。
森鸥外这边的先不说,眼下最重要也最紧迫的其实是魔人那边的事。
——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
地下组织“死屋之鼠”的首领,后世的天人五衰成员之一,多智近妖的阴谋家、想要消灭全世界能力者的理想主义者……
也是他们时间重启前最大的敌人之一。
黑衣组织最强的杀手耗费三个月的时间,终于大体划定了他的位置。
敌明我暗。
机会转瞬即逝。
虽然咒术师这边的事故让人头疼,但月下未来判断优先级更高的应该是魔人这边。
天人五衰一共五位,其中神威、也就是福地樱痴目前暂时潜伏,他好像打算暂时做个好人,于是这就没了不得不铲除他的借口,而果戈里一向是和费奥多尔一起行动,西格玛行踪不明,布拉姆虽然异能力很危险,但本身战意很弱、而且这个时间点应该还在北欧。
也就是说需要优先处理的就只有一个。
他们决定第二日、也就是今天启程去欧洲,由月下未来和五条悟亲自找人,最大限度的保证不会让费奥多尔逃脱。
而咒术协会这边,森鸥外说这边有他。
“封印室?”那个男人连微笑的弧度都纹丝未动,“不用担心,他们翻不出什么风浪来的。”
“咒术协会那边?”月下未来问。
“这就要请夏油君配合我了。”森鸥外说。
夏油杰当然是没问题,虽然他还是没能下定决心是否要恢复记忆,但工作还是不能落下。
没有心理掌握,接下来他们即将面临比较严酷的挑战,但既然月下未来有更要紧的事要做也没办法。
“您放心去做自己的事就好了。”森鸥外说,“这边就交给我们。”
他难得露出了一点温情的样子。
“新年快乐,小老板。”
月下未来:“辛苦了。”
“乐意为您效劳。”
……
思绪回到现在。
于是他们今天的原定计划应该是直飞欧洲,听说目标是在圣彼得堡,全世界最美丽的城市之一。
五条悟直直地注视着月下未来的背影。
是在跟谁讲话?
工作会说这么久吗?
他无视了从醒来之后才过去不到三分钟的事实,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的感觉让他迅速焦躁起来。
床铺好冷。
秒针规律的滴答声让人心烦。
暴露在被褥外面的皮肤迅速冷却下去……这些往常从不在意的事也让人不安了起来。
咒力涌动着升起又落下,白发的最强咒术师悄无声息的向另一边靠近了一点,烟灰色的布料被拉扯出笔直的弧度,两人对此毫无所觉。
五条悟将掌心轻轻贴在结界上。
明知道[帐]不是那样精细的结界术,只要不暴力破坏的话施术者基本什么都感受不到……明知道月下未来不会回头,但五条悟还是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结界上泛起细小的涟漪,手指被阻隔在外。
好像有细微的声音顺着半透明的薄膜传来。
是错觉。
但还是会想近一点会不会听的更清楚。
一边这样想着,五条悟一边又靠近了一点,布料堆叠在结界边缘,却突然对上一双微带诧异的眸子。
月下未来解除了帐。
于是电话那头的声音一下子闯了进来。
“……未来,说起来那天有个奇怪的人过来找你……”
——胜生勇利的声音。
是哥哥呀。
五条悟比划出这样的口型,蓝眼睛闪烁着,柔软的白发落在枕头上,在烟灰色的织物包围中露出无辜的神色。
如果不看他身后床单被拖拽出大片空位,那还真像是只无辜的小猫咪。
想要靠近自己的恋人倒也不是什么错事。
月下未来有点无奈又有点高兴的捂住手机的收音口——被靠近还是高兴的——他俯身用嘴唇碰了碰五条悟的额头,温热的气息靠近又远离,这只是一个纯洁的吻,最强咒术师还是很轻易的高兴起来。
他拉住月下未来的脖子教给他什么是真正的吻。
“喂?未来?你在听吗?”
手机中传来亲人疑问的声音,月下未来脸色微红的从甜美的迷蒙中挣脱,五条悟笑嘻嘻的比划着口型,月下未来挣扎着坐起来。
“勇利哥,我、我在听……”
有踏实的重量从背后压上来,然后是温热的肌肤,五条悟从他身后张开被子,像是鸟儿的双翅一样把两人裹住了。
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他背后,呼吸吹得他后颈发痒。
月下未来总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猫吸了一样有点怪……不,他不是说五条悟是猫……但……他有点不自在的动了动,然后又被听筒里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刚刚说的事你怎么想?要来吗?”胜生勇利问。
“啊比赛的事……”月下未来迟疑了下,“抱歉,勇利哥,我……”
右耳边,听筒里的胜生勇利还在说话。
左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轻轻的:“喵~”
月下未来:“……”
五条悟从棉被中露出脑袋,好像知道他刚刚在想什么一样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尖尖的虎牙张开,然后又是一声“喵”。
他是故意的,月下未来确信,他的确知道月下刚刚在想什么。
“喵?”
“……”
五条悟一下咬住了他的后颈。
“……抱歉,勇利哥……”月下未来说,“我这边稍微有点急事,半小时后我再打过去行吗?”
胜生勇利:“啊?嗯,这倒是没关系。”
月下未来把手机放到一边,转身专心应付那只一直在吸引注意力的“大猫”。
“悟?”
“喵喵喵?”
月下未来有点无措的仰头,五条悟一直没放开那一小块皮肉,他也不用力,就用虎牙轻轻的叼着。但这个动作月下未来无法转身,他看不到五条悟的表情,只能胡乱猜测。
“抱歉,刚刚我在打电话,没意识到你在找我……?”
“我知道。”五条悟含含糊糊的说。
“……放帐是怕吵醒你。”
“我知道。”
“那、悟为什么不高兴了?”月下未来小声说,“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做错什么。”五条悟坦率的说,他终于愿意放过那一小块皮肤了,“是因为一睁眼没看到未来,感觉有点不安。”
月下未来睁大眼睛。
五条悟继续说:“刚刚勇利问你做什么?”
“啊,是问我下周有没有时间,花样滑冰的一项重要比赛他报名参加了。”月下未来说,“这是他第一次参加重大赛事,勇利哥说给我留了票。”
五条悟歪头:“不去吗?”
月下未来摇头。
五条悟:“为什么?”
月下未来慢半拍的回答:“下周我们应该还在欧洲吧。”
啊,是这个。
他们要去找费奥多尔。
但杀人比看勇利比赛更重要吗?
五条悟想。
未来明明就想去。
“你又在擅自决定了。”五条悟不带指责的说,他晃了晃手上的手铐,“这是两个人的行程吧,你不该跟我商量下吗?”
月下未来愣住了。
“你想去看比赛吗?”月下未来迟疑的、不确信的问五条悟,“悟对滑冰感兴趣?”
“不感兴趣。”
“我想也是。”
“但你明明喜欢。”五条悟歪歪头说,“而且还是哥哥的重要赛事。”
“我……”
“所以你要来跟我商量,要来想办法说服我吧?”
月下未来摇头:“可是费奥多尔……”
“那小鬼今年才多大?九岁?十岁?优势在我们这边,没必要过度忌惮一个小鬼。”五条悟揉了揉他的头发,“给我点信心?嗯?”
月下未来愣愣的点头。
五条悟奖励的亲了亲他的脸颊,然后在月下未来看过来的时候,抬手假装看了看手表。
“很好,接下来你还有27分零3秒的时间来说服我。”他又露出那种不着调又狡黠非常的笑容,“特此提醒,允许你用任何手段。”
……
月下未来迟到了十分钟。
实在就像五条悟说的那样,最强咒术师今天有点不安。
因为这种不安是月下未来带给他的,所以月下必须要负起责任来才行。
“抱歉,勇利哥。”
胜生勇利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那天来家里的那个人,就是未来你喜欢的人吧?”
月下未来一下屏住了呼吸。
“是。”
他说。
“他的名字是……”月下未来垂眼看了看躺在他腿上的五条悟,最强咒术师在打哈欠,一抹纯粹的湛蓝在羽白的睫毛中露出一角,他看上去懒洋洋的,好像又要睡着了,“他是……五条悟,我的恋人。”
“恭喜你。”胜生勇利笑,“那今年是不是要回来一趟?”
“啊,是……”
“没想到未来会是我们几人之间最先找到恋爱对象的人呢,真是不得了。”
“勇利哥。”
“什么?”
“欧锦赛的票,能帮我留两张吗?”
“没问题。”
电话挂断了,月下未来垂眸和那双亮晶晶的蓝眼睛对上,他轻轻拨开五条悟鬓角处被汗渍黏连的发丝,雪花形状的钻石折射出细微的光。
他们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一丝薄红慢慢爬上神子眼角间白皙的皮肤。
感觉不好意思的不止他一个。
于是月下未来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从欧洲回来后。”他说,“有时间的话,悟愿意跟我一起回去一趟吗?”
五条悟:“去哪儿?”
“长谷津,我的家乡。”月下未来慢慢说,“春季会有早开的樱,冬天会有粉白的花,有温泉、冰场、长长的海岸线很适合钓鱼,是个不大的小地方。”
五条悟安静的看着他。
“那里有我的家,一座名为‘乌托邦胜生’的温泉旅馆。里面有爸爸、妈妈、哥哥和姐姐,还有一条名叫小维的小狗。今年维克托先生可能也在,家里总是很热闹。”月下未来有点不好意思的微笑,“我想让你见见他们。”
五条悟眨眼,像是要暗示什么。
月下未来想起刚刚的事,失笑,然后近乎撒娇般的轻轻吻他的额头:“好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