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华山给我们一个说法！为什么撕毁契约！”

“这是在拿亿万凡人和修真者的生命作乐，必须得有一个交代！”

“为什么撕毁契约，为什么撕毁契约！”

数百修士堵在太华山的山门处，愤怒地咆哮谴责。

洛渐清在天上见到这样的情景，忍不住地皱起眉毛。在来太华山的路上，洛渐清早就想过可能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但真正看到了，心底的恼怒还是无法平息。

四大宗门里，除了归元宗和神剑宗没来人外，断魂宗派出了一个大乘初期的三长老，还有四个渡劫期长老，飞花宗也派了四个渡劫期长老。

这些修士大部分是断魂宗的鬼修，八大世家也来了不少，几乎每家都到齐。还有许多小宗门小门派也派了代表前来，其中修为最低的修士，都有元婴期修为。

见状，洛渐清说道：“这次是因为弟子，师父才会离开太华山。诸位师伯，此事与师父无关，是弟子疏忽大意被人掳走。底下那些修士实在欺人太甚，若他们一定要一个说法，弟子愿意承担责任！”

此话一落地，一旁的玉清子倒是蹙起秀眉，道：“渐清，应该怪我，没有护住你。”

洛渐清又道：“师伯，也不能全部怪你，我也有一些责任。”

玉清子摇头，将罪责揽上身。洛渐清再否认，主动请罪。

两人便这样你来我往了一会儿，旁边脾气暴躁的广陵子尊者一声冷哼，怒道：“玄灵子师弟百年不出山门，是为了天下苍生。如今他去救自己的徒弟，居然都要被这些无耻小儿讨要一个说法？让这群家伙给老子滚蛋！”

话音刚落，广陵子尊者化为一道流光，飞到了太华山的山门中央。

此刻，那些前来闹事、表达不满的修士们正好准备上山，便被广陵子尊者一下子堵住。见到这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渡劫期以下的修士们纷纷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广陵子尊者再瞪了一双铜铃大眼，连渡劫期修士都胆怯地后退。

断魂宗三长老上前一步，呵斥道：“广陵子！你为何拦住路，不让我等上去？”

广陵子尊者反问：“这里是我们太华山的地盘，你想上去就上去，你谁啊？”

断魂宗长老一甩大袍：“是昊星子掌门邀请我等进入太华山的！”

广陵子尊者闻言一愣，半晌后才笑道：“我家师兄最近几年有点犯迷糊，他居然放你们这群无耻王八进太华山，肯定是迷糊得很。”

“你！”

断魂宗长老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墨家三祖便走上前，拱手行礼，道：“广陵子道友，此番我们这些人上太华山，为的就是商讨如何应对契约被毁一事。我们四大宗门和八大世家的人都知道，那份契约是怎么回事。如今那契约被毁了，人族与妖族之间就再无互相制约的屏障，我们得小心应对啊！”

广陵子尊者听了这话，也有点犹豫，谁料玉清子尊者却飞了下来，冷笑道：“在商讨大事前，你们是不是要谴责一下我那玄灵子师弟？谴责他离开太华山，破坏了契约？”

墨家三祖还未开口，他身旁的一个长老便道：“难道不应该谴责玄灵子尊者吗？若不是他离开太华山、破坏契约，我们人族明明可以与妖族继续和平下去。”

广陵子怒道：“放屁！”

大乘后期修士的一声怒喝，令在场渡劫期以下的修士纷纷脸色一白。

双方就这么僵滞住了，和洛渐清等人一同回来的太华山修士纷纷回到了各自的山峰，只剩下广陵子尊者和玉清子尊者还堵在山门处，不让这些修士上去。

不过多时，左云墨从苍霜峰赶过来。看着两方僵持的场景，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广陵子师叔，玉清子师叔，师父命弟子前来带这些宗门外的修士前辈进去。”

听了这话，广陵子尊者怒而跺脚，玉清子尊者的脸色也阴了下去。

太华山的掌门毕竟是昊星子尊者，就算广陵子和玉清子再不乐意，也不好公然违背掌门意愿。那群修士听到左云墨的话，皆是得意起来，他们大摇大摆地往太华山的山门处走去。

一道小小的嘲讽声在人群中响起：“闹到最后，原来连大乘期和渡劫期的尊者都得给我们让路，真是……啊啊啊！！！”

一道金色剑光穿过说话人的嘴巴，将他的嘴巴刺穿，流出汩汩鲜血，血肉模糊。

那个说话的墨家子弟痛苦地嚎叫着，墨家长老见状更是愤怒不已，但是他们还未开口谴责，便见一道白色身影倏地出现在了太华山的山门处。

众人齐齐惊住，玄灵子目光冰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忽然横剑向前，淡然道：“谁再往前一步，休怪本尊的剑无情。来一人屠一人，来万人屠万人！”

磅礴恐怖的威压顺着这句话，直直地逼到在场每个人的头上。

断魂宗的三长老气得手指发抖：“玄灵子！你这是做什么？你们太华山掌门邀请我等进去，你凭什么拦在这里不让我们进去？你竟然还敢说要杀了我们，本尊不信你敢做这等违背大义之事！”

刚说完，这三长老便往太华山内走。但是他的脚刚刚跨过那道线，只见一道金色剑光倏地落下，将他的前脚掌斩了下来！鲜血如同血柱，瞬间就喷了出来，这三长老疼得痛嚎一声，指着玄灵子骂道：“玄灵子，你竟然真敢这样做，你欺人太甚！”

玄灵子却看也不看他，抬手又是一道剑光落下。

“啊啊啊！”

三长老一不小心跨过线的两根手指又被斩断了。

断魂宗的人立刻上来将自家长老带回去，小心治疗。

一滴滴圆滚的鲜血从玄灵子的剑上落了下来，他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袍，黑发无风自动，手持一把玄铁宝剑，一个人拦在数百精英修士面前。就只有一人一剑，但是却无一人敢动，更有甚者偷偷地往后挪步，不敢站在队伍前面。

刚才这些人骂得有多狠，表现得有多么嚣张，现在便有多么的畏畏缩缩。

许久后，白家四祖上前一步，手中持着一把白玉长枪。他走到玄灵子的面前，却仔细地没有踏入那根线一点，斥责道：“玄灵子尊者，虽说你境界很高，但你在我等面前也不过是一个小辈。此次是你违背了契约，导致契约被毁，你非但不悔过，反而在这里逞一时之快，是否太不合适了？”

玄灵子抬眸看向这白家四祖。

眼见对方没有反驳自己，一头白发的白家四祖心中一喜，表面上却装的一副冠冕堂皇的模样，慷慨道：“不过既然是你的弟子出了事，你去救他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这种事以后还是要与我等商量，不可你一个人冒然决定。”

听了这话，洛渐清气得就想上前责问对方，谁料却被玄灵子伸手拦下。

玄灵子问道：“本尊为何要与你等商量？”

白家四祖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你出太华山这件事不仅仅和你有关，还和天下人有关。”

玄灵子轻轻地“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白家四祖的声音有些得意起来：“你知道错了还是好的，以后还可以改正。下次注意不要冒昧行事，要考虑到两族之间的关系。”

玄灵子微微颔首：“嗯，不会有下次了。”

白家四祖一愣，困惑道：“不会有下次？”

玄灵子单手执剑，轻轻转动手腕，语气平静地说道：“是，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契约。”

众人全部呆住，不明白玄灵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广陵子见状却是哈哈一笑，骂道：“师弟你实在太委婉了，对这些无耻小人，你就该痛痛快快地骂！我师弟自己将自己困在太华山百年不出山门，为的不是你们这些无耻之徒的命，为的是那天下苍生！如今我师弟为了救徒弟出山，你们却纷纷谴责于他。敢问！当初与妖族签下契约的是你们吗！”

众人哑口无言。

广陵子再问：“那妖族是否是因为忌惮你们的力量，才签下契约？”

众人无言以对。

广陵子冷笑一声，还未开口，一旁的玉清子却讽刺道：“这世上只有那魔尊有资格谴责我师弟，你们这群只知道坐享其成的贪婪之辈，没有付出任何东西，还敢来谴责我师弟？若无我师弟自困百年，你们当中有谁能够享受百年和平！”

断魂宗长老不满道：“这是为了天下苍生，这是为了所有人族……”

“放屁！”广陵子大眼一瞪：“我师弟放弃自由，那魔尊也自愿守护边境。这些到你的口中，就变成了理所当然？我师弟愿意为人族做这些事，那是他的事，现在他自己违反了自己所立下的契约，你们这些躲在后面享受和平的王八凭什么谴责他？”

白家的一个长老辩解道：“我等也有在两族大战中立功，我等都斩杀过妖族……”

广陵子愤怒地往前一步，刚欲开口，便被玄灵子拦住。

玄灵子轻飘飘地看了广陵子一眼，广陵子便以为自家师弟又要心软了。他恼怒地说道：“师弟，你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他们这群人享受着你和魔千秋牺牲自己带来的和平，现在还要谴责于你，简直贪得无厌！”

谁料玄灵子却道：“师兄不必动怒，既然他们有这个本事，那便让这群人自己去与妖族立下契约吧。”

话音落下，玄灵子拉着洛渐清便走。才走了几步，他便低声对洛渐清说道：“不必在意这些人，世上有许多无耻之人，也有许多蛮横无理之人。渐清，你若他们动怒，只会气着自己。”

这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恰恰能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洛渐清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家那看似无喜无怒的师父，竟然还有这样果断决绝的一面。他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冲玄灵子点点头。

等二人真的要离开时，洛渐清倏地想起来一件事，赶紧转身说道：“家师有言，尔等切莫踏进太华山一步！若是踏进，后果自负！”说完后，洛渐清便在玄灵子错愕的目光中，笑眯眯地与他一起飞向玉霄峰。

进了玉霄峰，后面的事情到底如何，便与洛渐清师徒二人再无关系了。

玉霄峰上，竹林轻摇，一片翠绿。一切和洛渐清离开时别无两样，但洛渐清却觉得自己已经离开了多年，万物都有种再别重逢的感觉。

之前佛子说的不错，生死绝境往往会带来突破，但却也伴随着生命危险。谁都不愿意将自己的生命放在悬崖边，赌一把运气，所以险境突破这种事情以后还是少有的好。想起当初在那通天魔鼎中被轮回烈炎折磨的感觉，洛渐清便浑身发疼，这辈子都不想经受第二次了。

回到竹屋中后，洛渐清看见桌子上还翻着一本书。

玄灵子道：“那日听到玉清子师姐的传音，为师走得匆忙，立刻去了苍霜峰，没有收拾东西。渐清，为师知道你失踪后，足足十日都守在苍霜峰没有离开，你会不会怪为师……没有第一时间去寻找你？”

洛渐清摇摇头，道：“不会。刚才那群小人说师父不顾天下苍生的安危，但是我知道，你根本已经为天下苍生做的太多了。”顿了顿，洛渐清问道：“不过师父，你去苍霜峰做什么？守着什么？”

听到徒儿的安慰，玄灵子只觉得心中一暖，他忍不住地拉住洛渐清的手，轻声道：“去苍霜峰守着你的本命灯，只有它仍旧燃烧，为师心里……才会放心一些。”

玄灵子的语气十分平静，但是仅仅是几句话，却让洛渐清的眼前出现了一番场景。

整整十日，偌大太华山空了一半，全部去魔域寻找他，但他的师父却被困在这座山中，没有资格亲自寻找他。凌云殿中，他的师父站在本命灯塔前看了十天，忽然看到他的本命灯即将熄灭，这才按捺不住地冲出山门，毁了契约。

旁人不知道玄灵子是一个多么严于律己、大义无私的人，但是洛渐清却知道。敢问天底下，有谁愿意为了亿万素昧谋面的人，守在太华山上一百年，一步未出呢？

百年前，玄灵子尊者惊才绝艳，被天下人崇敬。

而百年之后，天下人只知道玄灵子尊者乃是当今唯一的化神期修士，却再也没有了当年那份因为对方叱咤风云、潇洒玄天而形成的敬仰。

玄灵子今年才不过三百多岁，却如同一个老者，放弃了所有，独自守在太华山上。就算是昊星子尊者，也经常会下山看看，唯独玄灵子，却不离开太华山半步。

玄灵子为人族付出了青春，也将自己晋阶成仙的希望断了九成。

可是那些无耻修士是怎样对待他的？

他们将这些看作是理所当然，认为这些就是玄灵子该做的。既然你修为高，你就必须放弃成仙的希望，老老实实地待在太华山遵守契约，不去寻找机缘突破。

百年前玄灵子尊者便跨入化神期，百年后……仍旧是化神初期。

这已然说明了一切。

想到这，洛渐清的心里有些疼痛，他抱住了自家师父。玄灵子不明所以地反抱住洛渐清，只听后者说道：“你一定要成仙。你明明可以成仙，你二百多年就迈入化神，你一定有希望成仙。”

玄灵子并不知道自家徒儿怎么突然这么说，但是他却无奈道：“成仙哪有那般容易？”

洛渐清问道：“怎么不容易，你还有四千多年的寿命，一定可以成仙。”

玄灵子却摇头：“数万年来，成仙只是一个幌子，修真界中无人成仙。”

这句话实在有些耳熟，洛渐清稍稍想了想，就忽然记起来：“对了，师父，我以前曾经听那位九品神丹的丹灵说过，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佛修立体成佛过。难道说，也一直没有人成仙？”顿了顿，洛渐清说：“不对，我就听说过，两千年前不还有人成仙的吗？似乎是白家的一位老祖？”

玄灵子说：“以讹传讹，并不可信。”

洛渐清哑口无言。他仔细思考了一番，又想起来一件事：“师父，你可知道……九莲尊者？”

玄灵子此刻正揽着自家徒儿的腰身，心思放空。忽然听到“九莲尊者”四个字，他身子一僵，神色骤变，旋即便赶紧掩藏住。

玄灵子面色平静地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位尊者的事情？”

洛渐清将当初玉清子尊者告诉自己的事情全部告诉给了玄灵子。

思索了片刻，玄灵子说道：“我太华山的开山祖师，确实是真的成了仙的。那时候，玉霄峰只不过是七峰中普通的一个，直到第三任玉霄峰峰主九莲师祖出现，他为玉霄峰开辟了一条新的修炼途径，对修炼者的根骨要求极高，并且留下一本功法《九莲本心录》。”

听着玄灵子的话，洛渐清有些懵懂茫然。

在洛渐清的意识里，玉霄峰向来超脱其他六峰，是与众不同的存在。

玄灵子继续说道：“《九莲本心录》的威力强大无比，然而寻常根骨连入门都无法达到，这本功法所对应的根骨品质，要求是超品根骨。除了超品根骨，一品极品根骨偶尔也勉强能够修炼，比如为师的师父，便是一品极品的根骨。”

这件事洛渐清知道，他点点头：“那九莲师祖就那般厉害？能够力挽狂澜，让玉霄峰一跃而上？”

玄灵子微微一笑，望着自家徒儿好奇的模样，柔声道：“不是那般厉害，而是……比那还厉害。渐清，数万年来，世间从不缺人才。为师二百年迈入化神，可以算是一万年内的顶尖天才，但是你的速度比为师还快，说不定可以超越为师。但那九莲尊者，倒确实是太华山开山以来，唯一的最强天才。他会炼丹、炼器，擅长阵法和符箓。你可知，他用了多久跨入化神？”

洛渐清蹙起眉头：“二百年？”

玄灵子笑道：“是一百八十九年。”

洛渐清更加抱紧了自家师父，不满道：“那又如何？在我心里，他远远不及我家师父。”

听着这话，玄灵子耳尖一红，赶紧转移话题：“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洛渐清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将青君与九莲尊者的事情说了出来。当听到青君说“天变了”的时候，玄灵子神色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与警惕，但他却也摇头道：“玉清子师姐喜欢翻看古籍，学识渊博，她所知道的，大概就是为师所知道的了。”

洛渐清问道：“师父你也不知道那几百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玄灵子摇首：“为师只知道，那几百年里，失踪的修士绝对不止九莲师祖和墨家老祖两人。墨家嫡系原本有九个大乘期修士，在那几百年后，全部失踪。太华山上，除了九莲师祖，青岚峰峰主、烈火峰峰主和御兽峰峰主也随之失踪。那时候还有许多如今已经覆灭的大宗门，其中，他们宗门里最顶尖的修士也全部失踪或者死亡。”

顿了顿，玄灵子问道：“渐清，你可知道，如今人族修真界已经不似曾经繁荣？”

洛渐清点头：“是，因为和妖族争战数万年，我人族和妖族都损失众多。尤其是千年前的那一战，人族大能死了无数，精英天才也死了无数，不过同样，妖族的唯二达到化神期的神兽尊者也全部陨落。”

玄灵子颔首：“不错，所以一百年前，当为师跨入化神期后，妖族便不敢再那般强硬地发动战争，因为我们两族都实力大减。然而三万年前，在九莲师祖那个时代，当真是元婴遍地走，光是化神期修士，就有接近百人。”

洛渐清赫然怔住，不敢置信道：“百人？！”

玄灵子道：“不错，玉霄峰历任峰主传下来的数字，是九十六人。然而在你所说的那几百年后，天下化神期修士只剩下十三人，妖族最为强大的七十二神兽，也只剩下九位。那几百年，是妖族的禁忌，也是墨家的禁忌，更是……太华山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