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睡不着,盛敏站在阳台上吃了两块桂花糖,城市里,就连风也不像镇上一样寒冷,他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车流,想一想,开车回了一趟买给王淑英他们住的房子。
很久没有回去过了,推开门的瞬间都觉得陌生,他在门口顿了几秒,才提步进去,总觉得自己是不小心闯入的陌生人。
真的已经走了,乱糟糟的,客厅和卧室都如此,走得匆忙,杂物散落一地。王淑英他们只带走了必要的衣物和贵重的装饰品。
盛敏不知道李玄用了什么法子,让他们在一夜之间搬离,也不想知道。只是想,不能再让李玄为他做这些事了。
原本属于他的那间卧室早变成了杂物间,灰呛得他咳嗽了好几口,终于从箱子里翻出了盛浙的几张旧相片,有些褪色了。
拿在手里看了许久,最终并没有带走,来时怎样打开灯又怎样关上,掩住门,离开了。
沿着内环开了几圈,不知不觉又开回了旧房子。水沟还在,飘着垃圾袋和烂菜叶子,找个停车的地方也难,将车扔在巷口,步行进去,想了半天,才记起是哪一户。
这是盛浙当年挣下的为数不多的家业,他病得最厉害的时候也没有卖掉,却被王淑英在赌桌上输出去了。转了几次手,也不晓得现在住的什么人。
阳台上摆着几个灰扑扑的花盆,有个小男孩,衣着单薄,手里拿着个本子,蹲在一角写作业。
怎么不进去呢?弟弟哭闹,妈妈打骂吗?
一个眨眼,男孩不见了。
盛敏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去看天边的月亮。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去拍戏,杀青那天,其余人都忘记他了,他去片场,以为戏没开始,触不及防便散场。
那时候年纪尚小,不明白人生好多事,原来都如此,开始没有预告,结束猝不及防,那样多的岁月,也不过一眨眼之间。
手机铃声响起了,是李玄。
“你在哪里?”他声音担心而焦急,将盛敏万千思绪中剥离,“家里怎么没人。”
“你去找我了?”不待李玄回答,盛敏微笑道,“我出来逛逛,不在家。你能不能再来找我一下,我知道有家很好吃的粥铺,你陪我去。”
回市里的第三天,盛敏出发回了剧组。在那之前,李玄陪他去了一次医院,他情绪时好时坏,但在没有外界刺激的情况下,总体而言,其实不算太糟糕。
心理诊所医生的素养显然和高昂的诊疗费是匹配的,明显认出了盛敏,看了李玄好几眼,从头到尾,也没有问出半点不合适的话来。
“情绪低落很正常,艺人是高发群体,不用太紧张。 可以适度减少用药,如果需要心理疏导,我可以提供,也不用过度依赖。最重要的还是要注意调节情绪,把注意力放在感兴趣的事情上。其余的,就是配合饮食和锻炼,当然,天气也是很重要的诱因。”
穿着白大褂的短发女孩放下手中的笔,看了一下自己的记录,关切道:“最近一直都要继续在潮湿多雨的地方拍摄吗?”
盛敏摇头:“已经转到影视基地了。”
医生想了想,报了一个地名。
盛敏点头:“嗯。”
“我毕业旅行去过那里。”她微笑,顺手拉开窗帘,阳光明媚,“这个季节,会是好天气的。”
回家的路上,李玄始终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盛敏问,“刚才我接电话的时候,医生是不是又和你说什么了?”
‘不管是从谈话还是测评表上看,都不是很严重,相信我的专业素养。但是艺人普遍会是比较敏感的一类人群,很多小的情绪问题,容易被放大,而且他们所处的环境更复杂,普遍也更善于隐藏情绪,这是高曝光度的工作使然,当然这很难避免,只能在其它方面多注意,培养一些爱好会更好。’
李玄想起医生的话,面上只是笑笑:“说要让你多做感兴趣的事,在想你喜欢什么。”
“想到了吗?”
他假装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一本正经道:“我……干嘛不说话了,不对?”
盛敏轻轻撇嘴:“自恋死了。”
话是这样讲,李玄到底都放在了心上。
某天下戏之后,盛敏收到了一个来自N市的巨大的快递箱。打开一看,点心、话剧剧本、录制的话剧光盘。
“你的办公室终于放不下,全得给我寄来了?”盛敏收拾的同时,笑着给他打电话,“还有一个月就拍完了,这么多哪里看得完。”
“又不是念戏剧博士,哪里需要看完,你无聊的时候,身边随时能翻到就好。”李玄一面同他电话,还在继续敲键盘,噼里啪啦,听着却很安心。
“不要告诉我你还买了花。”
“每天给你送一束好不好?”
“不好。”盛敏没什么威胁性地警告他,“你不要乱来。”
“你的粉丝不给你送花吗?”
“你是吗?”
“我可以是。”李玄在那头笑得很开怀,“回家了给你买。”
盛敏也笑了:“好。”
“下个月有话剧巡演,我已经订票了,等你回来要是有时间,陪你去看。”
“买了几场?”
李玄不语。
盛敏等了两秒,声音很软地骂他:“败家。”
“你什么时候想看了,有总比没有好。”李玄振振有词,顿了顿又说,“我仔细想了好久,也不知道你还有别的什么爱好,只能逮着这一只羊薅了……我这个男朋友是不是当得不太称职。”
“我发现你好爱来这一套……”
“哪一套?”
盛敏不答话,听动静,大概是去倒了杯水,李玄又问,他才说:“等着我夸你呀?”
“怎么会呢?”李玄故作惊讶,“那你夸不夸?”
盛敏轻轻笑了:“回来夸。”
“好啊。”李玄也笑,语调又低下去了,“我很想你,早点回来。”
《摘月》已经录制结束了,最近集中拍摄,盛敏也没有需要回N市的工作,他们已经有小半个月没有见过面。
盛敏心一下就软了,下意识点头,想起他看不见,又很轻地嗯了一声。
一个月说长也不算长,台历翻过一页,夏装彻底从衣柜告别又被秋装填满,就快走到尾声。
中途王淑英不是没有试图联络过盛敏,当然没有一次打通过。监控软件频繁地提醒,搞得李玄很不耐烦,也担心她走投无路,跑到盛敏跟前去反而麻烦。于是王淑英“不小心”摔断了腿,盛辉又因为聚众闹事,去看守所颇过了一段舒坦日子,登时就老实多了。
不再被监控软件干扰,世界感觉都清净了许多。某天会议的间隙李玄去茶水间倒了杯水,一抬头,看见对面的树叶红了,顺手拍下来发给盛敏,过了两三分钟,微信上收到了一张通告单。
‘杀青了?’李玄放大图片,一愣,打字过去,‘不是说要周五?’
‘还没,提前了。今天最后一场,现在去化妆。’
这实在意外之喜,李玄唇角勾起,正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那头已经把航班信息发了过来。
‘明天下午的飞机,但是有个定好的视频网站采访,去了才能回家,你别来接了。’
后面跟着个摸头的表情,李玄也发不出脾气来,一想,又打下一句:‘我来机场接了你,再送你去采访?晚上想吃什么,我订餐厅。’
‘不嫌麻烦啊。’
李玄能够想象到他打这句话时的神情,唇角抿着,眼尾却一定是上扬的,和他此刻相仿。
‘麻烦死了,所以明天快点到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