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愈发热了, 安卷只穿着一件薄衫歪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屋子里热,坐在院中还能偶尔吹到一阵风。他借着树荫乘凉, 然这并不顶什么用。
安潋这时走出来, 手里拿着把竹扇, “兄长。”
安卷蔫蔫地抬了抬脑袋,“阿潋,好热啊。”
安潋拉了一张小凳子坐到他旁边,靠在椅背上给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扇风,“安童已经去给兄长端冰梅汤了,兄长再忍忍。”
“阿潋也喝。”想到冰梅汤的滋味,安卷咂咂嘴, 接着又补充:“不过只能喝一点。”
安潋乖巧点头:“都听兄长的。”
安卷半撑着坐起, 想到上回陆衍答应他的, “过两日就放假了,这次去西山阿潋也一起吧。”
他说的是西山行宫,安卷以前带安潋去过两回,不过两次都免不得在跟着他胡闹的时候受了凉,两次无一例外都生病了。后来安潋因为不想让兄长照顾自己无法玩得尽兴, 便没再一起去过。
“可以吗?”安潋轻声开口。
“当然可以!”安卷笑起来,“我都跟七哥哥约好了。”
皇宫之中, 刚从御书房出来的陆衍倏尔打了个喷嚏。今日休沐, 但他因还有事务处理没能出宫去找卷卷。
眼下陆衍刚把折子呈给父皇, 左右无事,他便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出宫了。
也不知卷卷在做什么。
正想着, 陆衍忽地迎面撞上一人。
“哟,老七啊。”
陆衍掀起眼看去, “三皇兄。”
陆烁朝他笑得张扬,“今日怎不见你带小卷卷入宫?”
前不久他携同陆旭二人将巡盐御史贪污一案完美解决,此事牵扯甚广,但有宁嘉帝镇压,一切也还顺利。朝会上,宁嘉帝对他们大加称赞了一番,给了许多赏赐的同时,言明要安排他两出宫开府的事宜。
太子早在年前便已开府,只不过与旁的皇子不同,他的府邸建造在宫内。
如今二皇子、三皇子年满十六,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此番宁嘉帝给他们的历练未尝不是让两人崭露头角,好安排这后续事宜。
陆衍也想出宫开府,如此他就可日日去找卷卷,便是让卷卷日日宿在他府上也是可以的,闻言他道:“正要去找他。”
陆烁挑眉,“是吗。”
陆衍一见他这表情,就似察觉到他的意图般,“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陆衍走得飞快,根本不给陆烁跟上他一起出宫的机会。
陆烁啧了声,“还是这么护着。”
虽说即便他人走了,陆烁若自己想跟上去也未尝不可,但他懒得折腾。
陆衍就是抓住了这一点,脚下生风般迅速上了出宫的马车,马车一路疾行到得将军府,待拜会完老太君后径直便去了桃禾居。
陆衍还没踏进院子就听见安卷开怀的大笑声,他也不禁露出一个笑,然待他走入院中看清里面的场景,瞳孔骤然便是一缩。
只见安卷正光着膀子,准确来说是半边,仔细看衣服上隐隐带着水迹。在他身旁是捧着冰盆的安童,安潋举着筷子,“兄长,还要吗?”
安卷:“再来两块吧,热死了。”
话落,安潋顺从地用干净的筷子夹起小冰块往安卷肩膀放。不多时,小冰块化成水从后者肩头滑落,一路滑入他褪到腰间的衣服里。
那冰凉上身的一瞬,安卷‘嘶’了一声,大热的天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旋即感受着还带着些凉意的水珠从他身上一路下滑,“哈哈哈,好玩!凉快!再来!”
安潋老实再去夹。
三人神情专注,根本没有注意到门口忽然而至的人,一心做自己的事情。
陆衍看着院子里的这一幕,呼吸都没由来短促了些,继而一沉,“胡闹!”
安卷还等着安潋给他夹小冰块,结果小冰块才刚放上来就听到院外传来的这一声,他顿时一个激灵,肩膀随之抖了抖。
下一刻,本来安静躺在安卷肩膀上的小冰块因为他的动作,忽地往下落去,冰凉的小冰块顺着安卷身上一路滚下,同样落在他的衣服间。
安卷:“啊啊啊,好冰好冰!”
说话间他连忙抖动起来,那个冰块在他腰间的衣服里窜,安卷用手去抓。
这时耳边响起一道有些压抑的声音,“卷卷。”
安卷愣怔了几秒,抬头望去,就见陆衍正黑沉着一张脸,表情煞是难看地盯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安卷眨巴了下眼,不知为何感到心虚,明明他也没做错事,“你、怎……么来了。”
陆衍指了指他露出来的半边身子,默然半晌,嗓音带着点咬牙切齿道:“你在做什么?”
安卷:“纳、纳凉啊。”
“纳凉?”陆衍简直要被他的回答气笑,有谁是这么纳凉的。
一边想着,陆衍上前将他的衣服撩上去,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有这么热?”
听到他语气如常,安卷立马就开始抱怨了,“热死了热死了,我快要中暑了。”
陆衍摸摸他脑门,手覆上去摸到了一手的汗,可见是真的热得很了,“那也不可如此。”
“知道了知道了。”安卷点点头,转头去看还拿着筷子突然沉默下来的安潋,“好了,阿潋,不玩了,安童把这些收起来吧。”
陆衍闻声往安卷看向的地方望去,瞥见桌上的三个空碗,“卷卷,你今日喝了几碗冰梅汤?”
安卷慢吞吞回头,带着点迟疑道:“两……两碗。”
陆衍总是喜欢管着他,从小到大都这样,不过主要还是安卷喜欢闹腾,有时候会把自己折腾生病。
会像刚才那么玩的估计没几个。
主要是安卷方才喝冰梅汤的时候瞧见了碗里的小冰块,他含在嘴里,忽地便想到了这么玩,不料刚好被陆衍撞见。
陆衍一说,安卷就下意识乖乖照做。
此刻,他听到陆衍继续问:“几碗?”
这口吻,一听就知道陆衍猜中自己说谎了,安卷索性破罐子破摔,“两碗半。”
阿潋只喝了半碗,他身体弱,不能喝太多,剩下的半碗是他喝的。
半碗……陆衍几乎不用想都知道另外半碗是谁喝的,他有些莫名烦躁,但又不知因何而起。
最终,陆衍只是无奈道了一句,“不可贪凉,容易生病。”
安卷悄悄瞥他,见他神色如常,这才松了口气。
恰在这时,安潋轻声道:“是我没有看住兄长,七殿下不要怪兄长。”不仅没看住,他还在兄长的央求下同他一起胡闹。
思及此,安潋有些羞愧。
“不怪阿潋!”安卷匆忙解释:“是我自己贪玩才拉着阿潋一起的,下次不会了。”
陆衍瞥瞥安潋,继而去看表情略显着急的安卷,那股不好的情绪又一次涌现。
可能是从小到大,安卷是他唯一一个除母妃外如此重视的人,卷卷在陆衍这里从来都是不同的,倘若有什么事,他会第一时间为卷卷担下。
但是卷卷却不一样,卷卷有很多人要护着。
就好比他这个弟弟。
陆衍忽然就变得不自信起来,在卷卷看来,他和安潋谁更重要?
翌日,安卷刚逃完课靠在校场边的树下睡觉,刚闭眼没一会便被人扒拉醒来,他迷迷糊糊睁开眼,“陆……衍。”
“卷卷,我问你。”
陆衍捧着他即将歪倒的小脑袋,语气尽量平稳地问:“我和安潋,谁更重要?”
问完,陆衍耳尖倏然一烫,视线往旁边撇去,只静静等着安卷的答案。
结果他等了半天,一回头,安卷居然重新闭上了眼睛。
陆衍顿了下,他磨了磨牙,揽着他的小肩膀,“醒醒,卷卷。”
安卷没醒,睡得正香。
陆衍气结,沉声道:“着火了。”说罢,他自己先被自己幼稚得红了脸。
但安卷睡得仍旧安稳,可能是因为熟悉的气息贴近身边,他还往前蹭了蹭,直朝陆衍怀里拱。
昨日不方便问,他今日势必要从卷卷口中得到一个答案不可,于是陆衍再次开口喊他:“卷卷……”
“今天带你去满月楼吃大肘子。”
“吃两个。”
话音一落,陆衍便对上安卷灼灼看来的目光,他差点气笑,“醒了?”
安卷眼神灼热,“大肘子!”
陆衍禁不住笑了声,“嗯。”
安卷继续:“两个!”
陆衍忽而一默,“对。”他是不是不该问他和安潋究竟哪个重要,陆衍觉得自己该问的是他和大肘子究竟哪个重要,红烧肉便更加不用指望了。
最后,陆衍还是抢在安卷重新闭上眼前又问了一遍。
毕竟自己没有红烧肉和大肘子重要一事,陆衍自小便清楚。在卷卷心中这两样才是第一位,遑论还有芙蓉酥之类的小点心。
“卷卷,我和安潋,谁更重要?”
安卷还想继续睡呢,难得翘课跑出来,不承想陆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听清楚问题后他罕见地陷入了呆滞。
这是什么问题?
陆衍还在看他,模样极为认真,仿佛这件事真的对他非常重要。
陆衍和阿潋……对方这话一看就是二选一,安卷不用想都知道。想罢,他不由真的开始思索起来。
陆衍看着他开始冥想,说实话,有些生气。这个问题竟这么难回答吗,不应该……
他刚想到这里,安卷的声音倏然悠悠传入他耳中。
“应该是……”
陆衍屏住呼吸。
最后一句话近乎低不可闻。
“七哥哥。”
安卷说。
在他心中,陆衍要比弟弟重要一些的。
但是弟弟也超级超级重要。
安卷皱了皱眉,这个问题也太为难他了,但他还来不及吐槽,陆衍就猛地把他抱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