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理和父亲积怨已久,他高二的时候终于爆发了,因为他在学校长期遭受孤立,并且怀疑自己得抑郁症,他爸却一直说他脑子里胡思乱想,非要惹得家宅不宁,两个人大吵了一架。
知理说:“你以为我愿意待在这个家里吗?你以为我愿意跟你生活吗?”
他爸坐在沙发上喝酒,脸红脖子粗,指着他说:“不愿意你就滚出去,别在老子跟前碍眼!”
知理当晚收拾了行李箱,走出了小区,天地广阔,他却不知道去哪儿。
最终他走了几公里的路,来到公园的湖边,坐在长椅上给覆辙发了条微博私信:“覆辙老师,我觉得活着好痛苦,我现在坐在水边,一直在想,我是不是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正是十二月,坐在这里不免瑟缩,南方的夜风湿冷,又如刀子一般锋利,拂过水面的风尤其如此,他感觉自己的脸一片冰凉。
他想自己是懦弱的,没有离开世界的勇气。还没到走上绝境的那一步,谁又甘心这样离开呢?
本没有期待覆辙很快回复,这次覆辙及时看到了消息,说道:“回家吧,今后的日子还长远。你还没过过期待的生活,怎么能停留在这里。人固有一死,你该想想如何度过这一生。人活着总是办法比困难多。”
覆辙说:“天太冷了,小葵,到家给我报个平安。”
知理一直都不曾流泪,被妈妈放弃,被父亲冷暴力,遭受校园暴力,从未有一次哭过,看到最后一句话,哭得像个小孩。
他无视过路人的目光,压抑住哭声,泪流满面,只是滚烫的泪水也很快变得冰冷。
过了一会儿,他接到父亲的电话,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本以为会听到父亲焦急的声音,父亲劈头盖脸地把他骂了一顿,说奶奶因为他离家出走,脑溢血进医院了。
他连忙打车去医院,一家人都赶到医院。
那天知理在手术室外无数次焦心地祈求:“求求老天爷,希望奶奶没事。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最后手术室的门开了,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走出来:“很不幸,病人已离世,我们已经尽力了。”
一瞬间,知理的大脑一片空白。
接着,他的梦境变得一片混乱,颠倒黑白。
父亲怒骂他:“要不是你闹离家出走,你奶奶怎么会突发脑溢血!都是你害的,你这个孽障!”他爸怒不可遏,而知理坐在沙发上,已经心冷到麻木了,一动不动。
家里在办白事,邻居家的奶奶指着知理说:“你看哟,他奶奶平时那么疼他,奶奶去世了,他一点都不哭。”
茗了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别听他们的。那些大人就喜欢嚼舌根。”
茗了是不可能在人前哭的,因为显得软弱,倒是星冉哭得不能自已,好不可怜,时不时拿纸巾擦脸,眼睛都哭肿了。
茗了转过去安慰他:“好了好了,节哀顺变。”
星冉说:“我们学业太忙了,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奶奶会突然离开,原本想以后带奶奶出去旅游,她从来没离开过K市。”
也许星冉更招人疼,茗了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了,妈妈走过来,也只是安慰星冉。
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哭,他看起来太冷静了,可是时至今日,他只觉得活在这世间很是疲倦恍惚,已分不清自己有没有活着。
他后来有很多次想,要是那天他不离家出走就好了,奶奶也许就不会出意外了。在那个家里,奶奶是最疼他的人,只是他的后妈又生了一个弟弟,奶奶那时候的重心总是在弟弟身上。
容澈醒来时,知理不在身边。
他推开浴室的玻璃门,知理匆忙地用手臂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转过头不看他。
容澈走到他身边说:“怎么了,理理?”伸手握住男朋友的肩,轻轻地想要掰正过来,让他看向自己。
知理无法控制地情绪失落,感觉整个天都快塌了,此刻陷在一片悲伤的汪洋之中,不得自拔。
“你不要看我,太丑了暔讽。”知理低着头吧嗒吧嗒掉眼泪,从洗手台上抽出两张纸巾擦眼睛,“我要回学校吃药。我现在头好痛。”
“抑郁症是不是?你跟我说实话。”容澈看着他半晌,他才掉着眼泪点点头,容澈说,“那你应该早跟我说啊,抑郁症现在很常见,十个创作者有八个都是抑郁症,剩下两个是躁郁症。我又不会看不起你,干嘛不告诉我?”
“可是我的家人觉得很丢人,他们还觉得也许是我臆想出来的。”
“靠,他们都是些什么家人,配做家人吗?能不能有点好!”容澈气愤地说道。
知理伸手抱住容澈:“哥,为什么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是处在边缘地带,我爱的人,心里最爱的往往不是我。我以前总是做梦,梦到我妈牵着我的两个哥哥,她从来都没有回过头。”
“没事,我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在我心目里,我们理理是第一位。”容澈拍拍他的背说,“我没想过你一晚上不吃药反应就这么大。抑郁症挺麻烦的,需要按时看病吃药回诊,我会陪着你。”
我们理理,好亲昵的称呼。容澈用这几个字显得特别宠溺。
“你高中的时候为什么被霸凌?”
“因为我的性格会被说很装,还有我的长相,女生都愿意跟我玩,但我其实跟女生关系不亲近。有一个女孩的暗恋者就看我不爽,带头让全班男生孤立我。”
容澈摸摸他的后脑勺:“你错在太不凡庸了。理理,生于世上,出挑本就是一桩罪过。以后有我陪着你。”
已经十一点多,十二点前要退房。所以他们准备回去了,两个人把睡衣换成日常穿的衣物。
知理坐在大床边上,容澈单膝叩地,给他穿白色运动鞋,握着他的白到莹亮的脚踝放进鞋里。
“不用。澈哥……”知理觉得不好意思,想要挣脱却没能挣脱开。
温热的手指依旧笼着那里,直到给他两只脚都穿上鞋子。
容澈带着他去退房,走出酒店门时说要打个车,知理表示就这么一点路,走回去就好,因为这边离学校不远。
容澈执意打车:“你都头痛了,还走什么路,打车吧。就一点钱。”
打车回到学校,容澈把知理送回寝室吃药,入门前,在楼道上,知理抬起头问:“看得出来哭过吗?”
他的眼眶上还有淡淡的红。
“仔细看可以。怎么,不想被舍友看出来?”
“不想被外人看笑话。”
容澈捏捏他的小脸:“你呀,你这个人就是外强中干。外表看着很酷,内心跟水一样。有的时候还刀子嘴豆腐心。”
知理不服气:“我的脆弱只是对你而已。如果有一天我们分手了,我一定会给你看到最坚强不过的李知理。”
容澈不让他说这种话:“避谶,不言不欲事,容易成真。”
不是容澈迷信,他只是不想这段感情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他对知理的喜欢超过了对之前的任何一任,他希望保持下去。
走进寝室,竟然没一个人,两个床帘是空的,一个床帘是拉上的,男生宿舍东西凌乱,垃圾成堆,就知理的桌子上一片洁净。
知理吃了药,把自己的被子搬下来,到阳台晒一下,容澈帮他搭把手。然后他还把前两天晒的衣服收下来,折叠好放进衣柜里。
容澈说:“你要不收拾一下东西,搬到我那边去住,我刚好可以照顾你。”
知理很心动,但还是摇摇头:“不行,学生会有时候要查寝,我不在自己宿舍不行,等下学期吧。下学期我就搬过去。”
关于夜不归宿,学校查得严,如果被抓到,是一件比较严重的事情。知理这种乖学生是不会违反的,他平常也只有周五周六周日,偶尔留宿在容澈的公寓。
知理心情好一点了,两个人去吃午饭。
而在他们关上宿舍门后,一直躲在床帘后面窥视的男生终于一把拉开了床帘,脸上晦暗不明,逐渐露出不爽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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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室里,星冉好好录着歌,第一次出现了录不下去的状况,他打开门出来,谈休迎上去问他怎么了。
“给我几张纸巾。”星冉仰着头,用手扇着热泪。
谈休赶忙从旁边的工作人员那边拿来一包纸巾,塞到他怀里:“怎么哭了?”
“你的曲子是抒情曲,可是他的词写得太戳心了。”星冉说,“我懂他想要表达什么,就是因为懂,所以戳心。”
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怎么会全然不理解他的心呢?这首知理为茗了团队创作的《云泥》,和曲子陪在一起很煽情。星冉尽心投入,不由地感到悲伤。
这个故事是彻头彻尾的Be。
“若遇见你,是一场天定的怜悯。风停云晴,而后万万年,我在光里等你。”星冉背了一句歌词,极为难得地骂了句脏话,“他妈的,这小子还挺有才华。”
谈休说:“待会儿和声别录了,交给我录吧。你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