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老人后面低喃的那一声, 田喜后背冒的汗更多了,但在内廷多年,早养成了不形于色的习惯, 依旧带着笑躬身伺候在旁, 斟酌着问:“那陛下的意思是……”
老人干瘦的手指落到第三幅画上, 摩挲着那截细瘦颈子上的花瓣胎记,语气依旧蔼然醇和:“可惜朕的羲儿被恶狼盯着, 没办法归来,田喜,你说怎么办呢?”
田喜自小入宫, 陪伴了老人几十年, 本该是最清楚他性子行事之人, 但这些年却觉得愈发看不透这位了, 尤其是有关那位的事,哪怕在宫内沉浮几十年,见惯了腥风血雨大风大浪, 也总会叫他心惊胆战。
他犹疑着,隐晦地做了个斩的手势:“那便只能……抢回来了。”
老人笑着摇头:“如何能明抢,这恶狼强壮凶狠, 连朕都敢咬。”
不等田喜再说话,老人慢慢卷起书案上的画卷, 又悠悠道:“你泡的茶一向合朕心意,今日的茶却缺些滋味, 朕老了, 竟尝不出是什么了。”
田喜心下骇然, 立刻轻轻扇了自己一下, 哎哟了声:“怪奴婢笨手笨脚, 手抖了下,多浇了道水,浪费了这玉叶长春,泡得没滋没味儿的,奴婢再去重新泡一盏,陛下可别嫌弃了奴婢。”
“田喜,你也老了啊。”
老人依旧一团和气,没有生气,笑着拍了拍田喜的手臂:“去罢。”
田喜圆乎的脸上又露出讨喜的笑,躬身一礼后,小心退出了书房,外头冷风一吹,凉渗渗的。
屋外守着的小太监见他出来,忙过来递帕子:“干爹。”
笑容像是嵌在了脸上,出了门也没放下来,田喜没有搭理自己的干儿子,心事沉沉地往外走去,迎面见到个人急匆匆走来,维持着笑容行礼:“奴婢参见德王殿下,殿下可是来见陛下的?奴婢去为您通传……”
裴永一向看不起阉人,哪怕田喜是老皇帝身边的老人,也没得到过好脸,看也未看田喜一眼,越过他急急忙忙冲向书房:“父皇!儿臣求见!”
身边的小太监脸色难看,忍不住压低声音:“便是看在陛下的份上,也该有礼三分……”
田喜抬手打住他的话,回头睇了眼推门进去的裴永,得宠之时便是如此傲慢,但往后可就不一定了。
田喜低头慢慢咳了一声:“多嘴多舌的。走着,去给陛下重新泡盏茶。”
钟宴笙抱着一堆颜料回到自己占着的房间,才想起他忘记买笔和纸了。
要不要去萧弄书房里借点?但是会被跟着的暗卫发现的吧。
能不能想法子支开他们?
犹豫了一下,钟宴笙探出脑袋试探着叫:“几位大哥,你们还在吗?”
这些日子里,暗卫都跟在钟宴笙身后,萧弄不允许他们擅自出现,吓到胆小的小雀儿,所以这还是他们今日被发现后,头一次被叫出来。
窗口顿时齐刷刷冒出一排脑袋,无声望着钟宴笙。
什么事什么事?
主子说了,小公子如若有令,上刀山下火海亦可去!
钟宴笙一转头,看见那排突然冒出来的黑脑袋,吓得差点跳起来。
再看他们个个面无表情、神情冷酷,眼神凛寒犀利地望着他,仿佛杀气腾腾,方才蠢蠢欲动的小心思顿时就灭了,微微哽咽了一下,弱气道:“对不起,打扰你们了,要不你们还是回去吧。”
那片炯炯有神的目光好似一下熄灭了一半,不是为莫名其妙被叫出来又被莫名其妙叫走生气,更像是……隐隐有些失望?
钟宴笙有些茫然,不等他仔细琢磨清楚,窗口黑压压的一排脑袋整齐地朝他颔了颔首,又行迹莫测地消失了。
钟宴笙:“……”
感觉哥哥的这群手下怪怪的。
但是想想定王殿下有时候颇为诡谲莫测的行事和脾气,又好像能隐约理解了。
画是不能先画了,钟宴笙只好习惯性把颜料往屋里藏了藏,然后从床幔里掏出萧弄送的那只陶埙,想捣鼓捣鼓学习怎么吹。
陶埙放到唇边,钟宴笙的动作突然顿了顿。
萧弄为他吹埙曲时,唇瓣就是贴在这里吧,那他岂不是……
雪白的耳尖慢慢透出了血色,钟宴笙觑了眼窗口,没见到暗卫们的影子,但还是有些不放心,打算关窗。
走过去一低头,恰好看到了正试图往屋里跳进来的踏雪。
原来踏雪每天是从窗口跳进来的。
钟宴笙跟贼头贼脑的踏雪对上眼睛,看着那双在阴影处显得深蓝色的眼睛,恍惚想起了它的主人。
就像在被萧弄看着一般。
做贼心虚的心慌感又冒了出来。
钟宴笙立刻脸色严肃:“踏雪,你掉毛太多了,不准进来。”
然后在大猫蒙住的视线里,砰地合上了窗户。
踏雪嗷呜了声,跳起来挠了把窗户,被钟宴笙嫌弃掉毛多,豹脸上肉眼可见的郁闷,见钟宴笙不给它开门也不开窗,忧愁地衔着尾巴趴在了窗户下。
挂在屋檐上的暗卫们瞅着他们平日里不敢接近、也确实不好接近的踏雪跟只受委屈的小猫似的,望向屋内的眼神再次一变:“……”
肃然起敬!
吹埙颇有些难度,钟宴笙在屋里鬼鬼祟祟地学了半天,也只能吹个响。
折腾的时候,萧弄回来了,比往日里回来得要早许多。
钟宴笙收好陶埙,不用萧弄来房间提,就很乖巧地自己去了书房,定王殿下衣服多得没完了,今日换了身银灰色的,更衬得身体修长,比起平日里鲜亮盛气的颜色,要冷肃了三分。
隔了会儿,钟宴笙才意识到,好像不是衣服衬的,是萧弄的脸色就要比往日里冷肃得多,不知在想什么。
跟在钟宴笙身边的暗卫方才就将钟宴笙出门遇到的事一五一十禀告了,孟棋平并不重要,暗中窥伺钟宴笙的人跑了,这才是大问题。
还有谁会对他的这只小雀儿感兴趣?
萧弄对不好的事向来嗅觉敏锐,已经派人继续追查那辆停在巷子外的马车了,听到书房门口迟疑的脚步声,抬头望过去,随手摸了把趴在他身边的踏雪脑袋:“站在门口做什么,踏雪今日消沉得很,你嫌它了?”
他脸色变得极快,方才还有事有些冷酷沉凝的模样,抬起头的时候,嘴唇已经带了丝笑,钟宴笙看得叹为观止。
定王殿下这变脸的绝技真是炉火纯青。
他听话地跨进门口,小小声道:“我没有,就是踏雪掉毛太严重了,是不是要秃了?”
萧弄低头看了眼他手上沾的毛,嫌弃地掸掸袖子收回手:“天气热了,它要换毛。”
钟宴笙放心了,不会秃掉就好。
被俩人同时嫌弃的踏雪郁郁地转过脑袋,拿屁股对着俩人,不肯看他们了。
萧弄才懒得在意这只流氓大猫的心情,望向钟宴笙,随意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本王问你点话。”
平时萧弄要是说出“本王问你点话”这句词,场景大多是在阴寒的私牢里,听这句话的人多半浑身鲜血淋漓,被捆在铁架上半死不活了,听到他这句话还能再吓得抖三抖。
钟宴笙毫无所觉,但他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明明昨晚萧弄的态度说得上温柔耐心,为他花了那么多心思,可他反而比从前害怕萧弄时更紧张了。
钟宴笙感觉自己好像有点不知感恩。
定王殿下……明明就是个好哥哥,是他心目中的哥哥。
他局促地在萧弄身旁坐下,脑袋低着,以萧弄的视线,可以看到他露出的一小截后颈,那片花瓣似的小小胎记,恰好就开在微微凸出的颈椎骨上,雪白中透出三分糜红,招眼得很。
这小雀儿明明苦恋他许久,他都应允了,让他不必再躲闪。
但钟宴笙都住进府里好几日了,还是没什么表示,从前还会羞答答地送个章子送幅画呢。
看来是脸皮太薄了。
萧弄肯定地想。
他方才到口的话一时咽下,微微眯起眼,望着那截无论是弧度还是颜色都勾人的颈子。
不能啃不能舔,碰一下还不能碰了?
在漠北时萧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能压着不学踏雪耍流氓已经非常难得,念头刚落地,大手已经按在了那截颈子上,掌心下的肌肤温热,细瘦得像是一掐就断,轻松就能按在手中,很容易勾起人的掌控欲。
碰上来的瞬间,手下的身体像是僵了一瞬,可怜巴巴地颤了颤。
萧弄觉得钟宴笙的反应有趣,拇指揉了揉那块上面带着胎记的颈椎骨,揉一下,这小孩儿的脖子就红一分,一时除了胎记外,每片肌肤都惹了红意。
罪魁祸首含笑欣赏着,动作由揉弄变成了更轻缓的摩挲,嗓音也放得低柔了许多:“迢迢,孟棋平与你有何仇?”
钟宴笙被萧弄揉得薄薄的眼皮都透了层红,鸦黑的睫羽抖个不停,不明白昨晚还温柔的哥哥今天怎么就变得这么恶劣,对萧弄的话反应了会儿,才意识到他在问今日街上的事。
也可能不止街上,萧弄的话中明显含着深意。
之前在景华园里,钟宴笙就是被孟棋平和他的狗腿子们追到避无可避,才搬出萧弄的名字威慑他们的——结果萧弄那时恰好心情不好,准备来景华园找德王的麻烦,从侧门进来,在密密的花树另一头,听到了他的话。
想来应该是没听全的。
钟宴笙咬了咬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提到跟孟棋平的破事,就要提到那晚被下的药,但他一点也不想回忆那天在孟棋平的画舫上遭遇的一切,也不想再提起那桩事。
见钟宴笙闷着脸不想说话的样子,萧弄没有追问,嗓音徐徐的:“不想说便不说,本王只是想告诉你,受了委屈不要憋着,本王给你撑着腰呢。”
钟宴笙抬起半边脸,迅速瞄了他一眼,又重新垂下,慢吞吞地点点头:“嗯。”
孟棋平的名声都不必暗卫去查,早就传遍京城了。
迢迢生得这么好看,孟棋平纠缠钟宴笙,还能是为了什么?
在钟宴笙看不到的角度,萧弄半眯起眼,眼底透出几分阴寒的杀气。
孟棋平这样的小角色,还不配萧弄放在心上,因此上次他并未在意孟棋平此人,也就没派人查。
但现在,是谁给钟宴笙下的药,他已经猜到了,只等手底下的人查到实证。
钟宴笙被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了半天,终于忍无可无,鼓起勇气,含泪抬头凶狠地瞪过去:“哥哥,你、你够了没有?”
连瞪人都这么可爱。
都还没欺负他呢,怎么就要哭了?
萧弄没被他虚张声势的样子吓住,看着他泛红的眼皮,心底的某种作恶欲反倒愈发膨胀,又想起了库中的金锁。
钟宴笙肤色那么白,若是被金锁扣着手脚……应当更好看。
停顿了片刻,萧弄按下那些说出来会把人吓到的念头,慢慢收回手,嘴角提了提:“本王都没你金贵。”
钟宴笙被松开了,迅速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一段距离,后颈被揉弄摩挲过的感觉还麻麻的,他以为萧弄是在说他吃的用的花费高,不太高兴道:“我会给账房补上银子的。”
谁要他银子?
萧弄有些好笑,又想捏他脸了。
却见到面前的小孩儿低下脑袋,嗓音很轻微:“哥哥再收留我一段时日就好,等我找到新的去处,把云成接出来了,就可以不借住在王府了。”
萧弄逗弄的笑意一滞,想起这小孩儿昨日低闷的样子,胸口竟有些酸涩。
钟宴笙在淮安侯府待了十几年,骤然得知自己不是亲生的,真正的世子回来,他在侯府的地位愈发尴尬,最后不得不离开原本的家。
可钟宴笙好似很平静地就接受了这样的事,除了昨日之外,从未流露出异色,生怕会让其他人为难,乖巧懂事得令人心疼。
但再懂事,也不过是个才满十八岁的少年,他心底应当是很不安的。
萧弄原本想捏脸他的手转为了揉他的头发。
大手落在头顶的力度不算大,不像一开始,揉得钟宴笙抬不起脑袋噫呜叫,萧弄好像揉出经验了,钟宴笙蒙蒙地想,毕竟最近萧弄老是揉他脑袋。
被那只手揉着头发时,萧弄身上苦涩的冷淡气息也会传过来,感觉很安心。
虽然会把他揉得乱糟糟的,但很舒服。
钟宴笙正悄悄咪咪想着,冷不丁听到头顶传来定王殿下的声音:“云成是谁?”
钟宴笙:“……”
萧弄没什么表情:“为什么想搬出王府?你还想接那个叫云成的出来?从哪儿出来?他是谁?你院子里的丫鬟?你想跟他一起住?”
不是仰慕他么,能待在王府里,居然还想着跟其他人搬出去!
萧弄一句话问得比一句话要密,每问一句,揉的力道就重一分。
钟宴笙懵然对上定王殿下陡然变换不定的脸色,傻了会儿,捡出一条能简单清晰回答的,迟疑着道:“云成,不是女孩子。”
萧弄脸色漠然:“男的也不行。”
“啊?”
屋外的暗卫们蹲在窗口,听得直摇头。
啧啧。
头不疼了,主子就不做人了。
钟宴笙感觉萧弄在无理取闹,但他很好脾气,没有生气:“可是我也不能一直待在王府里呀,多不方便。”
萧弄眉毛高高挑起:“为何不能,哪里不方便?”
是不方便这小老头偷偷画画么?买个颜料还躲躲闪闪的,跟松鼠似的藏在他床底下。
钟宴笙小小声:“从我来了以后,一直住哥哥的屋子,听王伯说,您都是睡在客房里,不太好。”
客人睡主人的屋子已经很不客气了,还一直占着,哪有这样的道理。
萧弄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春风化雪似的,脸色稍霁:“心疼本王?”
钟宴笙呆呆看着他。
他就是,不太好意思,怎么还能理解为心疼了?
可是萧弄的脸色很笃定,钟宴笙犹豫了下,更不好意思反驳,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支吾着应:“嗯……嗯!”
萧弄的唇边绽出了笑意:“好。”
萧弄明白了,绕了一大圈,这小雀儿是心疼他,想跟他一起睡呢。
既然如此,那他今晚回房睡。
好什么好?
定王殿下的脸说变就变,心思就跟海底针似的捉摸不定,钟宴笙弄不懂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为了防止脑袋又被揉来揉去的,干脆都软声唔唔应了:“嗯嗯!”
反正都顺着他,应声答好就对了。
搬出王府的话题不宜再提,钟宴笙转移话题:“哥哥,要念书给你听吗?”
又乖又漂亮,还会叫哥哥。
那种想把钟宴笙团吧团吧啃一口的冲动又涌了上来,萧弄舔了下尖牙,回来时听暗卫报告时,心底涌出的戾气被彻底压了回去,浑身的尖刺都像被不经意抚平了。
左右不论是谁在暗中盯着迢迢,但凡那人敢对迢迢下手,他都不会放过那人。
漫不经心想着,萧弄将准备好的话本递过去:“念这个。”
钟宴笙喔了声,接过来翻开一看。
钟宴笙白皙的脸一点点红了:“……”
又是你,《金风玉露录》!
这东西他前日磕磕绊绊的,好不容易读完了,刚松了口气,以为结束了,怎么还有续篇啊!
而且在正篇里,金贵的世家小公子跟那位威武的大将军顶多抱一抱、亲一下,用词颇为文雅含蓄,比那本之前不小心抽到的《弁而钗》收敛得多,勉勉强强还在钟宴笙能读出来的接受范围里。
可是一到续篇里,两个主人公突然就发了狂似的,到哪儿都衣衫不整地贴在一起,“夫君”来“相公”去的。
钟宴笙眼睛扫得快,还不小心扫到了一段描写。
写那小公子在茶楼包厢之中,亵裤落地,一层帷幕之外的说书人正在讲着他们的故事,而他听着故事,被那大将军……手指作弄,气喘连连,无力攀在将军肩上叫“哥哥,饶了我罢”。
看到那句“哥哥”,钟宴笙“啪”地合上书,浑身的血好像都在往脸上冒,脸一下热了:“哥哥……”
脱口而出这句称呼后,脸热得更厉害了,他咬了下舌尖,赶紧改口:“殿下!你……”
萧弄好整以暇看着他:“我怎么了?”
钟宴笙噎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你被萧闻澜带坏了!”
让他不要跟萧闻澜学坏,结果萧弄自己跟萧闻澜学坏了!
《金风玉露录》其实只有上下两篇,这个续篇是其他人看完后写的,在话本子市场颇为火热,很受追捧,萧弄手底下的人注意到了,就买回来呈上了。
萧弄并没有看过,只以为续篇就是那俩主人公继续哭哭啼啼拉拉扯扯,看这小孩儿的反应,隐约猜出了里头的内容,顿时笑意愈深:“我可没看过这话本,都等着你念给我听,到底是什么内容,让迢迢这般为难?念给我我听听。”
钟宴笙木着脸:“不念!”
还学会拒绝了。
萧弄点头,伸手去抓:“那本王念给你听。”
钟宴笙的反应第一次这么快,跟只小鸟儿似的,轻快地往后蹦了几步,生怕萧弄会下榻来抢,赶紧叫:“踏雪!”
一直拿屁股对着他的踏雪耳尖动了动,转回来嗷呜叫了声,摇了摇蓬松的大尾巴。
边摇边掉毛。
钟宴笙非常聪明地把书丢过去:“叼走它!”
踏雪精准地咬住了话本子,非常听钟宴笙的话,哒哒哒就跑出了书房。
萧弄:“……”
这大猫平日里对旁人爱答不理的,这会儿跟只狗似的听话,萧弄一边眉毛高高扬起,最后啧了一声:“贱兮兮的。”
趁着踏雪叼着书飞奔出去的功夫,钟宴笙已经重新拿了本有益身心的《论语》过来了。
钟宴笙这辈子第一次瞧《论语》如此顺眼,努力绷着红红的漂亮脸蛋,坐下来开始一板一眼地读:“子曰……”
萧弄对子曰没兴趣,但对钟宴笙给他念书有耐心,靠在榻上听了会儿,渐渐地也闭上了眼。
中午有惊无险度过,等萧弄睡过去了,钟宴笙也把自己念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他人在榻上,萧弄不知所踪,大概又去忙他的事了。
钟宴笙换了本感兴趣的书,自个儿在书房待到了晚上,偷偷摸摸拿了几张宣纸,揣着支笔回到房里,跟只之前的颜料一起藏在床底下。
暗卫应该没看到吧。
钟宴笙能感觉到,书房对于萧弄而言是重地,不被他允许的话,其他人是不敢擅自进去的。
藏好了纸笔,钟宴笙放心地去沐浴了一番,回来心情正好,一拉开门,就看到了坐在屋里的萧弄。
和中午穿的衣裳不一样,大概是沐浴过换了身。
钟宴笙傻了傻,呆呆地问:“哥哥,你来这里做什么?”
萧弄倒了杯热茶,好笑问:“这是我的房间,你说我过来做什么?”
钟宴笙眨巴眨巴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哦。
看来是他中午的话提醒了萧弄,这是他自己的房间,他不想睡客房了。
这屋子和床他才刚睡熟呢。
钟宴笙有点遗憾,越过萧弄去拿被子:“喔,那我去西厢房睡。”
被子还没拿起来,人就被按住了。
萧弄弯身一提钟宴笙的膝盖弯,就将他轻轻挑到了床内侧:“跑什么,这会儿人都睡下了,可没人给你收拾厢房,改床幔找枕头。”
钟宴笙懵然地被扔到床上,本来还想爬出去,听到这句话,就迟疑了。
大晚上的,亲卫们好不容易能躺下休息了,再因为他的任性爬起来吭哧吭哧改床,也太辛苦了。
那就明日再换吧?
上次只是意外,他被下药了,定王殿下又腿脚不便的,才会被他得逞。
钟宴笙惭愧地想,定王殿下都对这件事既往不咎了,他也不会再犯了。
而且天气愈发热了,晚上屋里放着冰鉴也还是热得很,萧弄身上凉凉的,靠近了很舒服。
萧弄垂下眼,看钟宴笙停下了往外爬的动作,心里稍感满意。
真乖。
就是小被子不太够两个人盖,钟宴笙看萧弄也躺下来了,主动把被子往他那边分了分,靠过去的时候,身上的兰香幽幽软软地蹭过萧弄的鼻尖。
萧弄的目光扫过他雪白干净得似段藕的细颈子,眸色暗得发幽,刚想开口,忽然和钟宴笙一起,碰到了床中间什么硬硬方方的东西。
钟宴笙掀开被子一看,瞪大了眼。
《金风玉露录》续篇!
为什么会在他床上?
……
踏雪!!!!
钟宴笙瞬间明白了祸首罪魁,立刻想把话本子抓过来,但这次萧弄的动作比他快得多,眼前一花,话本子已经落到了萧弄手里,翻开了一页。
钟宴笙“啊”了下,脑子都要炸了,扑过去就想抢,却被萧弄一只手轻轻松松摁着脑袋,扑不过来:“让本王看看,什么内容让迢迢如此羞恼?唔,‘哥哥,饶了我罢’?”
他嗓音低磁,念出来这样的内容,愈发叫人耳根发酥,钟宴笙整个人都快红成虾子了:“……哥哥!”
别念啦!
作者有话说:
踏雪:喵喵喵?
瞎弄还是不太会,老婆扑过来还要看破书。
感谢《金风玉露录》同人为本章做出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