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团接二连三的出事,直接惊动了市里的文化厅,新上任的厅长直接派了人来问话。尹朗月喊了周矜白和宋知时负责接待。
要说也巧,这派来的人宋知时也认识,就是当年他被吴忠明拒之门外时,那个替他传话的小伙子——王柯。
再度看见宋知时,王柯不免惊喜:“竟然是你。”
周矜白好奇地问:“你们认识?”
宋知时解释说:“只有过一面之缘。”
王柯笑着摇头:“不对,不是一面,上回那个颁奖我也去了,可能你没注意到。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来了总政,还混出了点名堂。”
宋知时谦虚道:“诶,我这点成绩哪能跟你比,还没来得及恭喜王同志你高升啊。”
经过这两年的磨炼,和前边顶头上司倒台的风波,王柯也老成了一些。对宋知时的奉承连连摆手:“算不上,算不上。”
周矜白趁机道:“既然你们认识,便先聊着,我给你们倒点水。”
等周矜白一走,王柯和煦的表情立马变了:“怎么回事?咋还闹出杀人的事情了?还有人写举报信被公安当众带走?哎呀,这这这……”
宋知时无奈地摊手:“你问我我问谁去?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唉,不瞒你说,我本来要辞职去读书了,发生这种的事情,我都不好意思走了。”
王柯说:“上头很重视这件事,毕竟影响太恶劣了。总政歌舞团是咱首都文艺团体的一面旗帜,可容不得出一点差错。”
宋知时也想说说情,便问王柯该怎么办。
王柯思索片刻:“我会如实跟上面传达的,你们都是不知情的,这件事要是假的,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真的……那也只能是私人恩怨,牵扯不到大家头上。”
宋知时一听便明白,王柯这是打算帮他们一把。
“倒是那个举报人……”王柯话锋一转:“她究竟要干什么?你们尹团长,还是要多多加强演员们的思想政治教育啊。”
“一定一定。”宋知时连连称是。
事情到这里,也算是告一段落了,王柯便不想多留了:“行了,我也不多待了,希望下次还能看见你精彩的演出。”
宋知时又跟他寒暄了一会儿,这才把人一直送到大门口。
王柯走后,宋知时不由地在心里暗想,要不怎么说朝中有人好办事呢,他还是第一次享受到了这种“便捷”。
几天之后,审查结果出来了,简直是让人大跌眼镜——
贺敏芝根本没有杀人,姚春妹的举报不符合事实。
而姚春妹之所以这么做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嫉妒。
据她所言,自从来了芭蕾舞队以后,她就一直处于不受重视的状态,跳舞的时候永远都站在边边角角不说,还要受到顾曼丽的欺负。但贺敏芝作为队长之一,不仅从未帮过她,更在自己当了首席以后,因为她是顾曼丽的人,而排挤她。
去年年底的高考中,她也是那36个考生中的一员,不过却是名落孙山。
但贺敏芝却考上了。
当时因为宋知时和其他两位演员都相继提出了辞职,所以众人都下意识地认为贺敏芝肯定也会。
当时的姚春妹特别高兴,虽然她没考上大学,但贺敏芝一走,她也有了出头之日,日子这才有盼头。
可她万万没想到,贺敏芝竟然带薪留岗了。
她不走了!
原本她就一肚子怨气,这次更是全面爆发了,这才有了后面种种。事发当天她根本不在现场,所以的一切都是她捏造的。
最后,顾曼丽的案子还是维持原本的结论。
顾家人对此自然不服,之后又上访了几次,这里暂且不提。
案件到这里算是彻底结束了。姚春妹肯定是不能留了,尹朗月对她做了通报批评处理并且把人开除了。
可到了贺敏芝这里,尹朗月却迟疑了。
人确实不是贺敏芝杀的,可根据她的交代,她在明知道顾曼丽落水以后选择了离开,等于是见死不救,说难听一点可以算是间接害死顾曼丽的凶手。
在现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只有见义勇为、为人民奉献才是值得夸赞的,见死不救那是遭人唾弃的。
所以哪怕尹朗月再看重贺敏芝,也不能留她了。
不过她到底给贺敏芝留了面子,对外声称贺敏芝是身体不适,所以才辞职回家的。
开学以后,宋知时好奇心起也去打探了一下,他这才得知贺敏芝竟然连大学都没去读。那时候的他才隐约察觉到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首席?让我做?”
“是啊。”尹朗月笑着开口道:“诶,你先别急着拒绝。我知道你想去读大学,但这跟你担任首席并不冲突。”
“你看你既精通芭蕾,又了解古典舞,敏芝这一走,能担此重任的人也只有你了。”
尹朗月一顶高帽子扣下来,宋知时还真无言以对。
顾曼丽、贺敏芝一死一走,她俩带领的小团体就此解散,有几个年龄大的退了,男角也走了几个,剩下的人里,还真拔不出几个高个。尤其是这两年古典舞逐渐火热,尹朗月也有逐渐重视这个舞队的迹象,由他出面担任首席,确实可以平衡好两个队伍的人心。
“这个决议也是我跟其他高层领导商量过的,你的年龄资质都足以担任首席的位置,而且……”尹朗月顿了顿:“你乔师姐很喜欢你,几次三番都在我面前夸你。你可以安心上学,课余时间回来帮忙,工位我都帮你保留,当然工资还能提一提,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岗位保留,待遇提高,这不就是贺敏芝的待遇嘛?
不,甚至比她还要好。
这一刻说不心动是假的。
宋知时跳舞的目的除了热爱舞蹈,更重要的是能走向更广阔的舞台。而就国内目前的情况而言,总政已经是数一数二的舞台了。
如果他答应下来,他就可以带领这个团队,走向新的辉煌。
这或许会是他人生中不可多得的高光时刻。
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宋知时点了点头。
三月下旬,陆陆续续有大学开学了。
宋知时的学校就在首都,特别方便,推迟几日去报道倒也无碍。但宋知音和凌家先却要赶紧去学校报道了。
临走前,两人为了三个孩子的归属问题吵了起来。
凌家先想把孩子带回老家交给哥嫂,或者带到省城,在学校附近租一个院子,另外找一个保姆照顾他们。
宋知音却觉得孩子留在老家,会给哥嫂造成负担,请保姆又是增加自家的经济负担,更影响凌家先的学习。
可若把孩子分开带,又稍显不公平。
两人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还是宋知意看不下,作为长姐率先发言了:“你俩都别吵了,听我一句,孩子们都留在首都!”
“留在首都???”夫妻俩异口同声。
“小馨到了读幼儿园的年龄了,家先你老家有幼儿园吗?还有小川和小宝,你们不会以为找两个人看顾一下,孩子就能自己健康茁壮长大?”
宋知意一句话,直接把夫妻二人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这里有房间,还有吃的有喝的有保姆,还能带不了这几个娃娃?”
不得不说,宋知意这话说到两人心坎上了。
“我好歹是这三个孩子的姨妈,况且孩子的太爷爷、舅舅也都在这里,首都又有那么好的教育资源,孩子留在这里准没错,你们俩就放一万个心吧。就是心理上可能得委屈一下了,毕竟思念孩子之苦,可没那么好受。”宋知意调侃道。
不得不说,这已经是最好的方案了。
凌家先跟宋知意对视一眼,十年的夫妻默契,让两人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凌家先说:“好,就听大姐的。”
简单的践行宴之后,凌家先跟宋知音分别踏上了两辆不同的火车,奔向属于他们的未来。
挑了个开学前的空挡,宋知意去了一趟人才市场,顺带把宋知时也带上了。
宋知时已经很久没有来这一片了,几年前在这里处处碰壁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他们今天来是给三小只选保姆的。
宋知意对保姆的要求很高,首先男的不要,毕竟家里女眷老人小孩最多。其次女性要在40周岁以下,爱干净讲卫生,带过两个孩子以上,最好要有一定文化。
几轮下来,两个人连一个都没选到。
宋知时安慰宋知意,顺带安慰一下自己:“可能是被咱们家有四个孩子吓到了吧。”
宋知意说:“唉,这里的人才市场就是这样的。要不今天先回去吧,这样大海捞针肯定找不到。回去以后我在门上贴一个公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宋知时抿了抿嘴:“也只能这样干了。”
正当两人准备无功而返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脸出现在宋知时的视线里。
为了防止认错,宋知时还追上去看了两眼。
确实没错,这不是顾家村的……张秀芝吗?
说起来两人上次见面已经去年过年的时候了。
宋知时对张秀芝并不熟悉,两人唯一的交集就是顾淮,和那个被领养出去的孩子。
不过既然见到了,打个招呼又何妨呢。
张秀芝已经在几个人才市场之间辗转多日了,来时的盘缠都用得差不多了。
对此,她只能认为这偌大的四九城根本容不下她一个穷乡僻壤来的单亲妈妈。
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她能在这里遇见宋知时。
因为先前种种,两人的相识的整个过程并不算愉快,张秀芝也没指望宋知时能帮她什么。
宋知时问她:“张同志,你怎么在首都啊?”
要知道,虽然现在来首都没有以前那么困难了,但首都离商阳又何止千里之遥,经济条件又远高于偏远的地方,在这里生活下去是很难的。一个单亲妈妈如果想讨生活,还是去河洛去省城更实际。
想到乱糟糟的家庭,张秀芝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我……”
宋知时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冒昧,他赶紧找补:“我尊重你的个人隐私,你也可以不说。”
或许是连日的碰壁导致的疲惫不堪,突然遇见一个认识的,想跟她交流的人,张秀芝瞬间绷不住了,哽咽道:“我男人,我是说我之前那个男人……前阵子突然去了。我前边婆婆非说是我克他……这也就算了,我公婆非要抢我闺女。我这娘家也待不下去了,这才想着出来闯闯。”
宋知时听着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他记得以前知青们都在的时候,张秀芝还是宣传队后勤队队长呢,那时候的她是多么意气风发。
这才短短三年功夫而已……
“你现在住在哪里?”
“我租了房子,比招待所便宜,就在这附近。”
这里是城乡结合部,房租确实便宜,却也鱼龙混杂。
“你打算找什么样的工作?”
“不瞒你说,来了首都我才发现,我真的啥技术都没有。别说厂里的临时工了,就是人盖房子也不要我,毕竟我是女人,没把子力气。”说到这里,张秀芝自嘲地笑了笑。
她越是这样,宋知时心里就越不是滋味:“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如果你想回去,经济上有困难,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谢谢你宋同志。”张秀芝抹了抹眼泪眼泪,继续说:“让你见笑了。是这样的,出来之前我就想好了,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回去的。我手里还有点钱,我可以继续找工作。”
可能是张秀芝的处境触动了宋知时,他又想起自己刚来首都,找工作的那段日子,忍不住又问:“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或者说准备找什么样工作呢?”
张秀芝羞赧地笑了笑,脸上似乎又有了光彩:“你听了可别笑话我,我想了想,我虽然没力气但是好歹也读过两年书,识字能写会算,而且我心细,家务活样样都会。我做了出力气的活儿,我还做不了伺候人的活儿吗?”
末了,张秀芝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京里还需要干这种活儿的人吗?”
伺候人的活儿?
那不就是做保姆吗?
宋知时突然想到,他刚刚重生第一次见到张秀芝的时候,当时的他还怀疑对方跟顾淮假借雇主跟保姆的关系有一腿呢。
原来人真真就是来首都做保姆来的。
想到这里,宋知时忍不住开口道:“我们家在找保姆,照顾一岁到十岁不等的四个孩子,包吃包住,月休四天,一个月五十块钱,干不干?”
张秀芝楞了,她张了张嘴,好半天没说出话。
宋知时很有耐心地等她回话。
终于张秀芝确认宋知时确实是要雇佣自己,激动地磕绊道:“真的吗?宋同,不对,是宋老板,我、我愿意!”
宋知时笑了笑:“叫什么都一样,最好还是喊我宋同志,宋老板听着像旧社会的大资本家。”
张秀芝舔了舔嘴唇:“你那边还缺人不?我这边还有两个小姐妹是一同上京的。如果不要也没关系,她们会另外……”
宋知时说:“不用,一起来吧。”
宋知时一下子聘请了三个保姆,可不是什么圣母心发作,而是宋知意那现在有四个孩子,个个都是正要人照顾的年纪。反正刘姐和许叔是完全顾不过来的。
更重要的是,顾淮认识她们,比用陌生人靠谱多了。而且前世的世安,也确实是张秀芝带大的。
想不到兜兜转转,历史居然又跟上辈子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