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晚上七点,周锐昀下班后并未直接回家,方唯洗了许多遍手,洗到皮肤通红泛起疼痛才停下。屋内没开灯,偶尔有雷电劈亮他惨白的脸,他握着手机,拨通了电话。
已经是晚上七点,周锐昀下班后并未直接回家,方唯洗了许多遍手,洗到皮肤通红泛起疼痛才停下。屋内没开灯,偶尔有雷电劈亮他惨白的脸,他握着手机,拨通了电话。
周锐昀说在和同事吃饭,晚点回来。方唯张了张口,半天才出声:“你什么时候回来?”
“跟同事聚餐,晚一点。”
方唯没挂电话,攥着手机:“你早点回来,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那边没什么期待,敷衍地说了句知道了,便直接挂断电话,滋滋电流声消失,方唯感到彻骨寒冷,蜷在沙发上久久未动。
许久后,身体冰冷僵直,他打开手机又拨通了电话,这回等了会儿才有人接,方唯张口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见一道女声说了个喂。
像膝跳反应,他当即听出是蒋婕,呼吸一窒,立马按断了电话。
心跳很快,呼吸加速,胸闷到喘不过气。这回感觉等了许久,久到天黑下来,暴雨渐歇。方唯浑身没有热气,蜷在沙发一动不动。终于听到黑暗里传来窸窸窣窣地开门声,酒气霎时溢满整间屋子,晚归的周锐昀在玄关一边换鞋一边按亮了灯。
“回来了?”方唯问。
周锐昀丢下钥匙,走进屋内,看见了桌上冷掉的外卖,问:“没吃晚饭?”
“不想吃。”
周锐昀当他娇贵病又犯了,嫌外卖不好吃。“那就别点,浪费钱。”
同居后,周锐昀会把工资的一部分交给方唯,小少爷花钱总没节制,稍一不注意腰包就空了。
“一顿饭也没多少钱。对了,刚刚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周锐昀按了按额角,又去摸口袋,“回来的时候丢同事车上了。”
方唯眼睛一暗,说哦。
周锐昀喝多了,耳不清目不明,没发现他的不对劲,解下领带,坐到他旁边。方唯却忽然像受惊的鸟儿,弹跳着往旁边移了移,周锐昀没注意,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声调小了点:“吵得头疼。”目光又一停,停在茶几上的巨盒,“这是什么?”
那是方唯从保安室拿的快递,丢在桌上没有拆。方唯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喉结滚动两下才出声:“送你的礼物。”
周锐昀狐疑地看他一眼,酒喝多了动作迟缓,半天才拆开盒子,里头是个做工精良的模型。他一看,先是一笑,拿着晃了晃:“送这东西?”
“你不喜欢吗?”方唯怀着最后一点期待望着他。
“你是不是钱多的没处花?”周锐昀却皱眉道。
“你不喜欢吗?”方唯眼睫一抖,还是这一句。
“喜欢?喜欢你浪费我的钱吗?”周锐昀随手一丢。
模型丢在地板上咚的一声,方唯的心随着这一声沉下去:“这是我拿自己钱买的。”
“哦,所以呢?”周锐昀敷衍道,“下半个月你还能发一次工资?”
方唯想起身把模型捡起来,碰到冰凉的金属那刻忽然眼眶里涌出一阵热气,他哽了一下:“所以你看不到我前段时间整夜的加班,看不到我想为准备礼物的心意,是吗?”
周锐昀睁开眼睛,方唯捡起模型陡然砸向了墙壁,一声巨响:“我做什么你都看不惯、都觉得是错误,是吗?送你礼物你不高兴,讨你欢心换来你的恶语相向!”
周锐昀头一回见他如此大声,不禁一怔:“你发什么脾气?”
方唯紧握着手,他有许多问题想问,却都卡在喉咙里,只是不停喘着气。周锐昀看着他,两人许久无话,最终周锐昀不耐烦地走进了卧室洗澡。
水声淅淅沥沥,方唯独自坐在沙发上,疑问和害怕都像粘稠的丝线,将他紧紧缠住。碎了的模型散在地板上,尖锐的棱角似要刺穿他,灯光太亮,亮的令他惶然。他赶紧关了灯,黑暗包裹下来,他才感到了一丝难言的、几欲令他热泪盈眶的安全。
太累了,方唯在昏沉的睡意里感到燥热,他张口欲呼吸,口鼻却被堵住,如溺水的人,四肢抽搐地挣扎, 却又被压制。一切都很重、很沉、很窒息……在浓稠的黑暗里,夹杂着一丝酒气和漱口水味道的人压在他身上,舌头抵进他的喉咙深处,眼睛渐渐适应黑暗,方唯看见一双明亮的眼睛,像野兽,他定定看着,身上人热烫的手从胸腹滑向下身。
耳垂被舔了一下,湿热的气息令方唯烧了起来,很快也起了反应。他抬手,想抱住周锐昀,却在两人摩擦间感受到了对方渐渐硬气的热物——
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手心涌出一道道白色的、黏腻的触感,那股触感一路蔓延到喉口——
“嘶。”周锐昀被陡然掀翻在地,下身被人曲起膝盖踹了下,疼得他面孔扭曲,而还没来得及发火,就见始作俑者踉跄地跑向垃圾桶,一阵阵干呕。
周锐昀暗自缓了缓才踱过去,踹了踹方唯的后背:“你在干什么?”
方唯还在干呕,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眼睛里也聚集起了水汽。周锐昀偏头笑了下,又踹了一脚,这次力气没控制,方唯差点被踹倒,周锐昀毫无怜惜之情,只居高临下地质问:“干什么呢?恶心我啊?”
方唯缓缓抬头,脸一半亮,一半被隐在暗处。
“今晚你没有跟同事聚餐,而是和蒋婕在一起,对吗?”
周锐昀顿了下,舔了舔方才嘴唇上被方唯咬出来的伤口:“又要为这事跟我闹?”
才在一起不久他们就因为手表丢在蒋婕那儿闹过一场,自那之后周锐昀还以为他学会了安分。
方唯摇头:“你们是什么关系?”
“怀疑我?”
“她说你们是可以上床的朋友,一直都是。”
周锐昀嘲笑道:“她告诉你的?你还什么都信啊。”
方唯仰头望着他,似要看清那张脸上有没有破绽和心虚,但没有,一丝裂痕都无,他不得不再戳破下去:“你妈妈也说了,让你别跟她不清不楚的同居,关系能定下来就定下来。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你看我手机了?”
方唯没否认。周锐昀偏头淬了一口:“真行。”
方唯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问道:“所以在你父母眼里,和你同居的是蒋婕。我为你跟家里闹翻,而你一直隐瞒我的存在。”
“我从来告诉过你我跟家里说了你的存在。”周锐昀反驳道,“不都是你自己误会的吗?”
方唯低头惨笑,原来是怪他自作多情了。
周锐昀捏捏鼻根,见这情形没有在做下去的可能,便不耐道:“不做算了。”
他抬脚要走,方唯在后面追问:“你去哪儿?”
周锐昀回身冷笑,像看穿了吧,嘲讽道:“放心吧,去厕所而已,不是去蒋婕那里。”
方唯却不像往常那般好打发,目光沉沉地看了眼他的下身:“药效这么快吗?”
他平静的一句话,令周锐昀今晚第一次变了脸色。
周锐昀垂眼看自己的下身,又抬头盯着方唯:“什么意思?”
抽屉就在身后,手一用力就能打开,方唯却因为发抖,晃了几次才打开,最深处的药瓶暴露在空气里,手腕一转拿了起来。
周锐昀眯着眼睛看去。
“你放在卧室抽屉里的头疼药,下午的时候我数过,里面一共16颗药,我拿了一颗,还有15。”方唯拿着药瓶,险些没拿稳,“你觉得,现在还有多少颗呢?”
一时之间是无声的沉默。
方唯张口几次才问出来:“我不明白,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头疼药,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方唯投下那道惊雷,“你跟蒋婕在一起时……也要吃这个药吗?”
悉数暴露了,再无可隐瞒的地方。周锐昀低头静了片刻,接着笑道:我对女人当然硬的起来,只有对你这样的才需要吃它。”
事实并不意外,可方唯在听到他说出来的那瞬间依然感到呼吸困难,难受地几乎握不住一个药瓶:“为什么?”
“还不够明显吗?非要我说出来?”周锐昀似笑非笑,“我得靠着你手上那瓶药才能勉强对你硬起来、操得下去……”
“闭嘴!”方唯忽然大声打断他,仰头想把眼泪憋回去:“我一直以为你只是跟蒋婕断不干净而已,原来并不止如此,远远不止。我到底做了什么,你要这么耍我?!”说到最后已经是喊叫出来。
“你什么都没做,只是我想这么耍你,不可以吗?”周锐昀偏头笑道。
“不惜吃药?”
“谁叫你对我毫无吸引力呢,可看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享受的样子……”
“别说了,别再说了。”方唯粗暴地打断他,呼吸都快要断去,周锐昀的面目在他眼里越发模糊。
灯光昏暗,周锐昀的影子附在后面的墙上,像随着灯火摇曳的怪物。一不留神就从墙上扑下来,牢牢扼住他的脖子。喉咙也像被一只手紧紧扼住,方唯好半天才能开口:“是因为你退学的事,所以才这么对我吗?”
周锐昀手一松,正在点的烟烟差到了地上。
方唯又说: “是因为当时我害得你退学了。”
“你怎么知道的?”
方唯哽了一下,“谢衡今天告诉我我才知道的,可我没有,周锐昀,我从来不知道是这样的。我当时一直昏迷,从来没跟人说过是你推的我。”
“所以呢?”
“所以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方唯终于忍不住嘶吼了出来。心脏在被生拉硬拽,整颗心都在流血。他痛到几欲窒息,“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报复那个女孩子,把她脱光了丢在树林,是因为她上传了你女朋友的裸照。可我呢,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
周锐昀如此对待他,不就像报复当年那个小太妹一般,那次他选择把人脱光了丢在树林里,这次他选择毁掉方唯的真心和感情。
周锐昀此时已经无心去关注他是如何知道把人脱光了丢进树林里这事的,只是看着他崩溃大哭的样子,残忍道:“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方唯先开始没听懂,几秒钟后才往后退了一步,抽泣道:“什么意思?你都知道我是不知情的……”
“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自以为无辜的样子。”
“难道我不无辜吗?”
“你无辜?你父母给校董施加压力时,在我妈解释真相、恳求他们却闭门不见时,怎么从不想想我是无辜的呢?”
方唯睁大眼睛,泪珠从眼眶里往下坠落,他茫然道:“我不知道……”
周锐昀步步紧逼,不容他有丝毫喘息的机会:“对呀,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周锐昀尖锐地笑道,“你们这样的人都是如此,只要自己不是拿刀的人,便永远自以为干净。”
方唯被他说的呆住了,在那双锐利却不再熟悉的眼睛看到了不加掩饰的恨和嘲讽,还看见了四面的悬崖。他的感情在这一句句话里四面楚歌,再无退路。
真相原来是这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方唯笑了起来,笑容逐渐失控地扩大,“原来在你眼里,我是一个加害者。”
周锐昀别过脸去,没说话。
方唯疯狂地笑,面容又变得扭曲,成了断断续续的哭,最终他还是心存一点儿希冀,轻声问道:“那你……那你喜欢过我吗?” 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里,有过一丝丝的喜欢吗?
周锐昀残忍地断了他的念想,反问道:“你觉得呢。”
方唯眼睛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你觉得我会喜欢你这样的人吗?嗯?”
他最后那点儿幻想也被对方残忍地掐灭了。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方唯其实有些明白,周锐昀未必有多喜欢自己。可他不在乎,因为只要周锐昀有那么一点儿喜欢他就够了,他只图那一丁点儿的喜欢而已,可如今,那点儿原来喜欢都没有。
方唯被彻底击溃了,像个疯子般哭着吼叫:“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那么那么喜欢你啊!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能忍心如此伤害一份感情和真心爱他的人!
“因为你贱。”周锐昀上前两步,欺身压迫上来,嘴里吐出的话字字如刀,他永远都不忌惮于伤害每个爱他的人,“你像条狗一样好拿捏,随意打骂也不敢反抗,只敢作势叫两声,给根骨头又能立马高兴地软下来,你自己说,贱不贱?”
他曾对这个世界束手投降、不愿再针锋相对。正如他想要放过方唯,无数次。可这人一点儿不晓得他心里所想,总是自顾自地凑上来,摇尾乞怜。真贱,真他妈贱。贱到周锐昀一次次的忍不住想看到他的痛苦、他的难过、他希望破灭的样子。
方唯像在被凌迟,自己一片赤诚真心在这一字字里被肆意侮辱、践踏,全化成了难堪,而他毫无办法。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由谎言构筑的骗局,爱是假象,剥开云雾,真相早藏在了周锐昀过往的每一次不耐、恶语相向、冷暴力、和摇响的铃铛里,方唯确实像条下贱的狗。可笑的是他并非毫无察觉,只是甘于做恋爱里的瞎子。
可惜,爱是假的,一切都是虚妄。
方唯听见有什么东西破碎了,纯净无暇的感情被毁的面目全非。他很害怕,怕得不得了,他终于畏惧,畏惧爱、畏惧光、畏惧面前这个他曾经真心实意喜欢过的人。
他抬手打向周锐昀,口不择言地痛喊,恶意头一回被滋生出来:“你凭什么这样说?凭什么这样对我?你才是活该,你活该如此!活该退学、活该被人毁掉未来!”
一直紧攥着的药瓶掉在了地板上,啪嗒一声响,只是没人再注意。
周锐昀轻松制住他的手脚,倏忽冷笑道:“你现在虚张声势地挥舞着拳头有什么用?我挥挥手、再丢根骨头,你不得照样再没脸没皮的软下来?”
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方唯听了他的话后蓦地停下动作,浑身力气被抽干,脊柱也再也支撑不了他挺直背站着,得倚靠墙壁才能站稳。他双目赤红、泪痕未干,形状极为狼狈。反观周锐昀,永远是那副漠不在乎的模样。
“不会了,不会了。我犯贱犯的够多了。”
周锐昀冷眼瞧着他,只见方唯倦怠地闭上了眼睛:“你的目的达到了。”
一切都该结束了。
恨意生根拔节,爱意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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