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逐雪瞥了他一眼,“你走吧,我可没逼着你留下来。”
阿飞隐隐感觉风逐雪是不希望他真的走的,虽说他自己也说不清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他腆着脸坐在他身边,低头去看伤口。
风逐雪对别人狠,自己握着刀也不客气,实实在在留下了深深的刀伤。
阿飞嘀咕一句,“我不是故意要刺过去,只是威胁一下。”
是你自己要伸手过来捉住的。这句话阿飞不敢说出口,不然谁知道风逐雪待会儿又会不会扣他的字眼,嘲讽他讨好的行为。
阿飞说他赶时间,也不算太着急。黑夜漫长,他不介意在这里和风逐雪耗。
风逐雪想要阿飞来道歉,但自己也先入为主地觉得阿飞来找他、讨好他一定是有事相求。
他想要阿飞真情流露,主动关心,无论阿飞做什么,他都难免怀疑他的用心。
这就是阿飞和若水的区别。若水和风没有仇恨,若水对待他从来没有需要虚伪的时候,他们彼此信任,绝不怀疑。
风逐雪忽然在此刻意识到这一点,抿唇不语,没有再挑剔阿飞的言行举止了。
他把伤口伸到阿飞面前,当着他的面将刚结好的疤撕掉,鲜红的血紧接着低落,阿飞被他的行为吓到了,惊呼一声后起身转了几圈,总算找到干净的布,几番清洗后才收拾好,只是风逐雪白衣上沾了不少血。
“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喜欢自残。”阿飞边拧毛巾边说。
“你不是要替我包扎?不流血怎么包?”风逐雪眼神阴冷。
阿飞抬起头,似乎不太懂他的思路,但还是好脾气地上药,“你和其他人一点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嘴。”
“有一次流明出去杀人受了伤,一个人没办法上药,请无霜帮他疗伤。他就趁无霜还没来,偷偷给自己浅浅刺了两刀。他想和无霜待的时间长一些,但无霜又不喜欢他,流明也怕他让无霜觉得烦,除了让自己受的伤多点没有其他办法。”
阿飞接着说,
“但是你既然也想让我陪你一会儿,为什么连受伤都要这么咄咄逼人?还要不停地赶我走?你也不像流明在自己一个人付出,明明有更好的相处方式。”
“你是想说我很傲慢?”
风逐雪听完后觉得流明更蠢了,但他耐心地理解阿飞的意图。
“不是傲慢,”阿飞摇摇头,低头想了想,“可能是敏 感。”
“敏 感?”风逐雪笑出了声,很显然觉得这个词和自己半点关系都沾不上。他也讨厌用这个词形容自己。
“你是对什么都不太在意,但既然不在意,为何又因为这样的小事来针对我。你比我大了一轮,对小辈的冒犯应该更加宽容大度。”
阿飞认为风逐雪什么都不在意,正是他隐藏敏 感的一种伪装。
一旦接触到他真实的面貌,根本就和风轻云淡这个词无关,他其实吝啬,强势,睚眦必报。
风逐雪将手伸回来,脸色不好看,“我说过你很特别。我对你的态度当然不会和别人一样。”
阿飞知道风逐雪是不会承认的,于是也只是收回药瓶,“好吧,是我猜的不对。”
“你准备走了?”风逐雪见阿飞站起来往门边走。
“今天耽误了时辰,明天再去。”
阿飞朝无霜比了个手势,无霜退下。
“杀人讲究吉时么?”
“我没有你的本事,当然得找神仙庇佑的时辰。”
阿飞觉得冷,顺便关上了窗户,一下就暖和多了。
“你究竟要去哪里杀人?”
“皇宫。”
这个答案在风逐雪意料之外。他以为阿飞准备回蒙古搬救兵,但他却在人手不足的时候铲除敌人。
“你想要我帮你吗?”
“我只带来五箱黄金,多余的一点也没有,只够你杀皇帝,请不起你来杀别的人。”
关上窗户之后阿飞还是浑身发冷。天越来越凉,前些天下过雨后地上湿冷冷的,他自己又瘦,手脚冰冷捂也捂不热。
这个毛病就是这两年才落下,好像在他中毒以后,脸色永远是苍白的,身上也永远是冷的。
以前在若水山,阿飞瘦归瘦,冬天从不会觉得冷气会钻到骨头里,怎么都祛不掉。
阿飞钻到风逐雪怀里,被子往自己身上多裹点,准备安稳睡一觉。
他也想通了,操心那么多事都不会有太大改变,知道勤义王就在皇宫,反而比不知道他在哪里令人安心。
风逐雪已经收起了先前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因为阿飞今晚到底没有走。
阿飞听见他说,“第二件可以少收点钱。”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风逐雪是说帮他杀第二个人的事。
“可是少主苛待我,现在一分钱都没有。再少收你能一点都不要?”
“苛待你你还要对他死心塌地,都不为自己想一想。”
“不是每个人都有你的条件为自己考虑。”
风逐雪没听进去,他只知道阿飞已经是第二次拒绝了他破天荒的主动帮助。
他摸到阿飞凸出来的胯骨,阿飞条件反射抓他的手,一下就抓到了伤口,力气大了些,又流血了,阿飞无可奈何地翻过身,深呼吸镇定下来,“你很无聊?非要找事做。”
“你不伸手,伤口也不会裂开。”
“那你还摸我呢,我准你耍流氓了?”阿飞佯装愤怒。
“前段时间你不是只要我能杀皇帝,你哪里都让我碰?”风逐雪非常坦白。
阿飞躺回原位,他感觉和风逐雪这个人讲话特别累,不管他,晾着他的时候最舒服。
风逐雪的手安然抱着阿飞。他没有别的动作。阿飞好像察觉到风逐雪的心情好点了。
他高兴时不会像别人一样把笑挂在脸上,表情成天死气沉沉,万年不变,很难分辨他的心情,察言观色这个词对他完全不适用。
阿飞只有在靠着风逐雪像现在这么近才能猜测他应该不生气。
他犹豫片刻,尽管下床的过程中冻手冻脚,还是找到干净的白布给他重新包扎。
“若水以前怎么能忍受你这么久的。”阿飞忍不住问。
“忍受?”
“你不会不知道你性格很差吧。”
阿飞诧异于风逐雪的自我认知。
“如果是爱怎么会需要忍受。是乐在其中。”
阿飞心下一寒,想想要与风逐雪的性格其乐融融的场景,岂不真成了受虐狂。
“那若水姑娘果真不是一般人。”
“但是我已经快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子了。”风逐雪看着他。
阿飞收拾完后手脚又变得冷冰冰,重新钻进被子里,然后才认真问,“真的吗?”
“是啊。和梁渡一样,要不是我前段时间去十月楼亲自看,我几乎要忘了曾经无比痛恨的人的长相。”
“那你以后会不会忘了我?”
“不会。”风逐雪否认得很快。
“为什么?”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完这条路,我才知道会不会忘了你。我没办法预知未来。”
阿飞看着他,仿佛在出神。
“怎么了”风逐雪见他没说话,打断他的思绪。
“没什么。”
今天夜里罕见下了雨,明明白天还是晴天,阿飞有些庆幸他没有出去。
风逐雪问,“你本来打算怎么进皇宫?”
“装扮成太监。在皇宫房顶上行动。”
“柳刀宗在皇宫还有人手接应你们?”
“这我不知道。我是听少主的安排。”
“真的不需要我?”
“我没钱。”
“别的可以抵。”
“又要我卖 身?”阿飞把衣服往下拉了两下,“睡一晚抵多少?”
“一两银子。”
“你好黑心啊。”阿飞伸出两根手指,“一次二百两,不还价。”
“不行。”风逐雪只是担心价格太高,抵完这一单价格人就跑了。
“那别谈了。早点睡吧。”
阿飞渐渐发困,懒得再和他辩论。
这一单就此告吹,没谈拢,阿飞也没多认真,任务推迟两天。
两天后,钦察汗国的使者进宫面见皇帝,这是个绝佳的栽赃机会。阿飞可以和流明混在使者队伍里进宫,再寻机找到勤义王。
计划好一切,阿飞没有告诉风逐雪,当晚直接出发。
钦察汗国使者住在凌云客栈,阿飞带着刀跳到房顶,等待几个喽啰去茅厕杀了他们顶替身份。
流明今天有点沉默,跟在他身后一直没说话。
阿飞以为他是因为无霜的事,始终没多问。
结果到了杀人时,阿飞一瞥他的动作和身形,握着刀的手僵住了,“风逐雪?”
“是我。”他边说边换上了衣服。
“流明呢?”
“被我打晕了在睡觉。”
阿飞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过来,知道我要去杀谁?”
“你要杀谁在我眼里都差不多。”
阿飞不想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可是风逐雪轻而易举打发不走。
流明不在,他一个人出手的风险非常高,孤身一人还不如不来。
阿飞迅速调整好心情,也换好衣服隐藏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