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没有要求我们杀死纪无。”谢轻道。
“没有是没有,但你不觉得这个NPC太过分了吗,他的想法令人恶心。”玩家眉眼再次露出了进副本前的高傲,“留着他简直就是祸害,我们得扭转掉他这种错误思想,等副本结束后,我一定要跟运营商投诉,这个NPC塑造的有问题。”
说着说着,玩家忽然哆嗦了一下,双手抱着胳膊摩擦取暖,他喃喃地道,“怎么忽然这么冷。”
谢轻抬眸看着他,“其他人都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玩家点头。
玩家们想要杀死纪无无可厚非,他们可以是为死去的玩家复仇,也可以是看不惯纪无对他们的磋磨折辱,但他们偏偏选择了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以一种审判者的姿态要给纪无定罪。
谢轻没再选择劝导,“可我们杀不死纪无。”
红衣少年的语气平淡到宛若再陈述事实,玩家的面容立马涌现出了一些尴尬,他轻咳了下,面上青一块白一块的,“江落落会帮我们。”
“另一个队伍里的玩家已经找到了江落落,江落落很讨厌这门亲事,也很厌恶纪无。她从知道婚事起有一直在找能杀死纪无的办法,她也已经找到了。我们来时碰到的那些刺客都是江落落找来的,第一波是为了掩护江落落逃跑,剩下几波则是刺杀纪无。”
玩家说着探听到的消息,“纪家会出事也是江落落暗中搞得鬼,她在纪家设下了埋伏,如果她没能成功逃婚的话,她就会动用这步暗棋。现在她逃婚成功,这些暗棋搁置,在另一队玩家和她交涉过后,她答应把这些暗棋转交给我们。”
“听起来很顺利。”谢轻敛眸,看到了旁边树枝上正在结网的蜘蛛。
“对,不过这个副本莫名得很压抑,还好只用待三天,要是持续十天半个月的话,我感觉我都要变得不是我了。”玩家抱怨着,他继续道,“具体的计划交给我们就好了,我们会想办法给他下药的,你这几天看着他点,尽量让他们别在我们面前逛。”
他们现在是真的怕遇见纪无,生怕对方觉得他们有问题给按死了。
谢轻点头应了,在玩家准备离开前,他忽然开口,“江落落是自愿帮助我们的吗,她就没提点什么要求?”
“提倒是提了,说事成之后会找我们讨报酬。”玩家有些意外谢轻为什么问这个,他刚刚没提这件事,显然觉得这根本不重要。
“你们应该问清楚点的,她要的报酬我们可能给不起。”
谢轻的话让玩家一怔,但很快,玩家的嘴角就勾了起来,“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事情一成,我们就离开副本了,江落落哪还能找到我们要所谓的报酬了?副本只是游戏的平行世界,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影响不到游戏。”
玩家轻笑的声音里带着惯有的居高临下,这个副本没有让他们对NPC的傲慢动摇片刻,“况且,就算出了副本后,她真的在游戏里找到我们又能怎样,那时的我们可没有这些狗屁的限制了,她奈何不了我们的,大不了随便给她个普通道具意思意思就行了。”
谢轻嗯了声,没再开口,他的视线从已经捕食到猎物,正用蛛丝将其牢牢缠绕的蜘蛛上移开,旋即目送着玩家身影的消失。
本来泛凉的夜风一点都不冷,反而像是阳光一样暖洋洋的,谢轻抬眸继续看着熟悉的夜空,视线牢牢地落在那颗最明亮的星星上。
本该只存在于上个世界的星辰出现在了这个世界,还闪耀到令人根本无法忽视。
在谢轻待在院子里出神的时候,他迎来了新的访客。
来人一袭黑袍,带着黑色面具,仿佛要融入黑暗中。
“怎么还站在外面,时候不早了,你该休息了。”面具玩家似乎只是随口提着。
谢轻没有看他,他轻声道,“我在纠结一件事。”
“我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只要我想证实,很快就能知道结果。但是我却畏畏缩缩地不愿捅破那层隔膜,因为只要证实了,我就该当机立断地做出选择,而我不知道该怎么选。”
他可以为别人选择在一个世界停留,那不过是他人生的一段旅途,他愿意写出一个对别人来讲皆大欢喜的结局。但如果要相遇很多个世界的话,他的决定便不能如此随意。
面具玩家掩盖在面具下的嘴唇张了又张,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能因为自己的嘴笨攥紧拳头。
不过谢轻很快就换了话题,他看向面具玩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面具玩家顿了下,声音被控制得平澜无波,“我叫老宫。”
谢轻也顿了下。
他眉眼弯了下,“你这样很像是在占我便宜。”
面具玩家沉默了片刻,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狼子野心,“是想占你的便宜。”
谢轻没继续这个话题了,他问,“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
谢轻早就注意到了面具玩家,他很像是剧情中主角创造出来的玩家角色,在这个副本里,就算是心里素质再好的玩家也会表现得有些忿忿,只要他看起来更寻常NPC别无二致,沉默寡言的他存在感很低,但谢轻却看到面具玩家很多时候动作都有些僵硬,而且部分行为过于模板化,就好像内里没有灵魂似的。
面具玩家的身体变得有些紧绷,一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样子。
谢轻直视着对方令他莫名熟悉的眼睛,“该不是你的面具只有命定之人才可以摘下,谁摘下它就要和你在一起吧。”
面具玩家的身体明显更僵了,谁都能看出他被说中了。
他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原本是这样想的,但如果你想看的话可以摘,不用在意这个。”
谢轻的指尖轻颤了下,他抬眸看着主句,声音中带出了些许复杂,“为什么要突然改变主意?”
为什么从始至终都会把主动权交给他?
为什么从来都不跟他提条件,不试图逼迫他?
面具玩家似乎看出来了谢轻的情绪起伏,他有些着急地试图安慰谢轻,但就连他自己也找不到答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早就已经做好了计划,但却不受控制地发生了改变。
好像一切都是本能在驱使似的。
谢轻抬起了手,骨节分明的手按在冰凉的面具上,他很想看到主角这具躯体的容貌,因为他总会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熟悉,甚至刚刚都下意识地跟对方坦白了心里话,那种他无法否认的潜意识在依赖和亲昵。
手掌微微用力,谢轻的手却顿了下,“要改变主意吗,谁摘下你的面具谁就要和你在一起?”
谢轻的动作已经表露出了他很想摘下这面具,如果面具玩家以此提条件的话,谢轻很大可能会答应,但黑衣青年的拳头紧了又紧,他在剧烈地挣扎下还是摇了摇头。
谢轻握着面具的手更用力了些,他刚刚真的把选择权交给了对方,不管对方说什么,他都会将面具摘下。
面具开始往下,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黑衣青年的脸被一点点地露出,谢轻拿着面具的手开始发颤。
谢轻看到自己的手丢下了面具,然后微颤着摩挲着青年的五官。
他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
“为什么会捏这张脸?”
出现在谢轻面前的是和上个世界度冥君一样的面容。
直到面前的面容重新出现在眼前,谢轻才意识到原来上个世界的主角给他留下的痕迹有多么深,他竟然还能记得度冥君脸上的每一处细节。
“你不喜欢吗,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换张脸。”青年明显变得很慌,他手足无措地伸手擦去谢轻眼角的眼泪,脸上浮现出自责和无措。
他说的话完全暴露出了自己的不正常,玩家哪能想换脸就换脸,但青年却完全没发现。
“不用换。”
谢轻会这样问当然不是因为不喜欢,这张脸彻底证实了这两个世界的主角是一个人,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巧合,他以为他会因为必须有所决定而无措。
但谢轻发现他错了,他现在真正想问的是,为什么明明没有上个世界的记忆,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他们之间过去的点滴还是会被主角再现。
明明对方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还是会对他这样好。
为什么明明他拿着不同的人设,其他人都会用看原主的目光看他,主角却又一次第一眼就忽略了原主的所有,好像独独看见了他的灵魂。
不是偶然,主角又一次站在了他身后。
谢轻眼睫微颤地看着自己被青年拭去的眼泪,他有些茫然,他很少会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所以他也很难辨认出自己的情绪。
他为什么会流泪?
是被触动到了吗,还是他其实在想念着上个世界的主角。
“对不起。”
谢轻听到青年手足无措的声音,明明对方什么都没做,却内疚懊恼至极地不断道着歉,他狼狈地捡起面具重新戴上,像是犯了大错的囚犯似的僵在原地。对方似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谢轻发现自己脚下光秃秃的土地上也开始长满鲜花,有柔软的枝叶在轻柔地抱住他的小腿蹭着撒娇,不该出现的蝴蝶也在用翅膀轻蹭着脸颊。
这是无条件地被人偏爱。
蝴蝶的翅膀在轻轻颤着,颤动的频率和心跳渐渐重合。
谢轻辨不清自己此刻的情绪,但却看到了现实,他的心跳因为主角的出现而加快了些。
很细微,幅度很小,但不容忽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