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长久不散,样貌颇为俊美的青年直愣愣地躺在地上,谢轻若有所思地看向眉间的绿色道纹,熟悉感和亲昵感宛若从血脉传出。
隐秘晦色的纹路开始埋于肤底,伴随着气息上涨的是另一种奇特的东西。
谢轻到底是没有唤醒青年,没来由地,他觉得对方正在觉醒着什么,要是像方才那般因见到他就情绪起伏剧烈,难免会引起什么差错。
这种觉醒——
是源于他功法凝聚的面具吗?
谢轻伸手摸了摸似木非木的面具,确定了原主的真实身份跟这青年有着某种关系。从青年清醒时的神情动作来看,这面具似乎是某种身份的专属象征。
感受着青年身上属于元婴中期的修为波动,谢轻在又看了看后便收回了目光,他聚拢起周遭残存的魔气掐灭,拾起他原本的目的灵植。
黑白分明的眸子注视着散发惊人灵气的灵植,谢轻心念一动,一缕冒着阴寒之气的血气便蓦地从灵植内部蹿出。
果然已经被动了手脚。
如果拿到这灵植的是旁人,大概率会在毫无察觉地吸收完灵植后,被血气侵入,变得暴躁易怒,最终被慢慢蚕食成为傀儡。
谢轻并没有采取什么举动,但血气却好像见到了什么天敌般瑟瑟发抖,血色逐渐变浅,在一阵风吹过后,便什么都没有剩下了。
是因为谢轻的道体,道韵天生克制和魔气有关的一切事物。
谢轻又看了眼依旧处于某种玄妙状态的绿纹青年,带着灵植走出了洞窟,灵力探进储物戒,谢轻将他找到的所有灵植都取了出来,认真地按着古方萃取精华。等到最后一步完成,他将灵液和凤凰精血融到一起,滴落在本命剑上。
道道流纹在剑上涌动,昏暗的天空出现了乌云,数道雷电开始朝着本命剑劈去,淬炼着本命剑的品质。
原主出身于小世界,他绑定的本命剑原本相当普通,是不用花费心力就能轻易取到的那种,但经过无数次的淬琢后,这把剑要比剑宗天骄们的灵性还要强。
雷鸣不断,周遭世界忽明忽暗,等到漫长的雷劫结束后,天色已经亮了。
谢轻垂眸望着回到手中,朝他亲昵摇摆的乌黑长剑。乍一眼,只能从黑色中看到浓烈刺目的血色,但只要细看,就能看到藏在深色下的无数道纹。
谢轻转身看向洞窟,不用进入他便能感应到青年还没有醒。
他在附近设了个屏蔽禁制后,悄声离开。
如果真的存在某种因果,他们自会被牵动着再相见。
*
谢轻回到聚集点的时候,戚扇白已经在他住所前略显着急地等他了。
“你昨晚出去了?”戚扇白问。
“嗯,有点事。”
“晚上出去太危险了。”戚扇白劝告着,“远古战场晚上经常会出现异变,有事尽量白天完成为好。”
“好。”谢轻面上很乖地应了。
“那我们走吧,去中心城。”戚扇白又看向身侧的其他人,那些都是他中世界的朋友,在进入远古战场后,大家一直在抱团行动。
在朝着中心城赶去的时候,大家表达着自己的好奇心。
“为什么齐不问突然让我们都赶过去啊?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好像是有要事宣布。”
“大家还是小心点吧,我这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总感觉要发生什么大事。”
齐不问定了最晚到达的期限,众人皆是不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朝着目的地掠去,希望能提前探听到点消息好做打算。
谢轻藏在大部队中,越是临近这片区域的中心,他能感受到的魔气便越来越强烈。
等抵达中心城的时候,谢轻的视线一连落在了好几个人身上。
身边传来一阵阵惊呼声,强烈的灵力波动让中心城上方的空气都扭曲了些,所有赶来之人都骇然地看向上方。
谢轻同样抬眸看去。
一个身形硕大浑身都是肌肉的男修正在和齐不问对打。
狂躁的灵力不断涌动,空气爆破之声不断响起,所有人都本能地聚起了护身灵力,修为较低之人已经面色惨白地暴掠后退避开冲击余波。
“我有要事要跟大家讲!”齐不问的声音里已经带着些怒意了。
“呵,我管你什么要事?你昨天杀人夺宝,杀了我师妹,我要你血债血偿!”男修同样不甘示弱地吼道。
“真的不是我,我是被陷害的。”齐不问显然已经被气到不行了。
男修呵呵一声,语气森然,“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除了两人的对吼声,中心城一片寂静,戚扇白和身侧的人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一过去就看到一出八卦大戏。
“这就是大世界天骄的实力吗?真的好强,光是余威就令我心惊胆颤。”过了片刻后,耳边响起羡慕的感叹声。
“你们觉得谁能赢?”
“齐不问吧,他可是领队,按理来说是这片区域里最强的存在。”当即有人回道。
谢轻的视线落在齐不问身上,“齐不问要输了。”
他声音很平淡,但却忍不住让人想要相信,众人都是一怔,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谢轻竟然会参与进对话。
下一秒,他们怔得便更厉害了。
因为谢轻竟是朝着两人对打的地方走了过去,戚扇白眉心一跳,当即拉住了谢轻的衣袖,“你过去干什么?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能参与的。”
谢轻稍稍使了下力道就挣开了他。
戚扇白心里更不舒服了,他嘴唇微抿地看着谢轻的背影,看着谢轻的身影越来越远去,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其他人皆是面色焦急,担心谢轻的安危。
只是,他们忽然意识到不一般。
齐不问竟真的突然败了!
败得毫无预料,败得极其突兀,齐不问不仅没有避开他本能躲避的一招,整个人还像是突然受了重伤般吐出了一大口血,像是断线风筝般,整个人直愣愣地朝着地面上倒去。
扑鼻的血腥味肆意蔓延,齐不问的五脏六腑的碎片都好似要咳出来了。
竟真的和谢轻说的一样。
而且谢轻走到的位置刚好是齐不问坠落的地方,他恰恰好地用灵力接住了对方,免掉了齐不问摔在地上可能引起的器官错位。
空气中蓦地寂静了下来。
在场人皆是怔愣,就连那肌肉男修也皱起了眉,他们全都没料到齐不问会突然落败。
不过男修很快就将阴冷暴戾的目光投向了谢轻,谢轻明显是为救齐不问而来的,他克制不住地要迁怒,却在看清谢轻的面容时恍惚了一下,眼中阴戾蓦地消退,但面色却是更加难看了。
他先前竟不知自己是如此肤浅之人。
“速速退去。”语气森冷,看似不近人情,却是让谢轻不要再牵扯进来。
“不是他。”谢轻只是道了句,便看向了狼狈不堪的齐不问。
他顿了下,好像他每次见齐不问的时候,对方都凄惨落魄到不行。
男修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他压下了心里的那份怜香惜玉,就要连着对谢轻出手。却发现谢轻似有所觉,谢轻没有动,但他的本命剑却嗡鸣了下。
瞬间,一股极度森严的冰寒之气在场地周围蔓延,萧冷的冰寂仿若让空气中的水分都结成了冰,男修脸色剧变,不可置信地看向谢轻,“剑意?”
“不是他。”谢轻重复了一遍。
男修眼神思虑涌现,他深深地看了眼谢轻,判断着自己能否挡得过二人的联手,“好,我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谢轻?”齐不问听出了谢轻的声音,他怔怔地开口,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
“嗯。”
在听到应声的时候,齐不问抬眸看到了谢轻长长的眼睫,几乎一瞬间,他的视线就落在了谢轻眼角的泪痣上。
他仓皇地挪开视线,面色有些泛红。
齐不问现在心情相当复杂,简直百感交集,在小世界的相遇在他心上划下了极深的一笔。他总是会想起谢轻,在之后的无数次生死危机中,他脑海里总是会冒出和谢轻会见面的约定,这支撑着他抗过了很久。
他想过和谢轻再见面的无数场景,但没有一个是现在这一刻发生的。
齐不问声音带着些微妙,“你又救了我。”
他既有见到友人的激动,有被救的甜蜜,被谢轻相信的喜悦,也有很强的挫败。
他本想着能站稳跟脚,给谢轻带去帮助,却没想到拼搏了两年,再见面时,他却还是被谢轻救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想给谢轻留下一个稳重可靠的形象,而不是这种凄惨落魄的样子。
谢轻会不会觉得他很没用?
齐不问嘴唇抿得发白,心里酸胀难受,咽喉间的血腥味更浓。
“就算我不出手,你也可以扛过去的。”谢轻说着,想了想,还是又拿出了一块面具碎片,用灵力融进了齐不问的伤口。
齐不问心里的酸涩和甜蜜同时加重,心跳却跳得更快了。
伴随着谢轻的举动,和齐不问肉眼可见的伤势痊愈,周围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男修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
他们看向谢轻的眼神彻底变了。
他们不知道谢轻做了什么,却能感知到谢轻没有用灵植或者丹药,拥有这样的疗伤能力,他们自然想要交好。
男修终于忍不住开口,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解释。”
齐不问皱皱眉,看向他的眼神颇为凝重,但却用灵力包裹让声音清晰地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中,“是魔族做的。”
“我发现了魔族的异常,有魔族潜伏进了我们这片区域,暗中埋下了可以操纵人的血气。我这次召集大家过来,就是想跟大家说明这件事。”
齐不问的声音继续,“魔族应该是意识到我已经发现了,他们昨天派人来杀我,我因此深受重伤,还被埋下了刚刚突然爆发的一股魔气。”
齐不问看向男修,“我昨晚都不在城里,怎么可能杀你师妹,我猜是魔族伪装我做的。我可以带你去城外,那里残存着我和魔族对战的痕迹,你看了就知道我没时间了。”
男修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他,似乎在判断这些话的真假。
齐不问的话成功掀起了轩然大波,他们喃喃地说着魔修,惊疑不定,既担心畏惧,又觉得魔族不可能破坏约定。
齐不问继续道,“所以为了大家的安全起见,我希望大家能如实说出进入远古战场后发生的事情,希望借此找出端倪找到魔族的意图。”
“还需要每个人来我这边探测下,我有法子可以探测出大家有没有被埋下魔气和血气。”
谢轻站在齐不问的身侧听着纷乱的讨论声。
忽地,有人突然高声吼道。
“凭什么要告诉你,如果我们说了进入远古战场发生的所有事,那大家不就没有秘密了吗,难道拿到了哪些机缘也要告诉你?你要是想抢我们的机缘怎么办?”
“怎么可能会有魔修潜入,这可是从未发生过的,我不信我族前辈会令我们陷入这种境地。”
“还有谁见过魔修吗,是不是只有齐不问一个人见到,一家之言如何能信?”
“就是,还什么专门的法子,谁知道有没有那法子。到时候齐不问说谁被魔气侵染,谁就是,那岂不是齐不问想杀谁就能杀谁?他到时候看上谁的法宝灵植,直接说对方身上有魔气,不就轻而易举地夺到宝了?”
各种各样的质疑声突然响起,感受着各种怀疑和警戒的视线,齐不问的拳头慢慢攥起,脸色异常难看。
任谁一片好心被污蔑都会气愤。
“真的有魔修潜入,你们可以随我出城看痕迹。”齐不问只好继续道。
谢轻面上没说话,却神识给齐不问传了音,“魔族可能已经派人去清理痕迹了。”
齐不问眉头微皱,发现这件事确实相当棘手。
“就算真的有魔修,我们也不能只听齐不问的,得让大家一起想出合适的法子。”又有人高声说道。
齐不问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哪有时间想出万全法子,魔族所图绝对不小,谁知道魔族什么时候就会点燃一切。
也是这个时候,齐不问又听到了谢轻的传音。
“人群里有魔修,他们在故意带节奏。”
齐不问拳头攥得更厉害,他眼神中浮现出一丝狠戾,也顾不得大家的想法了,准备用武力强行镇压进行他原本的打算。
但也是这个时候,他听到了谢轻的声音。
不是给他传音,而是出声让在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如果你们不相信齐不问的话,我可以帮他作证。”
齐不问怔怔地看向谢轻,方才的烦躁和阴沉一瞬间都褪得干干净净。
谢轻又站在了他身边。
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齐不问觉得心中被什么撞了下,他面颊有些发烧。
谢轻的话明显让全场怔了下,他们虽没有面对齐不问时那般暴躁,但同样出现了零零散散的质疑。
“你怎么能帮他作证,你和齐不问明显就是朋友,肯定会帮他说话。”
“就是,一个筑基期修士而已,拿来的资格帮人证明。”
“这事怎么大,岂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参与进来的?”
怀疑声刚刚冒出了几句,全场人都是一寂,他们皆是发现齐不问正阴沉不已地望着他们,对方漆黑的眸子里好像藏着凶兽。
明明在刚刚自己被质疑时,都没有朝他们动怒,但在谢轻被这样对待后,齐不问却变得很凶。
气氛一片胶着,但很快,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谢轻。
就连齐不问也愣了愣,瞳孔缩聚了下。
全场的变动仅因为谢轻慢慢说出的一句话。
“就凭天道在注视着我。”
他的话似乎带着某种特殊道韵,那一瞬间,所有人都道心震荡地看向天空。
谢轻的正上方出现了一只金色的眼睛。
有人不由地惊呼,声音发颤,“天之眼!”
谢轻轻飘飘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天道便真的为谢轻现身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