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文心做的晚饭自然是报废了, 江屿只能自己进厨房,待了几分钟,还是认命地想点外卖, 但手机刚刚让简文心拿出去了, 他只能等简文心回来。
这会儿没事做, 他干脆趴楼上窗口。
外面灯亮得正好,他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傅修时抱着东西和简文心说话。
但没多久,简文心就进屋了,也没拿东西。
看起来像是傅修时不给她。
傅修时依然站在原地,看着门的方向, 那身影, 江屿看着莫名眼熟。
似乎很久以前,他也这样站在门口, 看着傅修时离开的地方发呆,然后在那里期待着, 漫长地等待着,希望傅修时能够早点出来, 早点和自己再见面。
“他不愿意给我。”简文心回了屋, 看见江屿从楼上下来, 无奈地耸耸肩膀, “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江屿从她手里拿过自己的手机, 饿得只想看外卖, 直摇头拒绝:“不想知道。”
他对傅修时做了什么并不感兴趣,不然也不会让简文心帮自己去拿东西了。
简文心没理他, 学着刚刚傅修时那样子说话, 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语气冷得掉渣,“我要见江屿。”
简文心告诉傅修时:“江屿在休息,把东西给我一样。”
但傅修时依然是那句话,越过简文心看着那扇被关上的门,“我要见江屿。”
简文心怀疑他是个复读机,看她的眼神倒不像是要杀了她,反而带着茫然和惊慌。
“我实在没法和他沟通,只能先回来了。”简文心叹了声气,见江屿已经开始点外卖,惊呼,“怎么了?我做的饭不能吃吗?”
最后自然还是点了外卖,并且简文心决定明天开始让阿姨上门做饭,绝对不让阿姨出现在江屿的视野范围内。
饭后,江屿约了宋胜他们打游戏。
宋胜他们最近新玩上一款端游,是宋胜他爹公司新开发的,江屿对这种没很多兴趣,不过游戏页面画风很符合他的审美,他就顺势下载了一个。
组队做任务的时候,宋胜在队伍频道提醒他:阿屿,明天就到陆枕生日了,礼物准备好了吗?
枕头:你当着我的面提醒阿屿给我准备礼物?
江屿还在那研究怎么用弓箭射猪,猪身上已经插满了箭,但血条纹丝不动,任务描述说是要射中猪的心脏。
江屿换了两把弓箭都没找到心脏在哪个位置,打了没几分钟就开始犯困,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见队伍频道陆枕说明天来接他。
他随口应了句好,又给以前常去的店打了个电话,让他们给自己拿一款适合陆枕年纪的表,明天去取。
做完这些他就下线午睡去了,身体还没好全,需要很长时间的睡眠。
拉窗帘的时候,无意间瞥见楼下停了一辆很眼熟的车。
似乎是上午看见的傅修时的车。
傅修时人倒是不在车边上,不知道是走了只把车留在了这里还是怎么样。
江屿眯了眯眼,没管。
第二天一早,江屿被简文心喊起来吃早饭。
简文心说到做到,阿姨已经来过做完了早饭,吃饭的时候,简文心看了眼门口,“阿姨说外面停了辆车。”
江屿哦了声。
“他应该昨晚没走。”简文心说。
江屿眨了眨眼,下意识看了门口一眼,又立马缩回视线。
关他什么事,傅修时就算是在门口搭个帐篷睡觉……那算了那他肯定会找物业把人赶走。
上午江屿要去拿给陆枕的礼物,出门的时候,简文心递给他一顶帽子,“外面冷。”
外面确实很冷,好像一下子就变成了寒冬,冷风刮在脸上都是疼的,但好在过了好雨的季节,不然湿冷更加令人遭不住。
今天有太阳,但没用。
江屿一出门就看见了傅修时的车,就停在门外面,车上全是露水。
他不禁暗骂他哥这破小区的停车制度,没有车位的外来车辆都能乱停,改天他一定要给物业提建议。
江屿本来想当没看见,可傅修时的车跟长了眼睛一样,他一开门,车门就打开了。
傅修时依然穿着昨天那身西装,神色看起来很疲惫,他从车上下来,拦住了江屿的去路,喊了江屿一声,声音也比之前更哑。
江屿脚步一顿,“你不用上班吗?”
他记得傅修时不是什么老板?不是应该工作很忙吗?现在怎么有整天整夜的时间守在他家门口?
真是奇怪。
哪里不用上班。
手机信息已经被塞满了,傅修时和程远说了句有事就关了机,那头找不到人的程远一个头两个大,总觉得老板最近不太对劲,好像是从那天医院里回来后就不对劲了,可是老板又说江少爷已经回来了。
傅修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死死盯着江屿,“我们聊聊。”
“上次不是聊过了?”江屿搞不清他到底要干什么,反正都遇上了,他也不想再和傅修时有下一次纠葛,干脆问:“东西呢?”
“车上。”傅修时看着江屿头上那顶帽子。
江屿没有戴好,耳朵露在了外面,冻得通红。
他手指动了动,抬起手,片刻后又顿在半空中。
没有碰上。
江屿后退了半步。
手感觉冻得僵硬了,慢慢缩了回去,傅修时说:“上车说。”
左右这是在家门口,江屿知道傅修时也没法对自己做什么,干脆跟着他上了车,然后被冻得一哆嗦。
车内半点空调没开,停了一天一夜,比外面还冷。
这人疯了吗?
江屿扭头看向傅修时身上并不厚实的衣服,又转过脸去想,冻死他算了,冻死了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没一会儿,江屿就听见了空调启动的声音,暖风从空调口吹了出来,舒服得他眯了眯眼,他直接了当地问:“东西呢?”
“她是谁?”傅修时没有答,反而问。
不用猜也知道他在问谁。
江屿笑了声,“你很在意吗?”
他突然想知道以前自己知不知道傅修时订婚的事情。
如果知道,那又是什么心情?
想想就替自己觉得难过。
还好现在已经不记得了。
但一想起这件事,也许是身体惯性作祟,心脏还是会传来奇怪的钝感,像是疼痛。
傅修时没有吭声。
他只是无法忘记看见那个女人拿着江屿的手机出来的那一瞬间。
无法形容是什么心情。
只是觉得,江屿好像要跟着别人走了。
江屿看着他表情变得茫然无措,皱了皱眉说:“你在意也和你没关系。”
他们都分手了。
他跟谁在一起,跟谁住在一起,和傅修时没有任何关系。
“搬出来。”傅修时应该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突然踩了一脚油门,把江屿吓了一大跳,一边骂他:“你是不是有病啊傅修时!”一边拽住了安全带。
傅修时又硬生生踩下刹车,扭过头看向江屿,“不管她是谁,你都不能和她住一起。”
江屿简直要翻白眼了,想开门下车才发现车门被傅修时锁住了,压根就走不掉。
“跟你有关系吗?”早知道就不该上车,在这浪费时间和傅修时吵架。
傅修时说:“有。”
江屿气笑了,明里暗里地嘲讽他:“你是不是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有男朋友了还和别人订婚?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你未婚妻进行到哪一步了,但是我还没你那么无耻,做不到刚分手就和别人在一起……”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傅修时的神经,他突然抓住江屿的手腕,江屿愣住。
傅修时掌心的皮肤烫得要命。
江屿挣扎了一下,傅修时握得更紧,朝着江屿倾过身来,江屿感觉傅修时的呼吸都是热的,热得不太正常。
于是江屿沉默地看着他,也没有再挣扎没有再骂他,在鼻尖即将贴上的时候,傅修时突然停住。
手腕被松开,江屿看了一眼,留下了一圈很显眼的红色痕迹,他还以为傅修时要搞什么强制剧情,差点已经想拿什么东西把他敲得脑袋开花了,还好没有。
帽子被往下拉了拉,一直到盖住耳朵,傅修时发烫的手指贴在江屿的耳侧,江屿皱了皱眉,偏过头躲开了。
留下傅修时的手悬在半空中。
“你干什么?”江屿语气不太好,不知道傅修时干什么突然拉他的帽子。
傅修时似乎愣了一瞬间,他依然盯着江屿的脸看,张了张嘴,不知道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
有些话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比如他想和江屿说只是怕你冷。
又突然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
这种关心的话,他从前向来没有说过,觉得没有必要,觉得江屿是个成年人,能自己照顾好自己,说这种无聊的话无非是在浪费时间。
如今却已经没有了资格。
他收回视线,又回到刚刚那个话题,“你不想搬出来的话,我给你在这里买房。”
江屿已经没那个耐心跟他耗下去,拉了下车门,没好气,“你开门,如果你非要说这个,那我们没什么话好说。”
“等等。”傅修时还是没有开门,似乎意识到江屿冷硬的态度,空气都跟着一起安静了一会儿,傅修时换了话题:“东西还给你。”
江屿十分防备地看着他伸长手臂去拿放在后座上的东西,警告他:“别像刚刚一样靠近我。”
他也没管傅修时会是什么表情。
傅修时动作顿了顿,然后跟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把相机包递给江屿,生硬地解释:“相机坏了。”
对于相机,江屿还是爱护的,不知道傅修时说的坏了是坏到什么程度,他打开包看了一眼,忍不住气得翻了个白眼,“都坏成这样了你直接找个垃圾堆扔了不行?非要浪费我时间?”
他把和自己见面称为浪费时间。
傅修时呼吸一滞,突然想起他们刚在一起那会儿,江屿想要和他约会,说约会是情侣的必备项目。
他那时候工作忙,脱口而出一句:“不要浪费我时间。”
那时候江屿什么表情?
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去,傅修时皱了皱眉,不理解他又怎么了,只能站在那里等着,没多久,江屿又跟没事人一样抬起头笑着说,“好。”
现在轮到他了。
傅修时沉默了片刻,“你很宝贵它。”
程远告诉他,江屿很喜欢这个礼物。
江屿看了下牌子和型号。
傅修时应该不是在骗他,这么好的相机,哪个摄影师会不喜欢。
但是再喜欢也没有用了,外壳已经碎掉了,里面也坏了,就算是修好了,也已经比不上其他更差的型号的相机了。
江屿哦了声,“那都是之前了,坏了就没用了。”他问:“还有别的吗?没有我就走了。”
他确实觉得浪费时间,有这个时间,他都已经拿了东西回来了。
他说完有些嫌弃地想把相机脱手,结果发现没地方可以扔,刚想往后座那儿扔,却发现后座摆了个很大的箱子。
傅修时也和他一起在看那个箱子,又转过头来跟他说:“有。”
江屿以为箱子里至少会是一些什么珍贵的东西——结果就是一大堆照片,还是一大堆傅修时的照片。
他跟看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一样看向傅修时:“这就是你说的我的东西?耍我玩很好玩吗?”
傅修时似乎不在意他说什么,“是你的。”他看着那些照片,表情认真地说:“是你拍的。”
江屿也发现了。
这些照片的拍摄风格,确实很像他的。
这满满一大箱子都是他拍的,说出来好像他真的很爱傅修时。
但那都是过去了。
江屿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就把箱子合上了,“这么好的东西还是你自己留着吧,你还给我我也只能当成垃圾扔进垃圾桶里,收废品的都不要。”
曾经被江屿好好珍藏的,视如珍宝的东西,如今被他这么轻描淡写地嫌弃着。
傅修时怔了片刻,低头看向那一箱子照片,想跟江屿说那里面都是你爱着我的证据,所以你不能轻易地跟我说分手,不能这么轻易就选择离开我。
但是,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生日那天晚上。
这是江屿送他的生日礼物。
江屿把自己所有的爱都还给了他。
当成他的生日礼物还给了他。
傅修时很难想象那代表着什么。
不仅仅代表着江屿说的要分手不是一时兴起。
更代表着。
江屿不想再爱他了。
见傅修时呆在那儿,江屿啧了声,试着拉了下门。
没想到打开了,不知道傅修时什么时候解的锁。
他没怎么留念地想下车,一只脚刚跨出去,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回过头来对着傅修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坚决地想要跟你分手吗?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我失忆了,而是我的大脑在告诉我,不想再爱你,我不记得以前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我追了你很久,但是你从来没给过回应,是个人都会觉得累,没有谁会永远围着一个人转,傅修时。”
江屿确实不记得,但人都是有肌肉记忆的,心脏也会有记忆,面对傅修时的时候他下意识有种抗拒的情绪,他抱起那一箱子照片下了车,站在门口冷静地说:“别再来找我,傅修时,我真的不想看见你,也不想记起你,你不喜欢我,那就放过我,没必要对一个……”江屿想了想该怎么形容过去的自己,嘲讽地笑了笑,“对一个曾经追着你跑的宠物那么不舍得,不过也是,你这个性格,以后可能也不会有别的像以前的我一样这么蠢的对你死心塌地的宠物了。”
那如果我喜欢呢?
如果我是有回应的呢?
傅修时死死抓住方向盘,看着江屿抱着那一箱照片走向垃圾桶,慢慢抬起了手,把箱子倒扣了过来。
傅修时眼睛慢慢睁大了。
那些照片像被倒垃圾一样纷纷洒落进隔夜的垃圾桶里,就像曾经江屿对他毫无保留的满满的爱,长达六年多的爱,毫无尊严的、可悲又可怜的爱,全都被埋藏进这个垃圾桶里。
最后只剩下一个空箱子。
江屿四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么好的箱子留给来收垃圾的环卫工人,好歹能卖个几毛钱吧?
做完这些,他又回到车边,敲了敲驾驶座的窗子,“作为前任,还是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发烧了,当然,你烧得怎么样都不管我的事,但是别在我家门口倒下,免得惹人家闲话。”
傅修时不知道有没有听他说什么,依然看着那边的垃圾桶,好像那里面有什么金子一样。
江屿懒得再说,正想打车,突然听见一阵喇叭声。
陆枕的车被傅修时的车堵在了后面,只能停下来,他从窗边探出来半个脑袋,拉下架在鼻梁上的太阳镜,“你怎么站那儿不动?”
江屿连忙收了手机,“你怎么来这么早?”
“闲得没事,反正家里有我爸妈在。”陆枕看了眼前面的车,透过窗玻璃看见熟悉的身影,眯了眯眼,江屿就已经跑过来上了副驾驶。
陆枕问:“那是……”傅修时太好认了。
“是的,别问了,别管他,我们走,我还没去拿礼物。”
“你让我去载着你拿送给我的礼物?”
话题一下子就江屿扯开,江屿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不行?有就不错了。”
陆枕笑笑,“那就先提前谢谢江少爷的生日礼物。”
确实是有就不错了,总比江屿之前那么果断地拒绝他,和他断了联系要好。
陆枕把车掉了头,开出去的时候,发现傅修时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车离开。
陆枕看了一会儿,又看了江屿一眼,发现江屿已经开始没心没肺地玩手机了,游戏音效传来出来,他表情还挺开心。
看起来是真的完全不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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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姐,我马上就到了。”沈杳杳今天约了简文心逛街,简文心在江屿出门之后就给沈杳杳打了电话。
现在沈杳杳人已经到了简文心家门口。
她高高兴兴挂了电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新裙子,抬起头目光突然瞥见一道奇怪又熟悉的身形。
一个穿着身形高大的男人似乎在翻简文心家门口的垃圾桶。
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沈杳杳看了看四周,这小区按照道理来说安保应该不错,也不会进那么奇怪的人,她手按在110上,小心翼翼往前挪,还没挪到对方身后,对方却突然直起身回过头来。
于是,沈杳杳在寒风中和傅修时面面相觑。
“你怎么在这儿?!”
傅修时没有回答,沈杳杳掩住了口鼻,“你翻垃圾桶干什么?”
傅修时垂眼看向手里一张张从垃圾里翻出来的照片,因为身体的不适,他的手不自觉的在发抖,像被风吹的。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沈杳杳大喊:“你疯啦?”惊讶过后,沈杳杳又冷静下来,看着傅修时现在这副模样,工整的衣服乱糟糟的,身上……似乎沾上了什么奇怪的味道,总之看起来和之前那个老是冷着一张脸的人不太符合。
沈杳杳皱了皱眉,反正他也不说话,想了想,还是转头敲了简文心家的门。
进屋的时候,她回头,发现傅修时又怼进那个垃圾桶里去了,沈杳杳不由一阵庆幸,还好自己没真的和他订婚。
天冷,小区的清洁工人两天收一次垃圾。
傅修时从一堆垃圾里翻出所有的照片来,已经隔了很久。
还好照片被扔进去的时间没太久,还没被弄脏。
他一张一张用自己的衣服擦干净,又一张一张去检查背后江屿写的字,确认没有少之后,才又重新抱着那个箱子回了车上,终于没忍住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咳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眼眶逐渐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