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宇不走了, 决定在荒漠奇迹农场安营扎寨，专门研究这套污染处理系统。
所长问他安德逊和德驰的项目怎么办，赵明宇不耐烦地一挥手。
“这点事让老吴他们去接手不就得了？上亿的报价还就给能处理到二级水……打量我是头肥羊呗？！”
“我看咱们农场这套设备就挺好，定制点管件就够了, 菌群也不娇贵。这都是喝粥长大的, 硬要改成喝红酒那也不对路, 便宜皮实才是咱的风格！”
听他这么叭叭, 所长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噢, 感情这时候你又不嫌弃村里造了？
不过他倒是能理解赵工的心情。
因为存在技术差距所以想要全力追赶，看到别人的先进东西难免动心，想让自家的山川河海也能用得上。
可一旦发现又好用又便宜的，那是个人都会动心。工业发展带来的污染问题普遍存在，国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当然是能省则省啊！
“你在这儿呆着, 下周三的洽谈会你不谈了？”
所长问他。
“谈啊。”
赵明宇一脸专注地调整管路。
“谈是可以谈，但价格必须压下来。放着自己家好东西不用，花高价去买别人的过时技术, 我又不是收了回扣。”
“麦德逊现在唯一优势就剩滤膜了，这是他们的核心技术，那是真正的好东西，用处很广。”
“之前他们只愿意整套出售, 不同意单卖滤膜。可现在情况又有不同了。不卖滤膜我们可以暂时中止谈判, 拖他们一阵子, 等咱们确定农场设备的实用规模再说。”
所长点头。
他也是一样的想法。
麦德逊的技术并不是全无价值，该谈的还要谈, 但有农场设备横空出世, 谈判的攻守之势异也。
“那我这就回去向院里打报告, 你准备在这儿待多久？我看农场的条件可不太好啊。”
“咱们搞污染治理的，去的哪有条件好的地方？我还想再做些测试，怎么也得一两个月。”
赵明宇有些含糊地道。
“没事儿，你先回去。刘建昌和薛辉不是在这儿吗？大不了我和他们挤一挤。饭钱我自己掏，不可能饿死的。”
饭钱当然不可能让赵工自己掏，毕竟是农场请人家过来主持验证工作的，该有的招待还是有的。
于是当晚，赵明宇和所长一行人就吃到了农场特色餐——水煮玉米和烤土豆。
“周主任，为什么你们这儿的主食都特别怪？”
赵明宇问周数。
“巴掌大的小玉米就算了，这土豆怎么还花花绿绿的，还红蓝豹纹，是故意做的造型吗？”
“当然不是。”
周数略尴尬地笑了笑。
关于土豆不正经这件事，他几乎逢人就要解释一遍，做梦都能倒背如流。
“因为我们这里的环境，而且这土豆是和梭梭树混接的，不然不能在荒漠里生长。”
“别看它模样怪，营养成分其实比普通土豆还要高出不少，还含有一种特殊的生物肽，能够促进人体消化，是很有营养的食品。”
这是张芸教授的最新研究成果。
张芸教授在梭变土豆中找到了一种物质，可以有效提升肠胃消化能力，改善肠道菌群的紊乱。可惜这种活性生物肽只能存在于土豆中，与梭变系的某种多糖相伴相生，单独提纯就会瞬间失效。
“所以多吃土豆是有好处的。”
张芸教授这样对周数说道。
“土豆本来就是我们国家常见的餐桌食物，梭变土豆生长周期短，营养丰富而且还口味独特，这是十分理想的食用品种，应该得到推广。”
那时候周数还没太在意，毕竟大家现在都忙着种豆子和花生，谁还顾得上梭变土豆腿部推广？！
可万万没想到的事，在今时今日，他竟然遭遇了赵工的灵魂发问。
“这么好的东西，你们怎么不买啊？”
赵工咬了一口烤土豆，含混地道。
“农场应该卖农产品的吧？你们这土豆销量怎么样？”
销量……
周数的额头冒汗了。
他们农场哪有什么销量？一期的收成几乎全部用来育种了，剩下实在不能用的边角料，全被农场食堂收走送上了餐桌。自己人都不够吃，哪还有往外卖的份额？
但这也的确有些违和，毕竟农场就这么点田，能用到多少人？谁还天天吃土豆啊？！
“会有的，现在场里正在建榨油坊，我们也注册了品牌商标，很快就会有农场花生油和大豆油上市了。”
周数抹了把汗。
“土豆不好保存，而且直接买价格也不高，我们打算走深加工的路子。”
“我们已经注册了网店，但田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种出来的，有成品怎么也得等到这一季收获。”
好说歹说，算是把这个话茬给圆过去了。
但赵明宇的话给周数提了个醒。
农场怎么能没有农产品呢？他之前大张旗鼓地在菜友论坛上宣传，已经有很多人留言问他什么时候还卖土豆！
环段任务第一阶段完成，势必是要把农场出品提上日程了。想要伪装成普通国营农场，产品包装就得接地气，朴实简单不花哨，他得让齐格……
对了，齐格和徐恒今天跟着小八和小统去北海了。
唉。
周数默默叹了口气。
难怪他觉得今天格外安静，就连赵工做检测实验的时候，气氛都异常平和，原来是孩子们都走了。
巴小霸和宁小统搭乘送赵工过来的包机去了蓬立市，然后在那里换乘高铁去海州港。
巴小霸的那艘太阳能帆船现在就停在海州港东区12码头。
唉，走了，四个人都大包小裹兴高采烈地走了，甚至没人过来跟他道个别……
空巢老父亲……还挺难受的。
同一时间，飞往蓬立市的包机上。
“睡袋带了吗？”
“带啦。”
“牙刷带了吗？”
“带啦。”
“炒锅呢？”
“带了带了，还有小黄鸭围裙和锅铲，都是成套打包好哒！”
“小八你的鱼竿我也带了哦，鱼食鱼饵什么的我们可以在海州港采购，不然我们带的东西实在太多啦。”
宁小统和巴小霸，两人一问一答，兴致勃勃地核对行李。
一旁的齐格和徐恒在下象棋。他们俩的行李十分简单，就只有两个小背包。
“拱卒。”
齐格推了记棋子，然后朝两个小孩的方向瞄了一眼。
“他俩这是去过日子吗？还带了锅……难不成真想在海上捞鱼吃？”
“嗐，孩子嘛，在戈壁滩里憋久了，第一次出门。”
徐恒哂笑一声。
“齐哥，你都带啥了？”
“还能带啥？”
齐哥两眼紧盯着棋盘。
“就一套替换的衣服，穿一带一，这不是咱们日常出任务的标配吗？”
安全部的特勤员都是这样的习惯，出门只带必要的换洗衣物，多余的配重留给武器或是其他行李，把个人需求压制到最低。
“唉，你咋脑子转不过来了，咱们这回是任务吗？”
徐恒意有所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花衬衫。
“去北海，坐小帆船，这不就是学校组织的秋游么，你得穿这个。”
“啊呀，我忘了！”
齐格一拍脑门，懊恼不已。
“我还以为是出任务呢，带的都是抗造耐磨的，这事儿整的……”
“没关系。”
徐恒得意地摇了摇手指。
“衣服哪儿没有卖的？反正咱们这几天会一直在北海，到时候现买都来得及。”
一直到进了北海港东区，两人的心态都十分放松。
车子一路朝着大海开，扑面而来的晚风带着咸湿的味道，吹得徐恒和齐格沉沉欲醉。
啊……大海。
啊……海鲜。
啊……平静悠闲的假期。
等到他们隐约能看到太阳能小帆船的轮廓，高速行驶的情绪忽然被狠踩了一脚刹车。
啊这……
巴小霸的这艘船，外形实在是太·抢·眼·太·醒·目·了！
“我早该想到的……”
徐恒喃喃地说道。
“宁小统那么喜欢小黄鸭，身为舔狗肯定不会放过刷好感的机会，必然也会在船上做文章。”
“鸭子电动车，鸭子电动船，这都可以接受……但也用不着在船上直接安鸭头吧！？这跟公园里面的脚蹬船还有什么差别？！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偷了便利店门口的摇摇车了呢！”
对于船的外形，齐格也是槽多无口。
明明从农场运走的时候还是条普普通通的宽体白色帆船，怎么到了海州港就变成了嫩黄色？！而且船头还多了一个鸭子脑袋，船体两侧还多了两条翅膀。
虽说是带孩子玩，但他和徐恒也不想驾着这么一艘鸭子船在北海里面遛弯啊！
这要是让好事的拍下来发到网上，他齐大格的一世英名就算完蛋了。
“不不是，这也太扎眼了吧？”
徐恒一脸惨绿，但还在勉力垂死挣扎。
“船行驶在海上，没啥用的部件是不能装的，会影响到船体的平衡，要是遇上大风大浪就不好了。”
他说得是船首的那只鸭子头，但巴小霸没听懂，以为他在质疑船体上的鸭翅膀。
“这是有用部件啊。”
小八一脸理直气壮。
“翅膀可以保持船体的平衡，还方便调整方向节省燃料，没翅膀飞……开可是不行的。”
话说到一半他险些说漏了，连忙含混其词。
“我是说开船，海上风很大，需要保持平衡的。”
好在齐格和徐恒的注意力都在鸭头上，谁也没有细想他话里的疏漏。
“小八你误会了，我没说鸭翅，我说的是那个。”
徐恒指了指船体前侧的鸭子脑袋。
“这不就是儿童乐园里的造型玩具吗？”
“昂，是呀。”
巴小霸竟然还很理直气壮。
“就是从儿童乐园收的，我还花钱做了翻新，怎么样，不错吧？”
“不错……不对！”
徐恒崩溃地揪头发。
“你为什么要加装这个东西，还是鸭头有什么特殊装置？”
“并没有。”
巴小霸摇头。
“就只是颗鸭头。”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船。
“有翅膀有尾巴，不就缺了个头么？我就搞了一个。”
齐格和徐恒：……
“小八，”齐格做了两个深呼吸，努力挤出一个伪笑。
“咱们不是要出海斗鲸鱼吗？海上那大风大浪的，你多这一颗鸭头容易破坏船体平衡啊！到时候打不过鲸鱼可咋办？”
“可是鸭鸭没有头，那不就成了无头鸭吗？！”
宁小统在一旁着急道。
“只有鸭货店的鸭鸭才没有头和脖子，太丑啦呜呜呜呜我不要坐这种无头鸭！”
他这一闹，原本有点动摇的巴小霸瞬间又支棱了起来，坚决不改造型。
“就用这个鸭子头，断头鸭不吉利，这事儿没得商量。”
狗八一脸豪横。
“反正就这船，要上你们就来，不上我自己开，我已经申请到阿卜拉都不拉撒哈拉群岛的行船执照了！”
齐格和徐恒：……
齐格和徐恒还能怎么办？就算觉得再丢脸也不可能把两个孩子独自放去海上，这哪儿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只得从了。
“哥，以后打视频电话汇报的时候，绝对不能让周队他们看到船头那颗鸭头。”
徐恒长长叹了一口气，点了一根烟，吐出内心无处排遣的郁闷。
“开鸭子船出任务，那不就成了小黄鸭特勤员吗？”
“相信我，队里那群混球知道了肯定会拿咱哥俩当笑话，毕竟咱俩这回出任务他们都眼气得很，尤其王烈，就差没吐酸水了。”
“唉，我这个酷炫狂霸拽的硬汉算是完蛋了。”
特勤员哥哥们的纠结小八浑不在意，他正兴致勃勃带着宁小统参观大鲨鱼号。
是的，虽然是鸭子船，但船名却是鲨鱼，这是；两人在卫纽斯空港捡材料的时候就说好了的。
顺便说一下浴室门外的异空间。
虽然小八十分喜欢卫纽斯空港，可为了农场众人的安全，他还是忍痛断开了浴室门的连接。
不过这次尝试也让他积累了不少经验，他发现有些小规模的时空碎片是可以做到稳定连接的，只是消耗的能量十分巨大。如果空间内的资源没有价值，那么主动保持连接产生的运行成本无从填补，就会造成巨大亏空。
事实上，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空间碎片都没什么价值，像卫纽斯这种捡到就是赚到，已经十分难得了。
“这是船身，一共三层，最下面是仓储和动力装置，中间是驾驶室和主居住区，最上面还有一个小舱室。”
原本小舱室是巴小霸给宁小统准备的露天甲板。结果船造到一半周数让带上齐格和徐恒，小八只好把露天甲板改成舱室。
这样一来，小船就只有二层尾部的一小块甲板了。
“没关系，我们从窗子里也能看到大海啊！”
宁小统笑嘻嘻地说道。
“而且要是露天甲板的话，飞……嗯嗯起来也不方便吧？”
这倒是。
巴小霸点头。
大鲨鱼是能飞的，悬空以后露天甲板就不如封闭的舱室方便，可用的空间还会缩小。
“那就让徐恒和齐格住三楼吧。”
齐格和徐恒登上了鸭子船。
鸭子船从外面看体积不大，没想到进来以后倒是内有乾坤。
二层有的面积和速装房差不多，布局有一厨一卫和一座驾驶室。
三层比二层的面积稍小，但因为没有卫生间所以反而增加了居住面积，齐格和徐恒两个大男人并排躺倒也不觉得拥挤。
“别说，还挺宽敞的。”
齐格把小背包放在墙边，趴在舷窗朝外面望。
这艘船农场查验，主要使用太阳能和风帆混合动力，电池板组贴在三层舱室的顶部，鸭子的尾部安装有小型风力发电装置，但预估发电量不会太高。
这样的船，在近海跑两圈里程就差不多了。
“但是也已经很了不起了。”
齐格盯着窗外的夜色沉沉的码头。
“要知道，这可是一个还没长大孩子的成果，他竟然凭一己之力就造出了一条船！”
“是啊，换成是我八辈子也做不到，所以天才果然和普通人不是一类生物吧。”
徐恒点头，倒是想得很开。
“咱也不用妄自菲薄，天才造的船那也是船，也得靠我来开。熊孩子搞的那什么岛国的行船驾驶证在华国没认证，连鸭尾巴毛也休想摸！”
这时候他又觉得鸭子船顺眼了。
等再走进舱室里，徐恒那点底气立刻就泄了。
原因无他，鸭子船的操作面板实在有点复杂，和他预想的不大一样。
“不是，你这是游艇的面板吗？游艇面板哪有这么多按钮，这边一排蓝色的按钮和推闸是怎么回事？”
徐恒指着驾驶室的面板问巴小霸。
“你不是搞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吧？为啥一艘船有两部分操作板？双人驾驶？”
“啊……嗯。”
巴小霸含含糊糊。
“备用驾驶，万一这边的舵盘不能用，还可以换另一边。”
“啊？用得着这样吗？”
徐恒狐疑地盯他。
“你这船周队他们不是检查过吗？质量没啥问题怎么还会舵盘不好用？而且两边一起操作会出现混乱啊！”
“啊……嗯，船肯定没问题。其实两块操作板都差不多，只是在不同情况下使用，左侧好用的时候右侧指令无效，不会发生混乱。”
说着，巴小霸就拉起总闸。果然左侧的操作面板上依次亮起微光，代表着全船设备自检完毕，电力接通。
最中央的显示器上不停刷新着一行行代码，徐恒看不懂，眉头皱得死紧。
“你这船怎么还有自动程序吗？”
“有啊。”
巴小霸点头。
“其实只要设定好坐标，船可以自己开，我已经把东海和南华国海的航图输入进去了。”
徐恒没反应过来为啥在北海遛弯还要东海、南华国海的航图，他只抓住他最关心的点——自动驾驶。
“你说你这船能自动驾驶？”
他惊讶。
“是啊。”
巴小霸点头。
“但这也不是什么新技术，蓝星已经有这样的船只了。只要设定好航法计算、船位确定和船舶避碰操作的程序，根据计算结果调整航向、航速，你们不是有自动驾驶汽车，原理差不多的。”
我知道原理差不多，但我惊讶的是编程和算法你也会！
徐恒摸了摸鼻子。
你这是一个人干了一架造船厂加软件公司的活啊。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那边巴小霸还在叭叭。
“所以就算不会开船，船也是能自己走的。我已经设定了自动行驶的路线和程序。只要你们不乱碰驾驶舱里的设备，自动驾驶会完成整个航程。”
“而且我还加装了防倾覆系统，能够承受11级以下的飓风，11级以上还有别的应对方案，安全性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巴小霸没说的是，要是雷达发现撞上11级以上飓风的行径路线，那他只能启动二号面板提前飞出暴风区。
但这话暂时是不能跟徐恒和齐格讲的，现在船还在码头，这两人随时可能不让他们出海。
得先把人稳住，只要到了海上就安全了。
于是齐徐两位大哥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上了“贼船”。
抛开壳子不讲，其实小黄鸭的内部环境还是非常舒适的。
房间宽敞，温控舒适，屋内还配备了海水淡化设备，用的就是巴小霸给周数的那套综合菌团。
就……挺方便的，泡个茶啥的，净化后的水味道很不错。
二楼的厨房设备齐全，不但有微波炉和电磁炉，还有一个小烤箱，上船的当晚巴小霸就给宁小统烤了个欢迎蛋糕。
“难怪小统带锅，船上是真能做饭。”
站在驾驶室里的徐恒感慨道。
船已出港，正使用自动驾驶程序匀速航行。
北海是华国内海，海况平稳，航道宽阔。天气雷达显示，今夜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所以两人的状态都很放松，轮流值班确保船行正常即可。
“预计明天早上八点，我们将会到达本次航程的第一个目的地——北海溪尾岛。”
徐恒笑着说道。
“当然，这是以目前的船速预估的，八点之前肯定能进港。就算船慢下来中午之前也肯定能到，程序设定已经锁死了，应该不会有变化。”
“锁死就一定没变化吗？”
齐格躺在睡袋里抬杠。
“万一船开快了呢？”
“快了也没啥，不过就是往前走得远点，到大田岛就是极限了。”
“就一晚上的时间，难不成他还能开到鱼台？”
徐恒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想太多，一心觉得明天睁眼船就能到溪尾岛码头。
他并不知道一只可可爱爱的小鸭子船可以拥有怎样的脚程——明明看着一副人畜无害、软弱可欺的模样。
世事难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