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齐安的视线落在那本习题集上——《高一全科目基础训练分册一》。看厚度,应该有一百页以上。
“你写这个有困难?”陆齐安问。
傅嘉疑惑地说:“不能有困难吗?如果没困难就不会让你教我了。”
陆齐安向他伸出手:“我看看。”
傅嘉把习题集给他,他粗略的翻阅一遍后,说:“如果你写这个有困难,就应该先不要做题,多看几遍课本。”
虽然陆齐安的话里没有一个字带着贬低的意思,但傅嘉就是觉得他在变相的骂自己蠢。他把习题集从陆齐安手里抽回来,用力塞进包里:“我爱写什么写什么,你就说愿不愿意吧。”
陆齐安再次看表,说:“现在很晚了。”
傅嘉像是被喂了一颗枪子,语气呛人:“所以呢,让我不要再烦你?”
“我没有这样说。”
傅嘉闭紧嘴,免得一张嘴就喷出火来。
“我的意思是,现在很晚,并不方便教你做题。”陆齐安说,“明天是周五,六中没有晚自习,如果你时间方便的话可以过来找我。”
傅嘉愣了愣。
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齐安的眼睛毫不避讳,眼神也一如既往。反而是傅嘉……避了避视线。他心头的无名火一瞬间熄灭,快得不像话。嘴角想往上翘,但是得忍住:“那……我明天来找你?”
“好。”
这个字的读音是第三声调,被陆齐安念得格外低沉。
说完这个字后,陆齐安就离开了。傅嘉想拦住他,但该说的都说了,再缠下去就是无理取闹。
走回十六中的路上,傅嘉一直想着那个“好”字,回想一遍,好像能感受到陆齐安喉部的震动。
他进商店买了瓶矿泉水,一口气灌了半瓶。
回到寝室后,另外三人都不在。傅嘉习惯性地拿出习题集来看,但还没看完半个题目,就想起陆齐安的话。
他地将习题集扔到枕边,翻出课本来看。正纠结看数学还是英语,就听到有人敲门。
傅嘉打开门,门口站的是昨天送他进宿舍的那位老师。
“傅嘉,住的怎么样,还习惯吧?”
傅嘉连连点头:“习惯,一切都好。”
老师乐呵呵地笑了:“那就好,室友也都相处的不错吧,刘德成绩好,又乖,我特意安排你们住一起,让他多多照顾你。”
傅嘉也笑:“他‘相当’照顾我,谢谢老师。”他刻意在相当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那我就放心了。”老师说,“别的手续我都帮你办好了,只差缴费,你跟我到教务处去一趟吧。”
教务处本来已经下班了,是老师见傅嘉一直没回寝室,才特地等到这个时候。
“好,您等我拿一下银行卡。”
缴费没花多少时间,傅嘉很快就返回了寝室,发现寝室没有落锁。
刘德他们回来了。
他推了推,没推开。既然外面没上锁,那就是里面栓住了。傅嘉说:“开门。”
没人开门,但他依稀听到了里头有人嬉笑。
傅嘉用力捶在门上:“开门,要不然等我把门砸开,引来宿管,大家都不用睡了。”
这一次很快,门栓打开了。来开门的是刘德的小弟,刘德则仰躺在床上,脚悬在外面,还翘上翘下的。
傅嘉不在意刘德对他的刁难,反正是在学校里,上有老师下有宿管,他再怎么折腾,也只能像个没长大的女孩儿一样玩些恶心人的小花样,而这些小花样傅嘉一早就学会了。
傅嘉走向自己的床铺,但他只是走了两步,又顿住了。
他在地上看到了碎纸片。纸片很多,有大有小,从他的枕边开蔓延,散落在床的周围。
一本一百多页的习题集,要是好好撕的话,确实可以撕出这幅光景。
傅嘉在原地站了好几秒。
短暂的思考过后,他捏紧拳头,冲刘德挥了过去。
刘德被他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但因为是躺着的,没来得及反应,被结结实实打在颧骨上。
“喂,你干什么?”两个小弟吓得不轻,马上过来帮忙。
傅嘉拽紧刘德的衣领,拳头再一次往下挥,却被另外两个人制住,掀倒在地上。其中一个相当机灵,在他肚子上踹了一脚,趁他吃痛,制住他的双臂。
刘德捂住脸,气得脑袋冒烟:“你疯了吧,我们有三个人,你打我是想死吗?”
傅嘉没说话,直直瞪着刘德,他的眼神让两个小弟有些退缩。
刘德翻了个白眼:“你俩打啊,看能把他看死啊?”
小弟反应过来,开始对傅嘉拳打脚踢。他们经验丰富,尽量冲着让人痛又反抗不了的地方去。
傅嘉一声不吭,微微弓起身子,护住身体最柔软的地方。等到两个小弟稍有松懈,他猛地发力,又朝刘德扑过去。
刘德猝不及防,又受了一拳。这一次离眼窝只有一厘米的距离。他真的生气了,朝傅嘉反扑过去,打傅嘉的人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你是不是脑子有坑,不就是撕了你的书吗,打老子两拳,我今天非得弄死你不可!”刘德红着眼睛说狠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来。
是傅嘉的那把美工刀。
傅嘉终于说话了,他说了一句问候刘德家三代人的脏话。
刘德大骂一声,推出刀片,扎向傅嘉的胸口,傅嘉握住他的手腕,往后推了推,刀尖就悬停在他的胃部。
两人动起真刀子,小弟们都不敢动了,松开傅嘉退了两步。
“你可以试试看,把我杀掉,看你这辈子还出不出得了监狱。”傅嘉说。
刘德太阳穴上青筋暴起:“我还没成年,坐不了一辈子牢,等我蹲个十年八年的出来,你早不知道被埋到哪里去了。”
傅嘉说:“不至于这样。”
刘德挑眉:“现在知道服软了?”
傅嘉闭了闭眼:“服了。”
刘德心里松了一口气。要真让他杀人他是不敢的,只是现在闹成这样,要是傅嘉还跟他犟,让他下不来台,他真有可能做出点疯狂的事来。
他骂了个脏字,说:“早点服不就……”
话还没说完,他就呆住了。傅嘉突然夺过了他手上的刀子,反手推了他一把。
“你那样把刀片全部推出来是伤不了人的。”傅嘉将刀片收进去一半,发出啦啦啦的声音,说:“这是美工刀,刀片还没扎进衣服里就会断掉,少推出来一点,效果比较好。”
“你……”刘德看着傅嘉,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感。
傅嘉不说话,只是抬起手,毫不犹豫地、精准地对着刘德的脖颈扎过去。
刘德全身肌肉绷紧,抬手去挡,但因为傅嘉的动作果断,他没能抓住傅嘉的手,只是希望能把傅嘉的手打开。
也许是傅嘉之前和刘德对峙用了太多的力气,也许是他并不想真的杀人,他的手被刘德打中,美工刀脱手,飞了出去,先是划伤了刘德的手背,接着划过了傅嘉的右脸。
所有人都安静了。
血从伤口里渗出来,傅嘉微微低头,用手摸了一下,湿的。
“还打吗?”他问。
刘德还没回过神来,迟迟没有回答。
他的背后全是汗。
傅嘉知道今天不会再打了。他走向自己的床边,将碎纸片一一拾捡起来。
刘德看着他的动作,面色铁青,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摔门离开了寝室。剩下两个小弟面面相觑,犹豫片刻,跟着他走了。
傅嘉看着他们把门关上,听到远去的脚步声,松了一口气。紧接着,挺直的背脊也垮了,他蹲坐在床沿边上,将头埋进枕头里,按了按肚子。
“嗷……”他疼得叫出来,还好事先用枕头捂着,声音都闷在里头,要不然让没走远的刘德听见,说不定还要打一场。
傅嘉眯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收拾纸片。
都收好后,傅嘉跑下楼,赶在小卖部老板拉卷帘门之前买了几卷胶带。
傅嘉坐在书桌前,一张张把习题集的碎片粘在一起,他特别不擅长手工,等到零点熄灯了,傅嘉才勉强粘好了几页。他去刘德的桌上看,果然有一台充好电的台灯,他继续就着台灯粘。
电量逐渐消耗,台灯的光线也越来越暗。熄灭时,傅嘉只粘了十几页。但他的眼睛已经酸胀充血,一直流生理性的眼泪。
傅嘉把台灯放回去,瘫在床上,放弃了。
就算是陆齐安,教他做十几页的题也差不多了,多了也用不着,下次再粘吧。
这样想着,傅嘉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上课,傅嘉刚走进教室,同学们就将视线聚集在他身上,具体来说是他脸上,让他觉得莫名其妙。
已经上课了,前桌还频频看他,傅嘉低声问:“看什么?”
前桌却慌忙把脑袋转回去,好像傅嘉是洪水猛兽。
傅嘉想问清楚,老师却走了过来,在他面前停下,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所有同学都看了过来。
“我们上课先终止一下。”老师说,“傅嘉,来,跟我去办公室。”
傅嘉这才意识到,可能是因为他脸上的伤。
老师带他进了办公室,将他交给了另一个老师,这个老师看一眼他的脸,火急火燎带他去了医务室。
这时候傅嘉才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脸颊上的伤口,一夜不管,确实变得有点吓人。
医生给他处理伤口,问:“这怎么搞的?”
傅嘉随便编了个理由:“玻璃杯摔碎了,不小心划的。”
老师不相信:“怎么可能,不至于划到脸上去啊。”
傅嘉想了想,说:“杯里有水,我踩上去滑了一跤,就这样了。”
老师还是觉得有哪里说不通,但傅嘉本人坚持这个说法,他也只能说:“那你下次要多注意。”
医生帮他贴上了纱布,说:“我现在也只是简单给你处理了下,一会放学了,还是要让你家长带你去医院看看,知道吗?”
傅嘉点头:“知道了,谢谢医生。”
老师也说:“要不要借我的手机给你家长打电话?”
傅嘉摇摇头。他可没有所谓的家长,他不知道林庆的电话号码,也不知道陈嫂的。住在林家的十年,只得到过陆婉卿一个秘书的电话,写在一张纸条上,但他没有把它从林家别墅带出来。
“不用了,老师。”傅嘉说,“一会放学了我直接回家。”
老师拍拍他的肩:“不错,小伙子挺坚强的。”
傅嘉笑了笑。
当然,下午放学后傅嘉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六中。
还是之前的那个位置。这一次傅嘉很有耐心,看到了陆齐安也没有跑过去,而是等他走过来,在自己身边驻足。
傅嘉有些恍然。
陆齐安一眼就看到他脸上的纱布。
他问:“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