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玄泽挨了楼危这一下, 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向来冷清的面容微微扭曲,看着还有几分渗人。
他直勾勾地盯着空无一人的崖边,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剑刃穿胸的场面, 以及郁尧最后看他的眼神。
自己还是没能保护好郁尧......
“你怎么了?”楼危有些惊疑不定。
方才他怒意上涌,给了蔺玄泽一拳才后知后觉察觉对方身上的异状。
楼危深吸了一口气,将蔺玄泽的领子放开,对方一点都不反抗任由他动作, 让楼危觉得自己有种趁人之危,仗着师兄的身份欺负师弟的感觉。
蔺玄泽想到了之前在西北面对血莲教主时, 从那处空间当中窥见的未来。
他看到他伤了郁尧。
他不知道他窥见的未来一角的真假, 也不知道他所看到的, 若要发生, 是会发生在今天, 还是明天,还是未来的某一天,所以他当时才会希望郁尧离他远点。
可他还是高估了他自己, 也低估了郁尧。
他无法忍受和郁尧分开,而郁尧同样也不会出于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来远离他。
界壁的力量正在加强, 原本碎裂开的裂缝竟然又有加速复原的趋势。剑阵之中突然爆发出一道恐怖的魔气,只见一名红发男子竟然将剑阵短暂地撕开了一道口中,破阵而出。
他手中带血的长枪直接在手中转了个圈,直指蔺玄泽而去。
“你找死......”池烈睁着一双血色的眸子,满脑子都是方才那道红衣人影被对方一剑穿心的景象。
那张脸,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忘。
他再也不是那个在演武场要对着大王子匍匐躬身的少年,不是弱小的看门侍卫, 也不是能被随意打杀弃尸乱葬岗的魔族, 如今魔域中人, 无一不畏他。
他早就已经不是过去的池烈了,可这样的他,对方为什么连看都不看一眼?
在魔域的一切,难道就像是污点一样,上不得台面,不愿回想不愿提及,又或者早就在百年光阴里,消弭地一点不剩。
只有他忘不了。
忘不了武场初见对方时,对对方一副蓬头垢面模样的嫌弃和不屑,忘不了对郁尧能得大王子另眼相待的不服气,忘不了穿过人群看到那面无表情坐在高台上的人影时没法移开的目光。
他从小就想成为王宫的侍卫,成为大王子的亲卫,对他这种血脉地位的边陲之地的魔族而言,能入宫当大王子的亲卫已经是莫大的荣誉。
而他这种念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
他之后去王宫当侍卫,不是为了大王子,只是为了能时常见见被大王子带在身侧的郁尧。
他不知道对方在大王子身上过着何种非人的日子,也不知道对方身上落下新伤和旧疾。
甚至曾对郁尧说过,对方能得大王子的另眼相待,是莫大的福气,当时郁尧只是冷笑了一声,不屑于去解释。
也许是天生的大男子主义和保护欲作祟,对方第一次闯入他的视线中,便以一副弱小的姿态,让他情不自禁地升起保护和关照的心思,在无意间看到对方身上的伤口后,这种欲望便瞬间达到了顶峰。
他像个孤胆英雄一样,被大王子险些掌杀,被那些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魔族拖出去时,当时郁尧有没有稍微回头,看他一眼?
楼危面色微变,手中的碧游剑直接将人拦住,朝前轻轻迈了一步,便站在了蔺玄泽前面。
“找死?这句话自然原数奉还。”
楼危一剑将人震开,挑眉道:“现在界壁在闭合,你的力量也在不断减弱,破开剑阵对你损耗不小,现在还有胆子冲上来,不是找死,是什么?”
池烈狠狠地磨了磨牙,碧游剑斩在他身上,只落下一道雪白的印子,可他自己却知道,对方所言不虚。
他的力量正在减退,若要强攻,自己也讨不到好处,还可能折在这里。
楼危还欲动手,就发觉身后爆发出一道令人头皮发麻的威压,抬头可见天幕中流转着五彩霞光,隐隐能听见仙音,还有几级台阶。恐怕就是登仙路。
他回头看向蔺玄泽,见对方紧闭双目,而周身环绕着玄妙的气流,明显是气运圆满的征兆。
蔺玄泽,是真的要飞升了。
池烈在这股威压之下,几乎要站立不稳,不过是强撑着,才让他勉强直立身体,哪里还能分神和楼危交手。
他盯着蔺玄泽看了一眼,咬了咬牙,突然朝着界壁的方向遁去。
若对方真的飞升在即,那力量便已经超脱此界,在飞升之前想杀死他,绰绰有余。
蔺玄泽根本无暇顾及他,对抗着这股飞升之力,而他的双手中突然浮现出淡金色的锁链,锁链的尽头直通天幕,竟然是要让他强制飞升。
他冷笑一声,手中握着渡邪剑,指尖轻轻抚碰了一下上面的裂痕。渡邪剑微微颤了颤,还没有从方才的阴影中走出来。
“你这是要......”楼危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还没等他话说完,就见到蔺玄泽手中渡邪剑手起刀落,竟然将天道锁链斩断,最后一剑斩在了登仙阶上。
而就在相撞的瞬间,在场修士都觉得自己出现了短暂的耳鸣,眼前一片刺目的雪白,让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本就出现了裂痕的渡邪剑,最后发出一声轻鸣,便碎裂成数块,落在了地上。而登仙阶也被渡邪剑给斩断,化为了精纯的灵气,消散在天地间。
蔺玄泽嘴角渗出殷红的鲜血,本命剑渡邪被毁,他身上也出现了严重的反噬,可蔺玄泽就像是没有意识到一样,抬头盯着流转着祥云的天穹,眸光深沉而危险。
“蔺师弟......你可别干傻事。”
楼危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猛跳了几下,光想想蔺玄泽如今正在做的事,心里难免升起一个可怕的猜测。
对方断仙链、斩仙路、挑衅天威......最后目的是什么,自然不用他多说。
蔺玄泽闻言笑了一声,只是笑声很冷。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仿佛能毁天灭地的威力。
白衣男人突然冲天而起,宛如一把利剑,直冲云霄,在广阔的天幕中撕出一道狰狞的裂口。
应惊云赶来时,听见一些修士在议论什么,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抓住了刚才那名修士,某种还隐隐带着血丝,让那名修士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你刚刚说什么?”
“我们刚刚在说......这位仙君,你看了就知道啊,刚刚剑尊他在镇魔崖,杀了魔尊郁尧......”
“不可能。”应惊云咬牙道。
蔺玄泽不可能杀了郁尧,绝对不可能......按照蔺玄泽那个脾气,也不屑于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先接近魔尊郁尧,骗得对方的信任,最后再对郁尧下手。
这根本不是蔺玄泽的作风......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应惊云突然抱住了头,而他身边突然落下一道人影。萧掌门见了应惊云后,恨铁不成钢地用拂尘敲了一下他的头,吹胡子瞪眼道:“不是都让你别跟来?”
看到萧掌门,应惊云下意识抓住对方的袖子,目露恳求道:“师尊,他们说的......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萧掌门本来还想骂几句,可到嘴的话对上应惊云这般表情,就像是瞬间失声了一般,说不出口了。
“剑尊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比如郁尧一死,这界壁便关上了,修真界免去了一场浩劫,牺牲郁尧一人,便能救得无数人,云儿,你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他这个弟子,初时看过去觉得没心没肺,可却要比任何人都真性情。可魔尊郁尧的事,早就无可转圜。
“师尊,可为什么是郁尧?这么做,跟那些魔族有什么分别?”这根本不应该是郁尧的结局。
他脑海中漫无边际地想了很多,比如郁尧最后会是什么表情,被心爱之人取下性命时,是错愕居多,还是难过居多,郁尧会哭吗?最后的最后......有没有片刻的功夫会想起他。
想着,还是应惊云更好。
萧掌门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只能说魔尊郁尧刚好就是那个人罢了,又刚好和他们纠缠不清。
他担心应惊云因此有了心魔,只能趁着应惊云出神时抬手将人打晕,带回了天云宗。
远在鹤兰城的谢愿突然打碎了一只茶盏,坐在院落中沉片刻道:“柳伯,最近可有出什么事?”
中年男人收拾着地上碎掉的茶盏,摇头道:“能有什么事,小家主切莫忧心,如今这鹤兰城,倒是在家主的治下下,变得愈发好了......”
柳伯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暗道,可别让小家主知道,不然以小家主的脾性,非得和沧剑山杠上不可,而现在鹤兰城还远没有和沧剑山叫板的资格。
他只怕小家主一时冲动下,葬送这些时日来做的全部努力。
“是吗?”谢愿皱了皱眉。
*
郁尧的意识沉在一片漆黑的空间当中,他的感受很奇妙,整个人像是没有身体一般飘在深海,最后是被系统的声音唤醒的。
【19:宿主,你醒醒。】
“蔺玄泽......他怎么了?”郁尧下意识问道。
他所认识的蔺玄泽,绝对不会让他感觉到如此陌生。
【19:宿主,天道想必是监测到任务无法完成,就强行召唤了平行世界线的剑尊,来暂时和剑尊男主互换了意识......】
郁尧听到这个回答,不由得冷笑一声,心道一声果然。
在原著剑尊眼中,魔尊郁尧是一个无法被宽恕的魔头,是同他交手百年的死敌。难怪对方杀他时,杀得毫不犹豫。
想到蔺玄泽,郁尧心里莫名堵得慌。
“蔺玄泽现在……怎么样了?”
【19:宿主,任务已经完成,我已经沟通不到原世界了QAQ。】
郁尧听了也不强求,“那换个问题,你呢?从哪来?之前是不方便问,现在总能说了?”
【19:宿主,我是从原著魔尊身上分化出来的一道意识......】
系统声音很低,有些底气不足。
【虽然被分化出来,但是还是和本体有斩不断的联系......原著魔尊因为杀孽重,又遭到反噬魂飞魄散,我想救他,就答应了天道的交易。】
作者有话说:
晋江总是抽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