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名叫简行,今年28岁,是大纪晨风两届的师兄,在学校里担任学生会部长,负责学生的资助工作。
纪晨风的奖学金与助学金申请自大一起便由简行审批,两人一来二去便有了点交情。
简行毕业后,起初与纪晨风还有些联系,时间一久便断了。那天严善华晕倒,纪晨风背着她在台阶上摔折了手,母子俩一道被送进医院。严善华直接进了抢救室,纪晨风拖着手伤为她办理各种手续,很快自己也支撑不住。
而就是这样巧,那天简行恰好在医院看病,一眼便认出了纪晨风。不仅主动帮他缴费拿报告,上上下下各种跑,最后还留了联系方式,让纪晨风有需要帮忙的就再联系他。
毕业后,简行先是在虹市有名的宠物医院工作了几年,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后,便找门面看市口,开了家属于自己的小型宠物医院。医生护士加一起不足五个人,还没有夜诊。
刚开的时候信心不足,也怕亏钱,后来生意越来越好,不少宠物主人慕名而来,简行便想扩张下医生队伍,搞个夜间急诊。
纪晨风打电话向他道谢时,两人聊起来,得知纪晨风因为母亲的身体原因没有再从事兽医的工作,简行当即便发出邀请,希望纪晨风加入自己的宠物医院。
纪晨风没有立即答应,只说给他考虑时间,简行则承诺这个邀请会一直有效。
再后来,纪晨风和我闹掰,彻底撕破了脸。我一直奇怪那五十万他是怎么凑出来的。就算严善华治病借的那三十万没用掉多少,加上那两个月我发给他的工资,怎么凑只有三十万,剩下二十万必定是别人借他的。
我有猜过可能是周及雨,现在我知道了,是问简行借的。
纪晨风同意为简行工作,但是需要预支二十万工资。
简行知道纪晨风的为人,明白他一定要钱急用,爽快地一手交钱一手签合同,签下他三年。这三年扣除预支掉的二十万,纪晨风每个月只能拿不到五千块的工资。
“……以上这些都是我乔装打扮成顾客跟他们医院员工打听的。”阿瑶嘬着奶茶道,“为此我还特地去菜市场买了只兔子,每次去都谎称是兔子不舒服。”
我越过她,看向办公室角落的三层大笼子。一只体型硕大的白色兔子正蹲在一楼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干草一类的东西,一旁还摆着两根新鲜的水果胡萝卜。
“所以纪晨风这三个月都在简行的宠物医院上班?”
“对,而且他家也开了媒体账号哦。之前那个医院因为纪晨风离职了,视频一下子就没了热度,大家都好现实的。”阿瑶单手操作手机,调出视频给我。
我看了眼,账号名字叫“康康宠物医院”,视频是三个月前的,听声音拍摄者应该就是简行。
“这是我们新来的纪医生,非常专业非常优秀的一名医生,单身未婚,跟我一个大学毕业的,是我师弟。”
隔着诊疗台,镜头摇晃着对准了纪晨风的脸。
“哇,师弟你皮肤好好,你平常用什么护肤的?”
纪晨风停下打字的双手,无可奈何地偏头看他一眼,随后拉起口罩,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不要影响我工作。”
简行嘶了声:“走了走了,师弟生气了。”说着调转方向,去了别的诊室继续拍摄。
雪中送炭,绝渡逢舟……当初纪晨风不就是因为这样才对我有好感的吗?不,不止我,还有周及雨。
所以,这会是第三个被选中的“英雄”吗?
将手机还给阿瑶,我斟酌着问道:“他们……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阿瑶沉吟片刻,道:“目前看来是这样没错。不过我也不是恋爱专家,后面两人是不是会发展出什么超友谊的感情,我就不知道了。”
心刚刚放下又整个悬起,我瞪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加后面那句。
阿瑶握着纸杯,将奶茶吸管指向我,道:“所以你要加油啊大佬。这次就不收你钱了,好歹你照顾了我三年的生意,就当是额外的赠送服务吧。你们这对现实cp我磕了三年了,千万别给我整BE了啊。”
没怎么听懂她最后一句,不过前两句还是听懂了。不用她说我当然知道要加油,可也要摸得到油箱才行。
犹豫着,我问:“曾经把你贬得一文不值的前男友,突然找到你求你原谅要复合,你会怎么做?”
阿瑶咀嚼着奶茶里的珍珠,认真思考了片刻,道:“会打一顿让他滚。”
听过她的回答,我陷入了沉默。
习惯性地想要咬指甲,刚碰触到嘴唇,反应过来这不是应对焦虑的正确方式。试着深呼吸,将肺里的浊气统统吐尽,再吸入新鲜的空气,同时放松肌肉,不要让身体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反复几次后,感觉好多了,我再次开口,希望能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没有别的可能了吗?”
阿瑶努力地想了想,五官都皱起来,十分勉强道:“如果……我还爱他,他可能……不用滚?”
大力关上阿瑶工作室的门,震得上头贴的春联横批都飘飘荡荡坠落下来。
自从我这个太子被废,“小伴读”唐必安便也一直赋闲在家。下了老旧的筒子楼,我打了辆车,直接去唐必安那儿接回了小王八,又带着小王八去了纪晨风现在所在的康康宠物医院。
宠物医院开在远离市中心的偏僻小路上,周围没地铁没商场,居民小区倒是挺多。
可能是工作日的关系,里头带宠物看病的人并不多,一进门,前台便笑容甜美地询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我的。
“纪医生在吗?”我往几间亮着灯的诊室张望了下,道,“我的乌龟需要找他看一下。”
前台看了看我手里提着的透明乌龟盒,让我做了登记,随后指着两间诊室中靠里面的那间让我过去。
紧张地手心都有些出汗,提着乌龟,我立在诊室外,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轻轻敲响了眼前的白门。
一开始,戒断治疗并不顺利。总是忍不住乱砸东西,无法很好地控制情绪。不习惯医院的床,医院的食物,还有房间里不能打开的窗。
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无数次地想要放弃。
通过酒精与药物麻痹自己,逃避现实,做一只没有烦心事的鸵鸟不好吗?哪怕最后死去,也是毫无烦恼的死去,为什么一定要做个健康的正常人呢?
“进来。”
拧着把手推门而入,正好与回头看向门口的纪晨风四目相对。
可能有好几秒,我们只是注视着彼此,没人说话,没人移开视线,更没人动作。
直到胸口传来难以忽视的憋闷感,才惊觉自己甚至忘了呼吸。
确实,逃避会更轻松。但如果不能正常沟通,无法清醒地站在阳光下,我又该如何与纪晨风再次相遇呢?
反手关上门,我将乌龟盒放到诊疗台上,脑海里思绪一片紊乱,完全不知道作为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句话应该怎样开头。
面对他,远比我想象的要难。
口唇嗫嚅着,终于决定了开场白:“那些贺卡……你收到了吗?”
“你又想干什么?”
纪晨风的问话与我后半段的话重合到了一起。他的眼神充满戒备,声线比冬日的河水还要寒凉。
我一愣,干笑着拿出早就想好的借口:“……给小草做个体检。”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纪晨风看了眼透明盒子里的小草龟,眉心渐渐蹙起,显然并不相信我的说辞,“你跟踪我?”
我有些心虚,没有正面回答,将话题再次引回贺卡。
“那个箱子你拆了吗?”
纪晨风将桌上的乌龟盒缓缓推向我,下了逐客令:“请你马上离开。”
想要亲吻他。
想要抚摸他。
想要拥抱他。
想要,想要,想要他的一切。眼睛,嘴唇,喉结;声音,汗水,指甲……哪里都想要。
明明接受了正规的治疗,别的成瘾物都戒了,为什么只有纪晨风,为什么只有他,不仅没有戒除,反而像是瘾更深了?
用力咬了下唇肉,压下心中的蠢蠢欲动。
“不看看它吗?”维持脸上的笑容变得很难,我举起乌龟盒,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纪晨风看也没看盒子里的乌龟:“它很健康。别再利用它们达到你自己的目的了,这样只会让你显得更不堪。”
我一愣。什么是利用它们?他难道以为……之前是我为了接近他故意把小王八弄生病的吗?还有那两只小猫,是我故意找来说是自己救的,就为了在他面前立“天使”人设,他是这样想的?
而且他竟然用“不堪”来形容我。
这真的还有挽回余地吗?干脆在这里扑倒他强暴他吧,先满足心底那难以填补的欲望再说。
可是该死,我好像打不过他。
以前在床上的体力就不如他,力气也没他大,真要动起手来,绝对会被打得很惨吧。
“出去。”纪晨风说完话,面向电脑,再次重申。
来不及为自己辩解什么,我针锋夺秒道:“贺卡是我亲笔写的,每一张都……”
纪晨风拿掉了自己的人工耳蜗。
他将它放到一边,简单粗暴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不想与我沟通。
千算万算,没算到还能这样。
哪怕已经站在他面前,他仍可以拒绝见我,拒绝听我,拒绝再接触我。
我在他的世界被屏蔽了啊……
“贺卡是我亲笔写的,每一张都是。一天一张,写了我整整三个月。每次提笔,都是想着你写的。想你在做什么,想你打开贺卡时会不会喜欢,想你……有没有想我。”
知道他听不到,我还是对着他的侧脸说完了后面的话。之后也不再讨嫌,提着乌龟盒,转身默默离开了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