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良本来是要留在皇宫的。
但半路上被一个蒙面女打晕后直接送回府邸,萧良安安稳稳睡了一个时辰不到,就被三叔派来的人愤怒地叫醒。
中途被吵醒后萧良还懵懵懂懂,不知所措,直到被架回殿内,皇帝三叔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找人替他的事被发现了。
看清楚时辰后,萧良由烦躁不安中生出一股幸灾乐祸,果然不如他所料,风逐雪比他想象得时间还要短,真是中看不中用啊。
皇帝见萧良跪在地上都没有认错的态度,还在傻笑,抄起桌案上的砚台就往他身侧一砸。
幸亏他脑子动得快,想好说辞解释来龙去脉,皇帝得知这人是萧良找来的,眼睛一亮,再三盘问对方身世,心情一刹那就好转了。
在得知此事之前,他还以为风逐雪一直私藏着什么人,竟然这么久都没被他察觉,结果萧良居然能找到合适人选,阴差阳错之下依旧能挖出来风逐雪真实的态度。
皇帝以为他已经窥见风逐雪心中的秘密,看萧良都比从前顺眼。
一番商议后皇帝叫他将人悄悄送来,可是等萧良回去时,阿飞已经远不见踪影,倒是流明无霜还在。
问起阿飞动向,二人皆说他生重病在休养,萧良带着大夫去看人,果真见阿飞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地躺在病榻上,脸色白得吓人。
萧良心中疑惑更甚,风逐雪这么点时间至于把人折磨成这样么?
不过几个大夫看过后都说阿飞身体正在逐渐恢复,如今是将毒气悉数逼出体外,外表才如此骇人。
又如此安安稳稳过几天,萧良见阿飞气色沉稳,能讲话了,将皇帝的打算告诉他。
话也不长,萧良如实告知,让他好好想想。
无霜等萧良走远,问阿飞是否同意。
阿飞看向门外的天,“每与别人结盟一次,就是将自己的后背毫无保留地交给对方,给对方杀自己的机会。”
“但是和皇帝交好会省很多事。”
“省事的代价就是我每天无偿给风逐雪睡。”阿飞平淡道。
无霜一噎,也就不好再逼他。
她说,“你知道宗主前些天派我去杀的是陈岩平吧。”
阿飞点头,“我听到了点风声。他死得很惨。”
陈岩平是活跃在王都有头有脸的“走耳”,专替某些特定门派搜集消息,互相促成交易的一类人,轻易不会被杀。
之所以要拿他先开刀,其实是出于一个自私的目的。
无霜见阿飞没太大反应,继续说,“前些年陈岩平还知道明哲保身,但近几个月搭上摩罗教,不知道在他耳边吹了什么风,他开始为摩罗教招兵买马,王都有一半高手都被收入囊中。据说,除了教内那些长老,只有他知道亡灵书最后两章的内容。”
在叶城眼中,阿飞对亡灵书已经不再特殊。他和其他柳刀宗背嵬一样,只会亡灵书的内功心法,而在他用右手学到第二层时,命运无情地剥夺了他继续前进的可能,自那之后,他跟着北白川生练的咏锋刀法,与亡灵书没有牵扯了。
无霜执行的任务没有义务告诉阿飞,可是现在她却和盘托出,显然是叶城的意思。
叶城这两年轻易将亡灵书从内功心法练到第6层,但等他再次尝试前进时,功力却始终停滞不前,白绢也无任何反应,仿佛失去了生命力。
摩罗教诡计多端,也许梁渡偷的就不全,羌若秦又刻意藏匿起最后几章,这才导致功法残缺。
如今这绝世神功就像跛了脚的千里马,叶城就是伯乐转世,也无法让他一日千里。
“所以你在陈岩平死前得到这秘诀没有?”
“他没有死,他也不能死。”
阿飞笑了一下,这结果在他预料之中。
不过接下来无霜的话却让阿飞不得不收起笑,“我本来应该将他作为人质送回蒙古,可是他逃得很快,逃到了若水楼。”
“你是说风逐雪收留他?”
“风逐雪原先就是摩罗教之人,收留他不奇怪。”
“宗主希望我借着这个机会,再从陈岩平口中得出亡灵书下落?”
“是。”
阿飞没有拒绝,“怕是会耽误正事。”
“宗主并不强求,只要你能将正事做好,这件事就算你全然不去管,只交给我和流明,也不会有问题。”
“真的吗?”
无霜不得不点头,“真的,宗主花了这么长时间精力打造你,怎会轻易让你受伤?”
阿飞虽实际和叶城相处时间不长,却很能明白这个人的性格。
他和风逐雪不一样,叶城从不讲废话,也不爱弯弯绕绕。他既然能叫无霜来提醒自己,说明他一定要完成这件事。如果阿飞失败,等待他的惩罚一分都不少。
阿飞笑着答应下来。
三天后,他住进西城旧宅。
第二日,萧良金屋藏娇的消息就传遍了王都,据说这藏的娇还是风逐雪以前的老相好。
萧良觉得极其冤枉,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良心的王公子弟传出去的,又或者就是他皇帝三叔巴不得风逐雪动怒找他算账,反正没一个无辜。
他找到爱因斯坦诉苦,爱因斯坦劝他趁这时别撞风逐雪枪口上,萧良自然也明白。三叔差人来,急不可耐要求他快些和风逐雪谈好筹码,将阿飞送过去,萧良先去找阿飞。
伤最严重的那几天一过去,阿飞明显精神很多,萧良询问他的想法,阿飞顺着他的话哭诉起来,眼泪直流,说他只想在王府后花园种菜,一点也不要和那个老东西过下半辈子,萧良听得格外伤心,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大把好时光都要去吃喝玩乐,他很能体会阿飞心情。
可阿飞不去,他就得被三叔处死。
萧良勉强劝几句,阿飞一边哭一边低头答应。
几日后,萧良寻了个秋天赏菊的理由,请风逐雪从若水楼回王府参会。
尽管十月已经进入中旬,时节近深秋,菊花都开始凋谢了,一地残枝败叶,早错过赏花最佳时刻,此番邀请风逐雪应该心知肚明。
外面都在传萧良不要命胆子真大,刚金屋藏娇就忍不住和风逐雪炫耀,太沉不住气了。
萧良夜里觉都睡不好,左推右拒,这一天既没有下大雨,风逐雪也没有暴毙,日子如期到来。
他的狐朋狗友们又来上门凑热闹,要看看他养的“娇”长什么样。
萧良假装洒脱大方地喝酒,怀里搂着阿飞,紧张得二郎腿都不敢翘,端端正正坐着。
阿飞比他自在得多,是真的不在意,随意躺在他怀里,手里玩着一柄银色短剑。
先前皇帝就借萧良的口放过话,说阿飞不喜欢脂粉红妆,只爱上好的兵器,皇帝便以萧良之名送来沉水剑。
这柄剑曾是吴国名匠用一生的时间锻造而成,兵败大燕后代代相传,价值连城。此刻就落在阿飞骨节分明的手中,来回转动,刀面时不时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等一段时间没等到风逐雪出现,萧良还以为他彻底不来了,心情这才好些,才有空悄声问阿飞,“你真喜欢这把剑?”
“还行。”
“还行?”萧良怀疑他懂不懂真正的名品了,“这可是我家祖传十四代的宝贝,三叔不可能真送给你,等你完成任务说不准还要收回去的。不如趁现在好好玩玩。”
阿飞将沉水剑放在桌上,“没杀过人沾过血的剑怎么能叫好剑。它一辈子被供奉在寺庙里,刀锋早就不利了。”
萧良看他说话头头是道,眼神明显和先前那副懵懵的苦情样子有天大的区别,几天内仿佛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突然怀疑道,“你真是流亡逃来的王都?”
“是啊。中间还遇到了强盗,杀死我父母兄弟,强尖了我,最后还要杀人灭口。”阿飞口吻平淡,萧良听得心惊肉跳。
“这,这,是谁啊?是香堂山的山匪还是林州的流寇?哎,最近我三叔一直在忙铁西王那块地,内忧都顾不上了。”
“你认识。”
“真的?”萧良认真数一数,自己没有打家劫舍的朋友,立马否认,“不可能!”
阿飞笑着看向前方,“喏,强盗来了。”
这个时候,倚立在门前的风逐雪忽然看向他们。
萧良筷子一抖,想的很多借口都卡在后脑勺,怎么都讲不出来,呆住了。
风逐雪换了身淡青色长衫,翩翩风采,令人忍不住侧目。
周围先是一静,狐朋狗友们开始和风逐雪套近乎,什么风兄别来无恙啊,风兄你长靴哪里买的,简直和熟人没差别。
阿飞给自己倒酒,平静地和萧良解释,“现在这把沉水剑要是能杀得了他,才叫天下名器。供在庙里怎么能流芳百世?”
他的话将萧良神志重新拉回来,萧良不敢直视风逐雪,阿飞却转过头提醒他,“你怎么不抱我,装得不像了。”
内心一番挣扎,萧良昧着良心重新环住阿飞。
风逐雪过来了。
他问的第一句话是,“你说你想在王都有一席之地,但是谁在支持你,我想了很多可能。”
“你现在得出结论了?”
“陈岩平是你杀的?”
“是。”
“你不该和摩罗教扯上关系。”
看来他还没查到叶城。
阿飞说:“你不是我师父,我也不是你妻子,你没任何权利指示我该怎么做。”
“谁说我们和离了?”风逐雪冷脸质问。
“我死了以后,你不就娶别人了么?”阿飞不解。
“死了也得刻在我的墓碑上。再说我们一没和离书,二没签字画押。谁同意的?”
摩罗教事关重大,风逐雪都有点不讲理。
萧良张大嘴巴,“啊?你原来有老婆啊?你知不知道重婚犯法?”
“谁懂法还杀人?”
阿飞仰头看向风逐雪,“你要是承认和我的关系,萧良怎么办?你和皇帝之间靠什么维稳?”
萧良低声插嘴,“没事,你们不用考虑我,放我走就好了。我不在乎离过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