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薄州脸色阴沉地回到校外地段高贵的单身公寓里,还未开门就听到电视节目的声音,一点光从门下流泻在门口红色地毯上。
他打开门,沙发上的人转过头来,温柔地笑:“你回来了。”
王薄州看到他,脑袋里绷紧的那根线松下来,血亲Omega的天然信息素的抚慰让他安静下来。
他的Omega父亲站起来,接过他臂弯里的包,温温柔柔的白净面相,没有丝毫攻击性,柔弱无害得好像一只兔子:“我给你煲了汤,喝一点吧。”
王薄州往脸上扑了冷水,又用毛巾拭净。他走到厨房,看到父亲薄云绵正关了火,包着纱巾揭开了盖子,一股滚烫咸香热气涌出,厨房里溢满了烟火气。
王薄州神情放松,摘下眼镜揉了揉眉骨,看着父亲盛汤。
薄云绵端着碗乳鸽枸杞汤放到桌上,把勺子放在他可以直接取用的方向:“喝吧。我还煮了清凉解热的绿豆百合汤,冰在冰箱里,你自己记得喝。”
王薄州难得坐在餐桌旁。他不做饭,也不会在家里吃饭,厨房和餐厅都变得形同虚设。
王薄州执起汤匙喝了一口,乳鸽炖得酥烂,枸杞的清甜增加了汤的层次,鲜香中有一点暖人的甜。
“好喝。”
薄云绵听到儿子的认可才眉眼舒展地笑起来。
王薄州看着父亲的脖颈,星星点点的红,白雪落梅一般,“她回来了?”
薄云绵眼神黯淡下去,笑意稍纵即逝,唇角变得苦涩:“回来几天,今天早上又走了。”
王薄州冷笑:“她可真是个能者多劳的Alpha。王紫嬴呢?”
“紫赢请了学校里的假,出去玩了。她、她也没有告诉我去哪里了。”
王薄州觉得口中的汤似乎有些发腻了。
“随她去,不用管她。”
薄云绵又坐在王薄州的对面,殷勤地说:“再喝一点吧。”
薄云绵一向是这样的,温柔,周密,乖驯,像是最柔软的云絮,像是孕育生命的大地,但是又像是一只软白无力的兔子。
他不懂得反抗,从遇到王薄州的Alpha母亲开始就是这样了。
薄云绵的电话响起来,古旧的老年机声音嘶哑但是震耳欲聋。他看到那个来电显示脸上立刻浮现出有些夸张的狂喜,接起来:“阿敏?”
电话那头的声音毫无阻碍地也落在了王薄州的耳朵里,华丽冰冷的:“我到家了,你为什么不在。”
没有温度,也不是夫妻之间的絮语,只是质问。
这个冷酷无情的女帝回到了领地,发现自己的名义上的皇后,实际上的仆人和玩具不见了,因此勃然大怒。
“立刻回来。我只等30分钟。”
“阿敏--”不等薄云绵解释,沈敏就挂了电话。
薄云绵匆匆忙忙站起来,把东西收拾好装在一个帆布袋里,边说“儿子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边穿鞋。
啪嗒一声。门关上了。
王薄州觉得汤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他走到卫生间再次洗脸,他抬起头,看到圆镜里那张湿漉漉的英俊冷漠的脸,长眉低压,眼眸深灰,分明是个无情的眉眼,可是眼睫浓长卷曲,又分明含情。
这是一副注定冷漠亦动人的长相。
几乎完美复制Alpha母亲的长相。
他艰难地呼吸,低下头去,有一点点反胃,喉咙突然火辣辣地疼,可是依然吐不出来。
凤邱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一整天都精神恍惚,却又好似打了鸡血,精力充沛地傻笑。
王琳瞥他一眼:“发情期到了?”
凤邱一点不气,婉娈端庄像尊菩萨,语气却嘚瑟欠打:“你不晓得的啦。”
凤邱现在一想到王薄州,整个人都烫起来。
今天泳池里那一幕没错吧。
他就是对他很有感觉对吧!
凤邱神思飞驰万里,把他们什么时候搞,什么时候彻底标记,什么时候生孩子,孩子叫个什么名字都给安排好了。
万事俱备,只缺一个王薄州了。
凤邱咬着被子痴痴地笑。
一边笑一边还志得意满起来:天呐小邱!你竟然搞到了王薄州!高岭之花王薄州!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你做到了!你好争气!
发癫发了半天,又匆匆忙忙爬起来,订了明天早上松云食府的绿豆汤送到实验室。
他美滋滋地想,最近天气闷热,他和王薄州都有点上火又上头,喝点解暑去热的最好不过了。
第二天一早,凤邱哼哧哼哧提着那两提四层的绿豆汤上楼,勒得手指发白。他也不在意,给休息室每个人都分了一碗,另外留着一碗等王薄州从实验室换班出来再喝。
王薄州今天面色格外不霁,眼下略有青色,显得苍白阴郁起来,更加拒人以千里之外。
凤邱一见他,触电似的发颤,眼角眉梢都含情带怯起来,却强作精神,端着碗绿豆汤送到他面前,抬头看他,正要说话,手里一轻,那碗绿豆汤便不见了。
他怔怔地看着王修,王修笑嘻嘻的欠揍:“小邱给我喝一碗吧,我热死了。”
凤邱不理他,巴巴地看着王薄州。
他心里想,王薄州,你说呀,说这碗是给你的。
王薄州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凤邱顿时萎了,似哭非笑地对王修说:“你喝吧,还有。多喝两碗也没事。”
到了晚上,正轮到王薄州和凤邱值班。
王薄州开了个小会:“今天晚上是培养皿发育的关键时期,我要留下来通宵,副组长可以留下来吗?”
副组长张极面露难色:“我--我晚上--恐怕不行,不是,晚上本来就不是我值班啊,临时这么说调得出来吗?”
王薄州面无表情地说:“是我没有及时根据培养皿情况调整值班,我的疏忽。”
凤邱哪里能见王薄州认错,心里想着王薄州就算有错也不许低头,因此忿忿不平起来:“那我来!我时间可以!我怎样都可以!”
王薄州立刻眉眼沉沉地看向他。
凤邱定定地回看,半点不惧。
半晌,王薄州低着嗓音说:“好。”
到了晚间,外面天色暗下来,墨色渐渐泼开,只剩白楼山岭边缘镀着的薄薄一层蓝。
实验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房间里的机器运转发出各种细微的声响。
凤邱站在数据显示屏边上进行数据记录,一边记一边说:“波动正常。”
王薄州“嗯”了一声,十指在操作台上进行飞速输入。
他略掀起眼皮飞快看了一眼凤邱,雪白实验服衬得他干净乖巧,略长的头发被同实验室的学姐在脑后扎了一个圆滚滚的小揪,几缕碎发盖住雪白的耳朵。
他安安静静地观察电子屏,少见的一言不发。是很难得的认真严肃模样。
王薄州眯了眯眼睛:“凤邱。”
“嗯?”凤邱应声,却不抬头看他。
王薄州说:“传一下B5仪表的数据到主机上。”
凤邱低头“嗯”了一声,在电子板上操作起来。
两人之间静得可怕,好像有真空带似的。不闻也不问,唯一的声音就是机器运作的声音。
凤邱受不了了:“师兄,你不喜欢喝绿豆汤吗?”
“还好。”
凤邱咬咬嘴唇:“那我今天带了,你为什么不喝呢?还是冰的呢!”
王薄州低下头,修长十指在控制板上流畅操作,好像没听到似的,可是又突然说:“我早上不喝冰的。胃会不舒服。”
凤邱睁大了眼睛:“啊,这样。”他有低下头,挺沮丧地说:“对不起,我都不知道。”
王薄州很轻地笑了一声:“知道这些干什么?”
凤邱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看他,又怨又怜,欲说还休。
王薄州又有些头疼:“专心。”
就两个字,好像命令又好像长辈的劝诫。
凤邱完全接受,完全服从:“哦”
王薄州的耳根静下来。
乖果然还是挺乖的。
两人工作到凌晨3点。窗外夜色漆黑如墨,整座校园只剩下几点亮起的路灯,好像是沉浸在深海里的发光的奇异珊瑚。
凤邱明明已经有了困意,偷偷打哈欠。
王薄州走到他身边,接过电子板:“我看看。”他的手擦到他的手指,冰冷如霜雪,僵得动不了了。
王薄州皱眉:“怎么这么冷?”
凤邱无所谓地笑笑:“我在实验室里的时候都这样。开着空调,我的手容易冰。”
“你去休息吧,剩下两个小时我来看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凤邱摇摇头,却被王薄州捏住了脖颈,不是亲密温柔的爱抚,倒像是年长沉稳的大猫叼住了娇小爱闹的小猫。凤邱被按住了命门,像只猫儿似的立刻失去了行动能力。
“快去。”王薄州的嗓音落在头顶,好像从冰川山顶上撕扯过的凛冽的风。
凤邱连推带搡地被带到休息室,王薄州又从柜子里拿了条薄毯子。
“这哪里来的?”
“我博士的时候买的,做实验通宵可能会需要。”
凤邱因熬夜呆滞的脸上有了点表情:“也就是说你盖了蛮久咯?”
王薄州愣了一下:“我新洗过。”
凤邱笑了一下,把自己裹在了这条灰色的薄毯里。柔软轻盈,渐染了一点凛冽刺骨的金属的味道,还有植物融化在冰雪里的淡淡草木香气。
是王薄州信息素的味道。
凤邱裹着毯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他。
大的,圆的,亮的,仿若杏仁,总是盛满了明亮的笑意。但是也有几个这样的时刻,没有笑,寂静,平淡,但是温柔,似是欲语还休,说不尽的情和爱。
王薄州低头看他,深灰色眼眸冷淡,揪起毯子一角盖在他的脸上。
小邱呜呜挣扎,红了脸,也乱了发。
“你干嘛!”
王薄州喉咙里滚出一声可有可无的笑:“小孩儿,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