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刚寄出去,伤势还未愈合的贾青又来阻拦他了。
他说的话很不中听,三番四次之后,吴善世怒不可遏,下令将贾青关到了狱中。
贾青入狱后,部下中再也没有了反驳吴善世的声音。
真正为吴善世着想的谋士都感觉到了心寒。
很少有人会像贾青一般过于刚硬,大多数人都知道明哲保身。吴善世身边有些才智的部下逐渐变得沉默,但阿谀奉承的小人却在慢慢变多。
曾备受士人推崇的明主吴善世,终究是与臣子间裂开了道不可愈合的深痕。
一个月后,吴善世送到兖州、青州的两封信最终碾转到了元里的手里。
元里正在巡查粮料院。
收到这两封信件之后,他看完就笑了,侧头跟赵营道:“周公旦当真够损。”
赵营心道可不是吗?他觉得最不能得罪的人除了主公的姘头楚贺潮之外,就是这个周公子了。
元里心情畅快,他满面笑容地令人拿来火盆,将信封焚烧,喃喃:“吴善世终于要做到这一步了。”
吴善世终于想要称帝了。
或许吴善世永远也不会知道,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元里在背后究竟做了多少努力,又有多么期盼。
而现在,他终于等到要收回成果的时候了。
元里嘴角扯起,吩咐道:“令人带着金银珠宝,分两路从青州、兖州送到冀州去,务必要让吴善世认为这些东西是两州刺史的回信。”
*
在等待车康伯和惠自珍回信的两个月中,吴善世过得分外艰难。
他一直在焦急地等待未来盟友们的回信,渴望得到他们的支持。
终于,八月份的时候,青州和兖州的回复到了。
这两州并未带什么口信,也并没有信件,但却给吴善世送来了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其中还有许多给皇室的贡品。
看到这些东西,吴善世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大喜过望,为了不辜负盟友们的期待,更为了内心深处抓耳挠腮的欲望,吴善世当即决定他要在下月中旬登基。
他不想再等了。
周延三年九月二十,一个万里无云的天气。
吴善世身着天子龙袍,用天子的规格举办了盛大的登基大典。他一一拜访了冀州当地的豪绅,邀请了各路大儒共同见证他称帝的场面,当日正午时分,吴善世宣读圣旨,高调地正式登基,自立为帝。
圣旨写的义正严辞:“周延帝无德,使天下十三州分裂,兵祸四起,战火连年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无衣无食,而周延帝却沉迷享乐,不问百姓疾苦,吾心甚痛。而今得上天之意,吾可为君。为君后定当抚天下之烽火,平百姓之饥寒,救苍生于水火之间。”
这话说得漂亮极了,之后,吴善世又迫不及待地将冀州改为了赵国,将年号改为了初康。他命令赵国内所有郡县官员都要称他为天子,赵国内的子民都要用初康作为正统年号。
随后,吴善世开始大肆册封部下与家眷。
他将母亲林氏封为太后,将妻子卢氏封为皇后,妾室各自封为妃嫔,儿女也享有皇子公主爵位。之后,他将自己的部下也封为了文武大臣。
登基为帝后,吴善世的每一天都过得激动而兴奋。唯一可惜的事情就是周公旦感染了风寒,未能见证他登基的场面,也未能当着众人的面接受吴善世的封赏。
周公旦可是吴善世的大功臣,吴善世觉得自己能够成功称帝,一半的功劳都要归在周公旦的身上。
吴善世特意留了文臣之首的位置给了周公旦,他打算等周公旦病情痊愈之后再行封赏,以显示他对周公旦的看重。
等将自己人大封特封之后,吴善世也没忘记封赏支持自己的盟友。
他感动地写了圣旨,并让人带着无数金银珠宝前去青州、兖州两地,还大方地给了惠自珍与车康伯封赵国的大将军之位,比肩楚贺潮与严讳,可轶万石。
吴善世为了拉拢他们,可谓是大出血了。
冀州刺史吴善世自立称帝的事情无疑是瞒不住的,滔天巨浪一般很快席卷了天下,犹如滚油里滴了水,霎时间就让天下一片哗然。
吴善世称帝了?
他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的称帝了?
他怎么敢!
无数檄文和怒骂从天下四方而来,群雄蠢蠢欲动,他们不止怒骂吴善世,还连着惠自珍与车康伯一起骂。
好啊,这两人竟也是跟吴善世一丘之貉的玩意儿!他们竟然包藏了如此祸心,这分明是在篡位夺帝!
若是只有吴善世一个,群雄早就吆喝着上了。但青州和兖州都上了吴善世的这条贼船,三州加在一起,哪怕其中两个是个废物,也让诸侯们无能为力。
比天下人更茫然的还有两人——那便是惠自珍和车康伯。
这二人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吴善世这是什么意思。
你自立为帝就自立为帝啊,为啥要牵扯上我?
你封谁做大将军不好,凭啥封我?我哪里得罪过你了?
车康伯和惠自珍二人快要被吴善世逼疯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吴善世为何会送金银珠宝和圣旨来。为了撇清关系,他们毫不犹豫地出言拒绝了吴善世的“册封”,并在话里话外澄清他们并不知情吴善世称帝一事。
元里看热闹的时候都能从他们那昭告天下的文章中看出密密麻麻的一行字:你要死就死,千万别拉我们下水!
然而看在天下人的眼里,他们这些言论却过于假惺惺,谁也不信他们和吴善世称帝没有关系。
吴善世也不是蠢人,他要是没有你们的支持敢这么光明正大的称帝?
如果你们真的不知道,那吴善世为什么不封别人,只封你们两人?还封了你们为大将军?
谁都没信车康柏和惠自珍的话,甚至是吴善世自己都没相信他们二人的话。
吴善世只以为他们是在三辞三让,这是规矩礼节,吴善世了解。他毫不在意,又热情地册封了盟友们一次。
这样的举动更加让天下人认定他们三人绝对是盟友的关系,青州、兖州先前的澄清全成了逢场作戏。
惠自珍和车康伯气得五脏六腑处处都疼。他们很想要立刻带兵出征,但他们二人之间没什么交情,到现在为止还以为对方才是被吴善世拉拢的人,自己只是无辜被陷害的人。
因此在他们看来,吴善世可是有盟友在的,万一他们带兵去攻打吴善世了,对方的盟友从后方偷袭自己该怎么办?
正因为有这样的疑虑在,两个人只能用苍白无力的语言去辩解自己的无辜,并再次拒绝了吴善世的册封。
他们也知道只动嘴皮子的话很难取信于天下,但他们并非没有办法,他们都在等着楚贺潮和元里的动静。
北方能对付吴善世的只有幽州,车康伯二人一点儿也不担心幽州不会出兵。毕竟楚贺潮和元里可是杀了窃国贼李立的忠义之人,是天下人都认可的名将、名士,是效忠天子的忠臣,他们绝对不会容忍吴善世篡夺帝位。等幽州出兵之后,他们便打算出兵跟上去,借此以证自己的清白。
在这样的想法下,两个人倒是默契地龟缩不动了。
只是他们等了两个月又两个月,都拒绝吴善世的册封两次了,幽州却像是没有收到冀州自立为赵国的消息一样,半分动静也没有。
时间缓缓逝去,转眼就到了深冬。深冬之季,自然无法出兵。
幽州不闻不动的态度也让吴善世感觉到了意外之喜。
他更加坚定了他乃是“上天选出来的天子”这个事实,如果不是上天都在帮助他,幽州怎么会直到现在都还不来攻打他?
吴善世心情大好,又专门起身,亲自前去看望周公旦。
周公旦从他登基之后便得了风寒,这病随着时间的延长不仅没有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严重到了如今已是卧病在床的地步,吴善世心中忧虑又烦躁,担心周公旦熬不过这个冬季。
在周公旦病倒的这段日子,他提拔了几个会说话的谋士。这些谋士的本事虽然没有周公旦好,但一口一个“吾皇万岁”叫得吴善世心花怒放,短短时日过去,他们就得到了吴善世的看重。
因为忌惮周公旦的才智和地位,唯恐周公旦病好后夺走吴善世的喜爱。这些嘴甜心毒的谋士们在吴善世的耳边可说了不少周公旦的坏话,这坏话其实很简单,内容说来说去也就一个,那就是周公旦这病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可不是不是时候?
吴善世这边刚称帝,那边就病倒了,还病得越来越重,眼看着就要死在床上。在这些谋士的嘴里,周公旦的病都给吴善世的登基大喜蒙上了一层不详之气。
吴善世原本并没有因此而不喜周公旦,甚至还为了周公旦斥责了这些人一顿。但类似的话听得多了,他又偶尔才去见周公旦一日,吴善世的内心深处也慢慢升起了淡淡的不喜。
对啊,周公旦为何就在他登基之时病了?
若是当真尊重他这个主公,当真欣喜他能够成为天子,不应当挺着病体也要来见证他登基为帝的这一幕吗?
晦气,当真是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