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预言师清明的眼睛再度变得混沌，他的头发变得更白了些，背脊也跟着弯了不少。
他身上的气息变得极度虚弱。
显然重新预言让他流失了不少生命力。
周围人担忧不已地看着他，离得最近的青年连忙过来搀扶住他，“您没事吧。”
老人摇摇头，眼神的困惑却没有消退。
“既然预言没有发生变化，您就不用管了，您的身子骨支撑不了您再这样费心了。”青年劝说着。
老人却又摇摇头，“我需要对我的预言负责。”
大陆上的人实在太相信他了，他的这两个预言成功让勇者和蒂莫西的声望达到顶峰，一跃成为大陆上无人不知的存在。
众人过于追捧勇者和蒂莫西的现状让他担忧，可他也没有办法，这片大陆需要希望，他也期待着他的预言能给勇者和蒂莫西带去便利，能让他们本该坎坷的路途变得平稳一些。
但如果他自己都对预言内容产生迷茫，他又怎么能放任大家将其奉为圭臬。
“我刚刚重新预言时消耗的生命力，要比初次预言时还要多得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老人沙哑开口。
青年眼眶微微泛红，“这意味着您距离死亡越来越近了。”
“傻孩子。”老人似乎有些无奈，“消耗的寿命多少和预言的影响力直接挂钩，这两条预言里的内容注定会彻底改变大陆的格局，甚至有可能让大陆的未来转向另外一个方向。这实在太重要了，由不得我们不慎重啊。”
他看向欲言又止的青年，“现在大陆情况如何。”
“勇者已经拔出石中剑，并且抵达落日王国和蒂莫西相遇，等在王国中挑选到合适的骑士随从后，他们便会启程去各族。”青年回道，“深渊之地的封印虽然更加不稳，越来越多的深渊生物跑出，但大家还能勉强应对。”
“我们启程去落日王国吧。”老人挥了挥手，“我要亲眼见一见勇者和蒂莫西。”
他一定要弄明白预言究竟哪里出了变化。
青年眉眼一急，流露出不赞同，“可是！”
“没有可是，就这么定了，要走得快些。”
他们这边离落日王国太远了，他现在的身体已经无法再承受传送阵的冲击，只能用笨办法赶过去了。
要走得快些，既是要赶在勇者他们启程前就见到，也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离开了用生命之泉滋养的这里，他的生命流逝得会更快。
看着抿起嘴唇的青年，老人摇摇头，“不要难受了，我隐隐有预感，我有一定几率能获得一场难以想象的机缘。”
青年只当是老人在安慰他，他没说话，却连忙吩咐人去安排了。
*
同一时间，正小憩着的蒂莫西也睁开了眼睛。
但不是他感应到了什么，而是他听到了脑海里格外复杂，隐隐带着些怨恨的声音。
“他竟然醒了？”
那道声音里还有暗藏着的一些畏惧和惊疑不定，“难道他发现了我，他是为了彻底消灭我才过来的？”
蒂莫西还从来没有见到神用这种语气说话。
他当即也跟着慌乱了下，“你说的他是谁？”
“森文，下贱的巫妖。”声音里多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当初就是他杀了我们。”
蒂莫西脸色微变。
他当然知道，他能碰到这一抹残缺的神魂，从而彻底改变命运，就是因为森文屠戮了诸神，侥幸逃脱的神魂为了恢复和他做了笔交易。
森文连他的金手指原身都能轻松摧毁，他更是不够看的。
蒂莫西有些担心自己被牵连，“你当初给我看的命运里，没有显示出来这件事啊。”
蒂莫西在和神魂确定了交易关系后，曾经靠神魂看到了大陆的命运和最重要几人的经历。
“命运本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我当时给你的看的，只是基于那时情况下最有可能发生的未来。”神魂简单解释了几句。
蒂莫西继续发问，“森文的降临是不是会严重改变大陆的走向？”
“大概率是。”
蒂莫西有些忐忑，“那你能不能再让我看一看命运？”
神魂语气变冷了些，“我现在还没有恢复，没有能力再让你看了，而且再看也没用，森文的出现会让未来一团迷雾。”
蒂莫西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那森文现在在哪？”
“没恢复，感应不到。”似乎是因为反复被戳中心里的刺，提及自己的无能，他的声音变得又冷了些。
他只能感受到森文沉睡之地处传来的波动。
蒂莫西眉眼处涌现出几分焦虑。
“好了，你要是担心就尽快帮我搜集信仰让我恢复，森文当初杀不了我，现在依旧无法彻底消除我。”神魂看着神色缓和了几分的蒂莫西，继续道，“况且你也没什么可担忧的，我都已经帮你改变大陆认知了。”
蒂莫西在微怔后眼睛一亮，“森文也会受到影响吗，因为我的容貌而对我有好感？”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不仅不用怕，反而会在这片大陆更加顺风顺水。
“呵，怎么可能，你见我受影响了吗，森文是和我同层次超越这片大陆的存在，不会受到大陆认知影响。”神魂嗤笑了一声，他看着又开始担忧的蒂莫西道，“但即使这样你也不用担心，他不受影响又如何，整个大陆的人都站在你这边，你只要维持好你的容貌，自然会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地来保护你。”
听到这里，蒂莫西的神态终于放松了不少。
经过交易后的亲身体验，他已经充分明白了自己容貌的威力和可怕，确实如神魂所说，只要他不毁容，就没人舍得伤害他。
*
另一侧，谢轻和森文同时感知到蒂莫西周遭的特殊波动。
森文挑了挑眉，“原来他躲到这里了，啧，他还真是为了不被消灭无所不用其极。”
“他？”谢轻若有所思，他很快就把这句话和看到的历史联系在一起，“神？”
森文突然想到他在大陆上那糟糕的名声，眉心一跳，他连忙解释道，“他们早就不能称得上是神了。”
“现在大陆上普遍认为神都是天生的，但其实不然，他们都是各族生灵靠着信仰之力成就的神祇之位，凝聚出来的神格。”森文讲述着更隐秘的密辛，“他们一开始还很正常，但渐渐地就变了。”
神和信仰之力息息相关。
信仰越强，神力越强，反之，信仰减少，神力也会跟着削减。甚至，如果信仰少到一定的界值，神格会破碎，神也会消失。
当各族生灵不再需要神的时候，神就会永远消失。
这对本以为能够和世界共存，拥有无所不能之力的成神生灵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他们一开始还能勤勤恳恳，承担起不同的职责，把赚取信仰当做自己的事业。
但渐渐地，逐渐壮大的各族需要神的地方越来越少，他们的神力开始降低，有部分神为了不消亡采取了偏激的手段。
他们先制造了生灵涂炭的灾害，又现身拯救生灵，从而获得了大量的信仰，神力大增。
越来越多的神加入了这种阵营。
“他们开始变得极其自私，就跟宣称自己都是天生神灵，把成神的方式全都销毁，不让新生神灵诞生分走信仰之力一样，他们不断地制造着本不该有的灾难，让生灵痛苦挣扎哀嚎，致使生灵们虔诚地祈祷，又出手将灾难解决，令生灵感激涕零，从而获取源源不断的信仰。”
森文声音微微放沉，“恶魔和深渊之地也是他们弄出来的，他们明明能彻底消除魔族，但就是不做。他们故意给大陆埋下了这颗不定时炸弹，好让所有人提心吊胆着，无时不刻提醒神的重要性，一旦信仰之力不够了，就松动封印，把深渊生物放出来吓大家，然后再让神迹出现，使封印牢固，乐此不疲。”
“这些自私的神自己做还不够，还要排挤那些没有动这种心思的神，不想被时不时就被谴责的他们，又动了些下作的手段，让生灵们不再信仰那些好神，致使他们全都消亡了。”
听到这里，谢轻的眼睫一颤。
这样听起来生灵都被蒙蔽了，但却是没有办法的。
他们切切实实地受了恩惠，却不知道这些恩惠是假的，自然会越来越信仰神。
“所以天使族因为缺少神的赐福无法长出六翼，精灵之泉逐渐干枯，也是神做的？”谢轻询问。
“对，如果没有神干预，各族都会好好的，这些都是神为了让各族依靠他们采取的手段。他们一贯如此，先给各族下了禁制，然后又出现把禁制解除，把根本不存在的功劳全都揽走。”
但这样的手段确实有着奇效。
当森文把这些恶神全都屠戮后，他将真相告知了各族的强者，但信仰已经融入骨髓灵魂的大家完全不信他。
还担心他要灭世，想着要杀死他为众神复仇，气得森文直接离开大陆，完全不想管他们，连接触禁制的办法都没给就陷入了无尽沉睡。
森文看向蒂莫西所在的方向。
“信仰之力确实是很奇妙的东西，就是因为它的存在，我没能彻底消灭众神。”
众神将神格被生生打碎后，残存的信仰之力全都移给了一缕逃窜的神魂，森文销毁不了这缕神魂。
他们等待着这缕神魂能够恢复，并且复活他们。
“他确实很会使用手段。”森文声音一顿，当初他给那缕神魂种下了诅咒，让对方没法再靠自己收集信仰，“他竟然将自己和一个人联系在了一起，能够把那人身上的信仰全都占为己有。”
森文口中的这人就是蒂莫西了。
蒂莫西身上拥有的信仰之力，全都会涌入神魂。
【原来是这样，看来蒂莫西能有现在的地位和声望，神魂帮了不少忙啊。】系统恍然开口。
“神魂还做了什么？”谢轻想到了这个世界美色至上的设定。
“他还用剩余的所有神力改变了整个世界的认知，让长得好的人无条件地获得优待。”森文也有些意外，“我当初给他下了禁制，让他没办法单独用神力作用于谁，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改变了世界认知。”
系统听到这里不由开口，【这个神还真的挺聪明的，他虽然有禁制没办法单独给蒂莫西开金手指，但这样做就跟开金手指无异。毕竟蒂莫西是剧情中最好看的人，好处全都作用在蒂莫西身上了。】
蒂莫西因为容貌获得的好感，会成为神魂信仰之力的源泉，而神魂的神力增强，世界认知引发的效果就会越剧烈，蒂莫西的魅力就会越强。
对神魂和蒂莫西来说，简直就是良性循环。
系统的声音微妙地顿了下，【可惜——】
在它家宿主过来后，蒂莫西就不是最好看的人了。
世界认知并不是单独作用于蒂莫西，虽然神魂的目的是给蒂莫西开金手指，但他采用的却是个讨巧办法，没有锁定给蒂莫西。
所以在整个世界都受这种认知的影响下，只要它家宿主露出真容，就能直接拿走原本蒂莫西享受的一切，极大概率还要更加强烈严重。
系统看着已经戴起面具的谢轻。
但它家宿主不会选择这么做就是了。
“这个世界认知没办法再改回来吗？”谢轻继续问。
“需要很庞大的神力支撑，就连现在的神魂都已经没办法做到了。”森文摇摇头，他顿了下，又补充道，“除非有新神诞生。”
新神诞生。
谢轻眼眸微垂了下。
“怎样才能成为神？”
“靠信仰之力，简单来讲，只要足够多的人认为且相信你是神，你就能成为神。”森文温声解释道。
说话之间，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侍卫长，她来提醒谢轻时间到了。
受蒂莫西的偏爱重视影响，藏书阁的墙壁材料都是魔导级别的，刚刚森文降临带来的震动都没有传到外面，侍卫长他们完全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谢轻朝侍卫长点头示意。
他注意到虽然森文和站在他身边牵着他的手，但侍卫长像是完全没有看到。
跟着侍卫长走出去，谢轻偏头看了眼森文。
对方的声音很快地响起，他耳朵又烧红了，“想成为你的能量源泉。”
“只要我们一直贴贴，你就一直可以动用我的力量。”
系统：【。】还记着它家宿主想变强这事呢，哼，你根本不知道它家宿主的强大，不过是为了顺着你才这么说罢了。
森文又看了看前面的侍女，“我如果现身的话，影响不好。”
系统：【。】绝对是因为怕现身后，它家宿主会不愿让他一直牵着手，隐身就能肆无忌惮。
说话之间，他们刚好路过了蒂莫西的寝宫。
华丽服饰也被样貌衬得黯淡无光的蒂莫西刚好走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
谢轻眼睛里的平淡，和没说一句话的擦身错开，让蒂莫西脚步一顿。
他实在是讨厌谢轻，尤其是当他发现谢轻竟然像是完全对他无感后，就更加厌恶了。
蒂莫西终于忍不住在心里询问神魂，“谢轻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一副完全没被我样貌蛊惑到的样子？”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碰面了，谢轻竟然还是这幅样子。
神魂也顿了下，他同样觉得有些疑惑。
但谢轻这幅模样的原因只有三个。
要么谢轻是和他与森文同层次的存在，大陆认知影响不到他。
可这显然不可能。
要么就是受认知逻辑的影响限制。
如果谢轻长得比蒂莫西还要好看，觉得蒂莫西的样貌没什么，自然也就不会产生太多的好感。
但这明显也不可能。
根据排除法，只剩下了一种解释。
“他估计审美有问题。”审美颠倒，会把别人觉得美的事物当成丑的，没有从蒂莫西这里认知到美，也就没有受到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