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斌嗤笑,嫌弃不已。
左伊冲着他做了个揉脸的动作,又扮个鬼脸。
谭既来低头一笑。
上过药,李则安拍了拍谭斌和左伊的肩,把他们俩叫到一旁。
他们三个又在叽里咕噜察察切切,谭既来见怪不怪。
他活动下筋骨,靠着树干睡去,但是无论怎么调整姿势,颈椎都僵得难受。
迷迷糊糊的,他翻来覆去,睡不安稳。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感觉有人坐在他身边。
他无意识地身体一歪,向侧面倒下去。
身边的人接住他,然后把他的脑袋垫在一条又紧实又柔软的枕头上面。
谭既来蹭蹭,觉得舒服极了。
醒来的时候,这草木帐篷里只有陆瑶还在。
她背对着谭既来,正拿着那根大红的真丝头绳,把长发挽成个髻挂在脑后。
听到身后呼吸声节奏改变,她回头:“醒了。”
谭既来:“嗯,其他人呢?”
“洗漱呢。”
外面不远处有条小溪,五个人错落地分开,各自洗漱。
谭既来拎着左伊给的黄色毛巾,插空在秦教授和李则安中间,掬水洗脸。
这水清清凉凉,洗去油脂汗渍,好不舒服。
谭既来脸上一颗颗水珠滑下来,说:“我想洗澡。”
正漱口的李则安猛地喷出一口水,差点儿呛到。
陆瑶抹一把脸,瞥了一眼左伊,又看了看谭既来手里。
谭既来把毛巾往身后藏,但是没瞒过陆瑶的眼睛。
陆小姐眼神来回来去在两人身上扫过,然后勾勾嘴角,笑得暧昧。
谭既来一开始不明就里,后来忽然顿悟——她不会以为他跟左伊……
啧,女人。
他们来的时候,另外五人已经接近尾声,所以他俩刷牙时,其他人陆陆续续走了。
见没人,陆瑶挨过来,含着牙膏“呜噜呜噜”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谭既来同样“呜噜”,含含糊糊地说:“什么什么时候。”
“嘁,”陆瑶吐出泡沫,漱口后嘴里充满薄荷清香,“跟师姐还扯谎。”
谭既来认真说:“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瑶闻言,动作定了一秒。
随即,她伸手撩起水花,洗去嘴角的泡沫:“你跟这伙人很熟吗?”
这次是谭既来定住。
其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跟李则安他们熟还是不熟。
要说熟,他除了知道这三位的名字以外,别的一无所知。
要说不熟,他们共患难好多天,甚至有的时候,他觉得还挺亲密的。
这算什么关系?
陆瑶从包里取出毛巾,擦净脸上的水珠,又问:“这几个什么来头你知道吗?”
谭既来扶额:“这我还想问你……孟老师跟那个人认识啊?”
“不认识吧。”
“那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他证件掉地上,老师捡到记下了名字。”
“……”
他俩结伴回去,“帐篷”外李则安正跟孟桐争执着什么。
谭既来眼珠滚了两圈,孟桐真的只是捡到李则安证件那么简单吗?
孟桐见两人从远处走过来,不再跟李则安吵。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出去的方向:“我准备跟对接的人报备,请当地公安部门接你们出去。”
他顿了一秒,不知说给谁听:“既来,有警察在,不用担心有人袭击你。”
谭既来迟疑片刻,点点头。
李则安看着他,皱了皱眉:“你戴着这条红绳,Bug不会放过你。”
孟桐冷哼一声:“有警察。”
“暗箭难防。”
“那你说怎么办?留在这里就安全?”
孟桐最后一句话,语气已经有些急了。
谭斌和左伊闻言都不耐烦,尤其是谭斌,仰天深呼吸,看样子在压制火气。
李则安冷冷盯着孟桐,一字一句问:“上次让你走,你为什么不听?还把越来越多的人卷进来?”
孟桐在方片眼镜后面,眼神同样冷淡:“我需要听你的?嗯?”
这话几乎是在挑衅,果然谭既来看到李则安手攥成拳头。
他嘴唇微动,克制住脾气:“那你能保护他吗?”
孟桐毫不示弱:“留在森林,你能吗?”
李则安嘴唇微动,却没发出声音。
孟桐言辞愈加锋利:“我的学生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则安沉默。
场面陷入奇怪的僵局。
谭既来闷声不吭,他知道李则安为什么沉默。
三番五次救他,是因为恰好撞上,不能见死不救。
但是一直护着他,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论善恶、好坏、对错、正邪,他们有自己的任务,保护他毕竟不是他们的本职。
秦教授看着两个年轻小孩子吵架对峙,不知所措地交拧双手。
陆瑶狐疑地眼神在对面三个人身上滚过,啥都没说。
谭斌和左伊都是一脸嫌弃地冲着孟桐翻白眼,明显很抵触。
谭既来眨了眨眼,开口打破平静:“孟老师,我不出去了。”
孟桐不悦:“你说什么?”
“我说,”谭既来笑了一下,“我不走。”
孟桐表情满是匪夷所思,愣了两秒后问:“你不是一直都想走?”
谭既来觉得孟桐信息真滞后。
他上周是想走,不,上周他不止是想走,简直是想逃命。
但是在长湖镇的时候,即使没遇到Bug追杀,他自己也打定主意回来。
没有人逼他,他自愿的。
谭既来抓着自己的右腕:“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我觉得他说的没错,戴着这根红绳,Bug肯定还要追杀我。”
“有警察。”
“警察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我吗?”谭既来耸肩,“等我回了京市,回了学校,我该如何分辨身边的人,哪个是Bug的人,哪个不是?”
孟桐垂下眼眸。
“留在鬼森林,是敌是友,一目了然。”
孟桐扫了一眼李则安三人:“是敌是友,还很难说。”
谭斌“嘁”了一声,气到跺脚。
谭既来安抚地抱住自己的右臂,摩挲两下说:“起码他们仨,没想剁我胳膊。”
秦教授适时插嘴,将话题引回那个奇怪的山洞。
他把昨天的经过和他们的最新发现告诉孟桐,后者鼻息冲动,喷出一鼻子气,暂时把注意力拉回到科研项目上来。
陆瑶牵了一下谭既来的衣角,在他耳边问:“你很信任他们吗?”
谭既来“嗯”了一声。
“那我得告诉你一件事,”陆瑶低声,“上一回碰到他们,孟老师跟为首那个打起来,我报警后,他们仨连忙撤走。”
谭既来眼神闪了一下。
陆瑶接着问:“你觉得什么人怕警察?”
好人不做贼不心虚,怕警察的,当然是坏人,贼人,犯人。
“说真的,别太相信他们。”陆瑶叮嘱。
谭既来抬眼,谭斌正跟老爷子讨论地热火朝天。而李则安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他和陆瑶耳语沟通。
这么远的距离,而且一旁秦教授和谭斌嗓门儿都大,唾沫星子横飞,李则安应该听不见他俩在说什么。
但没由来的,谭既来像被抓包一样,心里控制不住发慌。
他察觉这次李则安看他的眼神有点儿冷。
他在生气。
谭既来连忙挪开一步,跟陆瑶保持半米距离。
陆瑶愣住,上前贴住谭既来:“跟你说的,听进心里去没有?”
“嗯。”
他敷衍的太明显,陆瑶轻哼:“蠢材。”
武术学院退休教授秦老头儿和明显对物理不怎么开窍的谭斌,讨论了一会儿后,车轱辘话开始来回转,只会嘟囔“高维”、“坍塌”、“压缩”等少量词汇。
他俩谁都说不明白怎么回事,就像倒数第一给倒数第二讲题,虽然离谱,但是同频共鸣。
左伊跟李则安交流,谭既来根本听不懂,但是秦教授和谭斌交流,谭既来理解起来居然毫无压力。
他低头一笑,认领倒数第三。
等秦教授和谭斌学术交流的声音低下去后,谭既来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众人看他,谭既来扬起笑:“先吃饭吧。”
有理。
谭既来翻开他粉红色的小公主专属书包,换来陆瑶一阵阵嘲笑。
孟桐看着秦教授的喜之琅,也是同款笑意。
谭既来撕开包装,啃他被压瘪的蛋糕。
昨天折腾得太厉害,他的书包被揉成一团,里面好几包蛋糕漏气。
他先挑碎掉的吃。
李则安三人向前几步,跟他们拉开一定距离,显然心有芥蒂。
谭既来远远看到李则安跟谭斌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谭斌从自己背包里取出一块压缩饼干,递到他手里。
谭既来停止咀嚼。
李则安没粮了。
他回手伸进自己的书包,摸到完好的那批蛋糕,又僵在当场。
李则安不吃他的东西。
谭既来把手缩回来,低头一边啃蛋糕碎渣,一边数着李则安给他的压缩饼干。
他养了他两天,今天断粮。
他们仨备的粮应该差不多,所以他们可能也快撑到极限了。
孟桐毫无察觉,撕开食品包装,随口跟秦教授聊天:“你们也买的紫米蛋糕。”
秦教授点头:“村子里超市随便买的。”
“鬼森林外面那个村的小卖铺?”
“对。”
“那我们去的同一家,我跟陆瑶也在那家店备的物资。”
“真甜,”秦教授满脸嫌弃,“血糖高吃这个真是灾难。”
“控糖药没带?”
“早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孟桐僵了两秒,然后说:“既来不想走,等会吃完饭,你跟陆瑶回去吧。”
秦教授点点头,又不放心地看着谭既来:“孩子你真不走吗?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我觉得八哥也没他们说的那么邪乎吧。”
谭既来被“八哥”逗笑:“其实离开湘西,人海茫茫,他们大概率找不到我。”
“那你不走?”
“怕万一。”
“留下可别后悔。”
“不后悔。”
陆瑶把最后一口蛋糕咽下去:“我也不想走。”
孟桐服气:“你怎么也不听话?”
陆瑶捻动透明包装袋,那塑料在她手里被捏成一个小球:“我论文写了一半,跟这个有关,我怎么走?”
孟桐皱眉:“论文重要命重要?”
陆瑶不信邪:“哪至于要命。”
谭既来想到昨天在那个奇怪的国度被僵尸追杀,想到一不留神从摩天大楼坠落,想到好容易逃出来,结果一头撞到Bug手里,瞬间倒吸凉气:“还是至于的……”
陆瑶嗤笑,没当回事。
孟桐也是半信半疑。
不怪他们,他俩在林子里游荡这么多天,最多也就是碰到几波僵尸,还真没遇到Bug。
哪天碰到就知道厉害了……
谭既来想到这里,又甩着头轻“呸”了一声。
他这脑子什么时候才能往好处想。
秦教授咽下最后一个齁甜的小蛋糕,说:“你们都不走的话,我也先不走了。”
陆瑶秀气的柳叶眉向中间聚拢,拧出一个很淡的“川”字纹:“碰到他们所说的Bug怎么办?”
秦教授大言不惭:“我可武术学院的教授,正教授。你满京市打听打听,看我怕过谁。”
谭既来笑盈盈:“您剑呢?”
那天秦老爷子见了Bug,慌得一匹,不比他胆壮几分。
秦教授瞪眼,大声说:“替您挡灾喽。”
谭既来垂头认了,还真是。
他埋汰不着人家秦教授。
两拨人吃过早点,陆瑶拿着水壶去小溪边打水。
李则安遥遥看了眼孟桐,用下巴指个方向。
孟桐轻哼一声,还是跟过去。
李则安跟他不知道说了啥,谭既来只看到他从口袋里拿出纸笔,写了个便条。
孟桐接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掏出打火机,把那便条点了。
李则安盯着他烧的渣都不剩,然后抬头,目光穿越丛林,落到谭既来身上。
谭既来扬脸对他笑,谁知对方看到他的笑脸,立马别过头,抬手招呼同伴。
谭斌和左伊等在一边早不耐烦了,见状收拾行囊,三人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不远处,谭既来笑容僵在脸上,对着他们的背影喊:“你们去哪儿?!”
那仨跟听不见一样,大步流星阔步向前,身影很快被茂密的森林藏起来。
谭既来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只觉得空落落的。
他问走回来的孟桐:“他们怎么走了?不一起行动吗?”
孟桐推推眼镜:“为什么要一起行动?”
“森林里还有Bug,大家在一起,人越多越安全。”
“你凭什么判定他们不是危险分子?”
谭既来哑了半秒。
又绕回这个问题。
孟桐拉开书包拉链,开始组装带雷达的电子设备。
秦教授在一旁开口:“那仨孩子不坏的。”
孟桐捅了三下才把数据线插到屏幕接口:“不坏,不代表他们不危险。”
他调出网络,谭既来闷闷地掏出手机联网。
手机还有一点电量,支撑着他跟家里和朋友闲聊两句,不让他们发觉异常。
陆瑶打水回来,见那仨走了,也问他们去哪儿。
孟桐一句“不知道”打发了。
陆瑶眼珠转转:“我们现在做什么?去山洞吗?”
“不去,昨天的工作只完成一半,今天继续。”
“嗯。”
谭既来:“什么工作?”
孟桐收好电子设备,又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标本夹,和一大包采集袋。
“既来,我们需要收集这片森林所有的植被标本,还有定点环境采样,方便后续实验分析。”
谭既来咽了一口口水:“所有的植被?”
“嗯。”
“那得收集多少?”
“所有的意思应该是——有多少,就收集多少。”
谭既来轻哼,这用得着他解释?
他问那话,是吐槽工作量好吧。
他眼珠左右来回摆,跟“装傻”表情包一样:“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孟桐手指“嗒嗒”敲在标本夹的封皮,小眼镜片反贼光:“你这样我会怀疑你留下的动机。”
“……”
谭既来心跳漏跳一拍,感觉被孟桐说中了什么。
但是具体说中了什么,他自己都说不明白。
孟桐看他发呆,不耐烦地把标本夹递给陆瑶,亮起手里的采集袋,冷淡道:“你不想干这个的话,就负责环境采样。”
谭既来回过神来,无声地捻动衣角。
他吐槽工作量,更多是在开玩笑、抖机灵、玩梗,不是真的发牢骚、抱怨、不肯干活儿。
他本科出了名的任劳任怨、吃苦耐劳……
孟桐清了清嗓子,谭既来回过神来,乖乖地把采集袋接在手里。
起码两斤,沉甸甸的。
有毒啊,袋子都两斤多,这是准备采集多少吨?
孟桐把鬼森林搬回京市算了……
他下意识想开口黑色幽默一把,抬头看到孟桐冷淡的脸色,生生咽回去。
这位跟李则安吵架后,就开始抽风。
“抽风”的孟桐偏头看秦教授:“至于您,秦大教授。”
秦大教授也被他气场震住,老老实实立正听吩咐。
“站岗,提防Bug。”
“保证完成任务。”
整个上午,四个人安安静静,忙忙碌碌。
到了下午,孟桐看了看天,忽然说:“收工,去村子。”
???
另外三个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读出困惑。
陆瑶大着胆子小声问:“不是决定不走了吗?”
鬼森林是世外,村子是人间。
还是没有任何安全保障的人间。
孟桐说:“我跟对接的人报备了,傍晚会有专人来接既来和老秦回去。”
他说完看着谭既来:“信我,你会很安全。”
说实话,谭既来信不过。
他现在待在哪儿都没有安全感。
除了……
他望着清晨那三个人消失的方向。
他的安全感已经走了。
孟桐默认谭既来会离开,指关节扶了下眼镜腿儿,对陆瑶说:“你想走就一起,想留下完成论文的话,我也欢迎。”
陆瑶宝贝兮兮地捧着标本夹:“我当然留下,我还想发核心。”
“那你在这儿等,我送他们接头成功就回来。”
陆瑶“啊”了一声,不安地看看四周。
秦教授也皱眉:“怎么能让小陆一个人留在深山老林里。”
孟桐解释说:“对接的人那边有规定,安全起见,接触他们的人,不可以再回来工作。”
他扫了一眼谭既来:“你也适用,走了之后,这个专业和项目,就永远跟你无关了。”
谭既来愣了一下。
心里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抵触这个专业了。
“我不走。”谭既来轻轻说。
孟桐没听清:“什么?”
“我说,”谭既来吐字清晰,“我不走。”
孟桐表情凝固两秒,然后化成满脸不解:“为什么?”
谭既来笑了下,但语气很刚:“不需要有理由。”
他很少这么强硬。
身边三人都呆住了。
大概觉得气氛尴尬,强硬的某人垂下眼皮,态度稍稍软化:“非要说的话,就是我现在不讨厌这个专业,它很有趣,也很有意义,虽然危险……”
他顿了顿,继续说:“总有人要做危险的工作,不是吗?”
孟桐消化了好一会儿。
他看起来并没有很想送走谭既来。
但几乎就是同意的前一秒,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改变主意:“不行。”
这回轮到谭既来:“为什么?”
孟桐语气完全不带商量的:“没有为什么。”
“上周您没问过我的意见就把我带到这里,现在又不考虑我的意志一定要把我送出去,”谭既来鼻翼煽动,“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没有吗?”
这话说完,谭既来自己都心惊。
他一贯温和,是是非非都是心里明镜,但是很少摆到台面上来跟人争执。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心情太差了,他就不爽,就想跟孟桐刚。
孟桐自知理亏,小眼睛流露出几分歉意:“我很抱歉,但是既来,你必须走。”
谭既来眯了下眼睛,孟桐在他开口前抢先说:“非要个理由的话——你没还没签合同吧,我以项目负责人的身份,请你离开。”
草。
谭既来无语到无语凝噎。
孟桐是真的狗。
陆瑶一贯“追随”孟桐,他怎么说她怎么听,乖乖留在林子里没有跟出来。
大白天的至少没有邪乎的玩意儿出没,她找好藏身的地方,应该安全。
孟桐又嘱咐她几句,然后亲自送谭既来和秦教授离开。
傍晚,夕阳西下。
森林与村子的交界处,已经有两个人在等了。
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把谭既来吓了一跳。
他现在看到黑衣服的人就害怕。
等他再仔细看了几眼,见这俩人身姿挺拔,正气凛然,跟Bug的人明显不一样。
孟桐介绍说:“这是国内的刑事理事会的特警,全是公安部门遴选出来的一级刑警,负责协调和侦办国际重大刑事案件。”
为首的特警跟孟桐连寒暄都没,点个头就要把谭既来和秦教授带走。
孟桐在后面跟了两步,喊:“谭既来。”
谭既来回头。
他看着孟桐站在两步远外,虽然衣服脏兮兮的,但是脊背挺直,目光坚毅,莫名觉得有点悲怆。
谭既来还是心软:“孟老师……”
孟桐对他笑笑,伸出右手:“既来,恭喜你,你可以回归正常生活了。”
谭既来握住:“谢谢。”
“有机会京市见,我请你吃饭。”
“好的。”
孟桐松开谭既来的手,对秦教授说:“老秦,出去先测个血糖。”
“知道了。”
“十一我不一定能回去,记得帮我去看看我妈和姨妈他们。”
秦教授脸色暗淡下来:“嗯,放心吧。”
孟桐送他俩上了警车。
秦教授按下车窗玻璃,挥手:“小桐,注意安全。”
“嗯。”
“别逞强。”
“我知道,”孟桐笑,“走吧走吧。”
警车穿过村子,驶入公路。
这车很大,是个七座的商务车。
下车迎他们的是俩特警,但其实车上一共四个特警,外加一个司机。
四个特警中,没下车的那两位很特别。
一个发型身高体态跟谭既来很像,另一个等秦教授上车,扫了他一眼就开始化妆,不一会儿化的跟六十岁似的。
谭既来拍了拍秦教授,后者显然也注意到了。
老爷子瞪着化妆那位,跟照镜子一样:“你干嘛?”
为首的特警说:“您好,请您二位配合一下,跟我们换个装。”
???
谭既来和秦教授面面相觑。
秦教授开口:“为什么要换妆?”
“我们接到上面的指令,前来接您二位去长市。同时获悉有跨国黑暗集团可能对你们不利,为了你们的生命安全,需要进行必要的伪装。”
谭既来目瞪口呆:“你们伪装成我们,那你们岂不是很危险?”
特警眼神冷肃:“这是我们的工作,请你们配合。”
啊这……
谭既来揉头发。
这弄不好要命的事,他请求他配合他把他当挡箭牌?
秦教授大剌剌甩手:“我都这把年纪了,啥都不怕,用不着整这花里胡哨的。”
特警重复:“请您配合。”
“说了用不着。”
“请您配合。”
“年纪轻轻怎么这么轴?”
“请您配合。”
“我不想配合行不行?”
特警跟机器人一样,不带任何感情地重复:“请您配合。”
“……”
俩人换好特警的衣服。
谭既来用警服袖子盖住手腕上的红绳。
秦老爷子则又开始发挥全国老年人共享的法宝——唠家常。
“你们都哪儿人啊?”
“中国人。”
谭既来笑喷,秦教授脸黑:“这不废话吗……我是问你们是本地的吗?”
一车特警跟聋了一样,死气沉沉。
秦教授契而不舍:“有京市人吗?”
无人应答。
秦教授攻坚克难:“孩子你多大啦?看你年纪轻轻,年轻有为啊。”
一片寂静。
秦教授社交失败,吞了苦瓜一样递给谭既来一个费解的眼神。
后者接到目光,低下头捂着脸,肩膀一抖一抖。
车里坐了七个人。
五个木头人,一个怀疑人生的老年人,一个笑出腹肌的年轻人。
总之气氛十分诡异。
谭既来笑够了,抬起头,啧啧两声。
秦教授丧眉搭眼,心情差劲。
谭既来很能体谅老爷子,因为不久之前,他也经历过差不多的尴尬。
这车人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谭既来心安。
车开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回到长市。
长市夜景美的不像话,灯红酒绿,车马喧嚣,正是烟火鼎盛,人间繁华。
谭既来扒在车窗边贪看。
钻入市区,他发现好几个曾被dy安利过的招牌,什么茶颜月色,口味虾,牛肉粉……
他带着秦教授遇到李则安那夜,脑子里全是这些美食。
现在美食近在咫尺,他脑子里却全是那夜。
既来之,则安之。
车子开入当地警局。
特警们下车,为首的人嘱咐:“你们留在车上,水和食物都有。”
秦教授丧着脸:“我要上厕所。”
“有。”特警指指后面一个红色的小桶。
秦教授愣了两秒:“我是大的。”
“装得下。”
那几秒,不知道是秦教授更生无可恋,还是谭既来更心如死灰。
谭既来:“我能报警吗?有毒气,救救我。”
特警头儿难得笑了一下,然后一把把车门重重摔关。
两人在车里对视。
谭既来艰难开口:“您能忍吗?”
秦教授表情更艰难:“你能忍吗?”
“……”
秦教授速战速决,刚纾解完,对面大楼里跑出几个普通警察。
他们拉开车门,愣在当场,然后闭眼咬牙钻进来。
秦教授笑得干巴巴,谭既来努力不笑,因为笑要换气。
车子启动,开出警局。
谭既来嗡嗡地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警察嗡嗡地说:“送你们去指定地点。”
“指定地点在哪里?”
警察敲敲自己耳朵上的黑色耳返:“指定就是指定。”
谭既来无声的“哇哦”一下,这么神秘。
不过这几个警察明显正常多了,秦教授跟他们搭话,他们能说的都说,还担心他俩受到惊吓,一个劲儿的安抚宽慰。
但其实这几位警察多虑了,他和秦教授这几天心脏锻炼的无比强大,现在就是僵尸开车带他们撸串,谭既来都不见得动动眉毛。
车子在城市里拐来拐去,钻入另一个警局。
“为什么来这里?”
“不知道,我们的命令是送你们安全抵达这里,”警察摘了耳机,跳下车幸福地呼吸新鲜空气,“再见再见。”
他们关了车门。
谭既来跟秦教授面面相觑。
谭既来问:“咱俩下去吗?”
秦教授扒着车窗往外看:“有人来了。”
来人三十多岁,穿着常见的警服,敲敲车玻璃:“秦颂?谭既来?”
“是我们。”
“跟我走。”
他们俩被带到办公大楼旁边的小楼,一人安排一间屋。
“有需要的话,用内线给我打电话。”
那警察姓赵,留下一张写着号码的字条。
“有纸笔吗?”谭既来脸上挂着标准礼貌的微笑,一点都不客气,“最好是铅笔和素描本。”
*
作者有话要说:
“他请求他配合他把他当挡箭牌”,这句话读了两遍及以上的宝子请举手~~
关于孟老师一直有些争议,我在写他人物小传的时候,设定就是这样子,他的性格、说法的方式、做事的风格就不是个讨喜的人……确实很过分!!!
第二卷: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