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
这两个字意味什么,一旦结婚有什么好处,奚家全家掰开、揉碎,用开董事会的严谨态度,跟奚微谈了不下五次。
除夕夜大半个晚上,奚运成对别的毫不关心,只盯着这一件事,非要奚微点头不可。
“匪夷所思。”奚微对钟慎说,“我怀疑我爷爷在乎的不是我结不结婚,是他能不能管住我。我越不同意他越来劲,像弹簧,越压越逆反。”
奚微说奚运成是弹簧,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弹簧?昨晚一家聚会,年夜饭开始之前,他妈再三叮嘱,无论如何别在除夕夜惹老爷子发火,能敷衍的先敷衍着,不要闹得全家上下过不好年。奚微答应得挺好,结果转头就跟爷爷在饭桌上顶起嘴来,要不是有姑妈劝着说好话,老爷子早就掀桌子了。
事后奚微被姑妈叫走单独聊天,从半夜谈到将近天亮。奚莹好脾气安慰他,但观点和其他人并无差别,认为结婚对奚微来说是一桩小事,更何况只是形婚,走形式,不等于出卖灵魂,他没必要这么抗拒。谈完她推奚微去睡觉,叫他睡醒再好好想想。
“然后呢?”钟慎似乎不太好奇具体过程,只想知道结果,“你想好了吗?”
奚微不答反问:“你觉得我应不应该结?”
“……”
钟慎沉默了一下。
如果这个问题提前两个月,那时的奚微认为,钟慎一定不希望他结婚。因为结婚意味着包养关系结束,以后再也没有金主捧了。但现在奚微知道钟慎不图钱,他们也不再有关系,从朋友角度看待,结婚是喜事,钟慎理应送他一句“恭喜”。
意外的是,钟慎竟然说:“不应该。”
“就算要结,也该和合适的人结吧。”钟慎慢慢合上那本书,他的手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了,动作慢是因为还在复健,“我是说……感情上合适的人。形婚很不靠谱,我见过闹矛盾的。”
“比如说?”
“婚后双方家长想要孩子,劝他们反正结都结了,再生一个孩子也没什么,家长帮忙带,不用他们费心。”
“……”
奚微被姑妈劝得略微动摇的心往下沉了沉,有点无奈:“和我想的一样。”
答应形婚意味着妥协,而妥协是没有尽头的,一步退,步步退,温水煮青蛙。
奚微无法想象自己将来当爸爸,孩子是一份绑在他身上永远卸不掉的责任,从此以后他只能是某某的父亲,做什么事都要考虑对小孩的影响,再也没有纯粹的自己。
“那你打算……”
“再谈谈。”
奚微不提自己的难处,他不提钟慎应该也明白。一个人从家庭里得到的东西越多,要回报的东西也越多,任性和逆反都有限度,大事身不由己。
昨晚姑妈对他说:“妥协是退,但退一步海阔天空。爷爷和爸妈这么爱你,已经为哄你开心做过数不清的妥协了。你稍微牺牲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就当也哄他们一下,皆大欢喜,不好吗?”
最后一句她说:“其实都不算牺牲,反正你没有喜欢的人。”
——“你没有喜欢的人”。
奚微的脸上分明写着犹豫,但也无法反驳。他在医院待了一下午,和钟慎一起吃了点东西,傍晚时离开,临走也没说自己究竟是要结,还是不结。
奚运成给奚微定下的死线是三月十五号,叫他在这个日期前确切地答复联姻对象,选好订婚日期,趁春天把喜事办了。
——仿佛已经料定,死线一到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奚微没再对钟慎说什么。仅从外表看,他的生活一切照旧,忙碌工作,偶尔来医院。直到三月初,钟慎出院了。
海京市湿冷的冬季结束,天气终于回暖。三月二号的上午,钟慎办完出院手续,戴墨镜口罩,在唐瑜的陪同下走出了医院大门。
闻风而来的记者和粉丝早已等候多时,一眼望去外面挤成人墙,还有拉横幅的。
钟慎问:“这是在干什么?”
唐瑜解释:“你住院这些天一点消息也没有,与其让他们阴谋论,不如好好亮个相,谣言不攻自破。”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唐瑜低声说,“前阵子网上传什么的都有,有说你得罪人被处理了的,还有说你违法犯罪畏罪自尽的。”
“……”
谣言挺好笑,但钟慎没笑。即使很长时间不面对镜头,职业本能还在,他路过人群时挥了挥手,没回答记者的任何问题,径自上车离开。
因为有记者拍,今天只有唐瑜一个人来接钟慎。他出院后先回父母家吃了个饭——出院勉强算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虽说家里的气氛也没多轻松。
席间谈到钟慎和星绘的经纪合约,钟弘富问他还剩几年,要续签还是转签别家。这个问题表面是在问工作,实际上打探的是他和奚微今后的关系。
钟慎答得含糊:“再说吧,还没谈。”
病有病的好处,看出他不想聊,父母就不再逼问。但过了会儿,又委婉提到看心理医生的问题,钟慎倒是没再拒绝,说自己会考虑抽空去看一下。
有这一句周晓兰放心不少,话匣子顿时打开,气氛好多了。但钟慎没待多久,吃完饭唐瑜来楼下接他,回公司开会,商量之后的安排。
唐瑜是带着指示来的,方储给她打过招呼,说虽然奚总和钟先生的关系结束了,现在是普通朋友,但不影响工作,公司这边照常运营。合同可以改改,不过也不着急,让钟慎先恢复一下再说。
唐瑜自然是非常高兴,没变动是好事。但她对这句“普通朋友”很好奇,不知道钟慎和奚微私下是怎么和解的。
从方秘书那里得知奚微婚事将近,她忍不住追忆往昔:“几个月前听说他要结婚,我们紧张得要命,现在终于不用慌了。既然是朋友,他说不定会邀请你当伴郎呢!”
“……”
唐瑜的脑子总是聪明不起来,说完这句,钟慎一下午没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