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哥?”
林知年下意识循声看去, 正好和电梯门外的唐子杰对上视线。他极轻地呼出一口气,眉头不自然地蹙起来。
“你谁啊你,要说话不能好好说吗?干嘛非得把人按墙上?”
唐子杰趁着电梯门还没关上, 一下子冲进去按住了梁川故的肩, 将把他从林知年身前拉开。他十根手指戴了十一枚戒指, 耳钉也让人眼花缭乱。
梁川故侧头:“滚出去。”
唐子杰和林知年差不多高, 梁川故看他们的眼神一个比一个居高临下,让人打心底里觉得不适,尤其那双冷淡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深眸,盯着一个人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在劫难逃的压迫感。
唐子杰不禁打了个寒颤:“喂, 我说你——”
梁川故松开按在林知年肩上的手,深沉而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林知年敏感地察觉到不妙,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梁川故的眼神就从他身上移开了。
“没有看见电梯门口的标语吗?”梁川故反手打落了唐子杰没有分寸感的手, 语气中流露出压抑过后的不爽和不悦。他一步步朝唐子杰走过去,精致讲究的皮鞋靠近潮流前沿的帆布鞋,一声声沉闷的响动像雷雨之前的鼓点。
唐子杰梗了梗脖子,攥紧拳头,像是想往后退, 又被某种意志力拉着没有退步。
“……什么标语?”
梁川故在他面前很近的地方站定,目光被他耳朵上的三枚耳钉吸引。两枚耳骨钉,一枚耳垂钉, 是很漂亮的明黄。
林知年靠在金属墙壁上, 一双浅色的桃花眼紧紧地盯着梁川故的侧脸看, 薄唇也抿成一条直线。他那几根被梁川故揉热的手指指尖碰到金属, 也许真是因为十指连心, 他的心脏里也能感觉到冰凉的触感, 只是稍微有些迟钝,但真实得简直让他心碎。
“你很有个性。”梁川故突然间开始不吝啬自己的赞美,眼神专注在唐子杰身上,那双冷淡的深眸只需要一点点转变,就能从极端的压迫感变成某种深情的错觉。
“老公。”
“你经纪人是谁?”
梁川故对林知年的呼唤充耳不闻,唐子杰也像是没听见似的。
“我还没有经纪人。”
“这样。”梁川故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是飞梁旗下的艺人吗——”
“走开。”
林知年突然出声,面色不虞地在梁川故身边站定。
梁川故偏头看他,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让人觉得淡淡的,难以捉摸。
唐子杰一脸懵:“年哥,这到底什么情况?你不是说最近一段时间居家养病吗?怎么出现在飞梁娱乐?”
林知年也没想到唐子杰会出现在这里。
唐子杰是超星系乐队的队长,当时乐队里没人想当队长,唐子杰第一个自告奋勇。两人的音乐理念有很多冲突的地方,唐子杰无比希望自己的音乐能够商业化,能得到更广泛的社会认可和更高的名誉地位,但林知年不喜欢聚光灯,讨厌一切喧哗吵闹的地方。
原本没有谁对谁错,只是当时这个乐队能组建起来就挺奇怪的。林知年当年还是独立贝斯手,在圈子里小有名气,因为欠鼓手冬阳一个人情,加入了这个招不齐人的小乐队。至于当年欠的什么人情,就只有冬阳和林知年两个人知道了。
其实在乐队组建之初,最开始那两三个月,大家玩儿得都还挺好的,也作为一个团队写出过完整成熟的作品,在很多大酒吧演出过。
林知年在这期间一直承担着整个乐队的作词谱曲和贝斯弹奏工作,还要面对自己并不喜欢的聚光灯和喧闹声,在那两个月时间过得很累,也就是那段时间里,他第一次和乐队成员们提出回归小酒吧的想法。
冬阳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提出赞成的。其他人,尤其是唐子杰一听他这么说就愁眉苦脸的,不断和林知年说大家都是有对象的,都想趁年轻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既然是一个团队,还是不要只顾自己为好。
当时林知年只扔下四个大字:“我没对象。”
就直接背着贝斯走了。
后来还是冬阳充当和事佬,又劝了林知年好几天,还带着唐子杰登门道歉。唐子杰说话很厉害,一口一个年哥叫得特别亲密,好像真的和他是多年的好兄弟一样。林知年不怎么搭理他,但冬阳劝他他却没办法不听,最后也是碍于冬阳的面子,答应了归队的请求。
只是从那以后,超星系乐队一个月最多只参加三次大型的演出,其余时间常驻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酒吧。超星系乐队的聚餐林知年再也没有参加过,也从来没有出席过所有的颁奖典礼。
唐子杰经常谈起这件事,一面说着很遗憾不能给大家带来更多更好的作品,一面又感叹要是贝斯手愿意转变观念就好了,不过就这样下去也挺好的,只要乐队成员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就行了。
每次音乐节之后,超星系乐队的贝斯手就会经历一场不小的舆论压力,但真正关心他们音乐的人就会发现,这个乐队的演出质量往往参差不齐,那些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作品,作词、谱曲、贝斯后面跟的,无一不是L0407这个平平无奇的编号。
林知年不喜欢唐子杰,非常非常不喜欢,但他同样不喜欢吵架,因此很多时候懒得搭理他。但现在看着梁川故和唐子杰站那么近,他觉得很难受。
还是梁川故主动靠近唐子杰的,这一点已经不是让他觉得难受的程度了,简直是——
不可忍受。
“老公,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先去你办公室休息一下。”林知年抬头,长长的毛茸茸耳朵随着他的动作轻晃,“你可以陪我吗?”
梁川故并没有察觉到林知年现在心情糟糕到快要爆炸,反而以为自己的计划有效,于是更咬定二选一的选择不放:“身体不舒服就去检查,医务室就在这里,为什么非得多此一举去上面休息,就算休息好了以后也会留下健康隐患。”
“那个,年哥……你结婚了啊?”唐子杰讪讪插嘴道,嘴上喊着年哥,眼神却黏在梁川故身上,“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大家都还以为你未婚呢,前几天还有你的几个小粉丝给你送了表白信,我都收在酒吧的储物柜里了。”
“要是我有这么一个对象,肯定早就忍不住昭告天下了,也就是年哥你心气高,什么都看不上眼。”唐子杰恭维道。
林知年微微眯起眼,脸上表情彻底冷了。
“我叫你走开,你听不见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离开,打扰了。”唐子杰退开两步鞠了一躬,临走时还不忘帮他们把电梯门关上,“年哥,你戴兔耳夹很好看,期待下次演出。”
直到电梯门完全闭合,林知年才从头上将兔耳夹一把拽了下来,很用力,一点都感觉不到疼似的,粉白的毛茸茸和几根乌黑柔软的头发一起被扯了下来。
他把兔耳夹狠狠扔在地上,甩得太用力了,兔耳夹从地上弹起来撞到金属壁,两相碰撞发出尖锐的痛击声。
“你干什么?”梁川故看出他状态不对,但不知道他为什么毫无预兆地发飙,“刚刚那个人不是你的朋友吗?你突然间发什么火?”
他每次一问问题,语气就会变得很严肃。他自己从来没注意到,但落到林知年耳朵里就是超凶超不讲理。
林知年不理他,绷着一张脸伸手按下了一楼的按键,满腔委屈都要溢出来了,可梁川故就是看不见。
他刚刚按下1,电梯门却被七楼的人从外面按开了。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办理好挂号和预约手续的陆文。
他还没走进来,就发现这个电梯里气氛不太对。
救命。
刚刚的问题还没解决好吗?他刻意磨磨蹭蹭这么久,就是为了等这对夫夫解决完问题赶紧出来。结果兜了一圈还是没人,回来时发现电梯还停在七楼,门一打开人还在不说,气氛反而更紧张了。
他支支吾吾半天,想找点什么话题打破现在的僵局。
“哦……对,我刚刚碰到超星系乐队的队长了,老板之前不是让我问他的签约意向吗?他今天专程来给您答复。结果您猜怎么着,他在见您之前太紧张了,跑到七楼医务室专门来喝葡萄糖,您说好笑不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文干笑着,也察觉到自己说的这件事并不好笑了。
因为气氛明显更紧张了。
梁川故生理性地感到一阵头疼,深觉不是林知年该去做体检,而是他该去做体检了。以前是林知年黏人让他觉得心烦,现在是林知年闹别扭让他觉得心烦,没什么两样。
他根本不关心超星系乐队的队长是谁,刚刚说那个人很有个性也只是随口一提,社交话术谁都会一点,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更想不到林知年会那么介意。
他之所以会刻意地和刚刚那个人聊天,也不过是因为——
梁川故按揉眉心的动作一顿,整个人的动作也停滞了一下。他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正好是林知年忍泪吞声的样子。他觉得很奇怪,看着他这样自己会很烦躁,心脏有一块是塌陷的,带着明显的钝痛感。
已经到了一楼,但是没人出去。
梁川故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腕表,现在已经快九点半了,但他没有把林知年赶出去,也没有急匆匆地按下总裁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林知年,看了一会儿,想起秋夜的风吹到吉他和弦上掠过的声响,也想起那些温暖的拥抱和滚烫的泪水。
还有刚刚车上那个绵长而甜蜜的深吻。
梁川故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征兆,这意味着他的心在不知不觉中被异物入侵着,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其实就恰好证明病状已经很深了。
他不想对林知年抱有某种幻想和眷恋,因为他理智尚存,知道林知年也不过是一个病人。他现在可以仗着各种信息差和不平等的身份地位将他据为己有,但等他一清醒,一切不过是水中捞月一样徒劳无功。
出于商人的本能,他会选择规避这种风险。
但出于人的本能——
“我以为兔子都会喜欢自己的耳朵。”
梁川故俯身,从地上捡起被林知年摔下来的兔耳夹,递给站在一旁无声掉眼泪的林知年。
也许是人都有这毛病,不被哄着还好,眼泪掉了也就掉了,一点都不心疼,掉着掉着也就无泪可掉,接下来就洗洗睡得了,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大不了的。
但一旦被哄着,眼泪也好像会察言观色似的,愈发肆无忌惮地汹涌起来,哭声也就越来越抑制不住。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林知年哭得一抽一抽的,什么脸面和仪态都顾不上了,整张脸湿得不成样子,抬望眼看梁川故的时候泪水瞬间把眼眶淹没了,潮湿的睫扇拼命地扑,好像这样就能将梁川故脸上的表情看得更清楚似的。
梁川故觉得很冤:“我哪里不要你了?”
他抽出西装口袋里的方巾给林知年擦眼泪,结果方巾都湿透了林知年还没有要收势的样子。他还没有见过这种阵仗,前几天林知年哭得再厉害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也许真是应了那个泪河淹人的梦——
“你喜欢别人……”他说完之后又艰难地呜咽了一会儿,“喜欢、没有兔耳的生物……不喜欢我……”
“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喜欢我?”
“可不可以告诉我?”
电梯门开了,陆文按的,十一楼,总裁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电梯门开的那一刻,陆文就先离开了电梯,去办公室为梁川故整理今天待完成的工作。
而梁川故没有回答林知年,只是向他伸手。他手指很长,手掌宽厚有力,悬在半空等掌心被某种东西填满。
他知道林知年一定会抓住他的手,尽管这种念头毫无依据。
林知年哭得这么厉害,问他怎样才能喜欢他,他却无法给他一个确切的回答。喜欢上一个人对他来说是很困难的事,他也没有经验,心里自然就没有答案。
他站在林知年面前,打算给他三秒钟时间,又想着他现在还在闹别扭,可能要纠结一会儿,就把时间延长到七秒。
他心里倒数着,刚刚数到五,林知年就走上来拉住了他的手。他下巴尖上垂悬的泪珠随着动作抛洒了几滴,其中一滴就落在他的掌心。
微凉的,带着一点隐忍的哀伤,在两人交握的掌心晕开。
“知年。”梁川故靠近他,很近很近,他低下头,两人的前额就差点挨在一起。这和方才靠近唐子杰的方式是不同的,梁川故并不喜欢身上沾有别人的气息,尽管是做给林知年看,脚步也永远停在里对方半步之外的位置,而且保持居高临下的姿态。
林知年愣了一下,长睫翕动,像雨天沾湿翅膀的蝴蝶。
“如果你能在一分钟之内停止哭泣,我就给你一个奖励。”梁川故牵着他的手,另一只手缓缓抚过他雪白的颈侧,引得林知年抖了抖,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前几天吵着要喝牛奶的林知年那么喜欢奖励,现在应该也不会差多少。
果不其然,林知年闻言真的慢慢止住了泪,只是憋得脸颊绯红,还不住地轻轻哽咽,看起来可怜极了。
“奖励……是什么……”
梁川故看他不哭了,心里不自觉地舒了好长一口气。他看着林知年,心情也放松许多。
“猜一下。”
他一说话,温热的气息就往林知年脸上扑,把林知年惹得脸更红了。此刻他脸上诱人的绯色像是在暗示梁川故果实熟了,甜香扑鼻,可以随意采撷似的。
林知年不猜,他根本不知道梁川故心里在想些什么,反正怎么猜都猜不准,表面泪止住了,可心里还在赌气,索性一个字也不说了。
“嗯……”
梁川故吻上去的时候,刻意咬了一口他颊边痣所在的位置,咬得不算重,但也不轻,一口就留下了明显的齿印。林知年这个地方很敏感,碰一下感觉就很微妙,更别说被他这样放肆地吻咬。
“等等……”
林知年抓紧梁川故的手,另一只手推在他胸前。白皙的手指碰到深色的西装,怎么推都推不动,最后也像认了命似的,虚虚地按在西装上不住地蜷缩。
这个吻是咸的,林知年泪痕的味道,如同海浪翻涌的微潮气息。林知年的反抗很小,很短暂,像大海里被风暴淹没的孤帆。
“这是……奖励吗?”
最后他靠在梁川故怀里,被梁川故吻过的左颊像是染上了半永久的潮红。他几乎站不住,梁川故就把他抱起来,小心安放在总裁办公室里新添置的圆形沙发上。
梁川故用拇指抚过他脸上的咬痕,林知年喉中便又冒出那种柔软而难耐的叫唤,像是求救,又像是诱惑。
“这是给我的奖励。”梁川故说。
林知年轻轻蹙眉,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至于你的——”
梁川故思考了一会儿,在他思考的同时,林知年也在垂目沉思,湿润的眼眸中闪烁过暗色的光泽。
他真的摸不准梁川故的心思。
到底喜不喜欢兔子——
“如果我邀请你和我共进晚餐,你会高兴吗?”
这还是梁川故这辈子第一次邀请别人共进晚餐,以前都是各种晚宴酒会求着他去,他也不用在乎对方高不高兴,所有的非私人聚会他都是带着商业目的去的。
至于私人聚会,比如同学聚会和梁家晚宴,他很少参加,就算去了也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我还没有和老公一起吃过晚餐……”
林知年怔怔地说,满眼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这种对白发生在一对结婚两年的夫夫身上简直离谱,再不和的家庭,往往也有维系感情的时候,而梁川故似乎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过冷落家里的老婆。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就是吃的晚餐吗?不记得了?”梁川故纠正他。
“那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
林知年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他现在头顶没有两只毛茸茸的兔子耳朵,脸上的泪痕也用湿纸巾擦过了。除了脸颊和眼圈还红得厉害,似乎和平时的林知年并没有什么不同。
尤其是他这样沉默的时候,周围的空气仿佛又冷了下来。梁川故在这种时候往往分不清林知年到底是病着还是恢复了清醒,只能看他浅色的漂亮眼睛,如果里面还燃着炽热而鲜活的爱,那么就还是病着——
“老公,我想吃法餐。”
林知年没有回答他到底哪儿不一样,与其说他不想回答或者回答不上,不如说他是不敢告诉梁川故真实的答案。
梁川故看着他,轻轻地笑了下。
他给陆文打了个电话,让他订一个离别墅近一点的法餐餐厅,临时改变工作安排,晚上七点之后的工作全部排到明天。
陆文都怀疑林知年给梁川故下迷魂药了,不然怎么这么短时间把梁川故迷得神魂颠倒。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梁总这把生命献给007的本性怎么这么快就被林知年压在了五指山下?
梁川故给陆文打完电话就把手机扔在了沙发上,顺便起身给林知年脱掉身上的风衣,林知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乖乖地让他脱了,没想到他脱完风衣外套居然还要解衬衫的扣子。
“老公……别在办公室……”
林知年不想第一次是在沙发上,更何况落地窗的窗帘此时是完全拉开的,阳光没有一点阻拦地流淌进来,也许从对面的高楼往这边一望就能看见沙发上的光景。刚刚进来的时候门也没有锁,要是有人突然进来,看见了梁川故的身体怎么办?
“很快的,没关系。”
林知年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为难:“这不是快不快的问题,我……”
林知年的长风衣被放在一边,身上暗蓝色衬衫的扣子也已经解开完了,梁川故往下一拉,雪白的肩颈和胸膛就融化在流蜜的阳光里。
“老公,我真的不想在这里,求求你……”
他一边低声哀求,一边却抬手配合梁川故给他脱衬衫的动作。梁川故觉得他挺奇怪的,就是换件衣服而已,怎么好像又要哭了的样子。
“你身上衬衫被你哭湿了,襟口凉得厉害,你不觉得难受吗?”梁川故不理会他的哀求,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先给他披上,走进休息室给他拿了一件针织毛衣。
回来的时候便看见林知年抿着唇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呆若木鸡的样子。
“怎么了?”
梁川故忽然间不知道哪里开窍了,居然能察觉出来林知年现在好像有点混乱。
“……没什么。”
笑得这么僵硬,没什么才有鬼了。
“这件毛衣我没穿过。”梁川故把他身上明显大了很多的西装外套拿下来放到沙发边,和他的长风衣放在一起,“先穿着,待会儿让陆文给你买件新衬衫。”
林知年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的衣服穿在林知年身上还是太大了,领口稍不注意就会下滑,露出清晰的锁骨和白腻瘦削的肩头。那条项链完全藏不住,从他这个角度俯视下去,轻易就能看见戒指上碎钻的光。
“那我去工作了。”
“老公。”
“怎么了?”梁川故摸摸他的脸颊,语气放得很和缓。他知道林知年有点不高兴,但是和方才的闹别扭又不太一样,不是冲着他来的,但具体冲着谁他却不知道。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
“你刚刚……到现在,真的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有吗?”
梁川故不解:“你是指哪个方面?”
林知年看出了他的不解,一瞬间觉得格外受伤。
梁川故不喜欢他的身体。
他像个小丑一样。
“我晚上会吃很多。”他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就扔下梁川故跑到休息室生闷气去了。
但梁川故不知道他在生闷气,以为他是在给自己留下一个清静的工作环境,还觉得林知年挺贴心的。
“老板。”
林知年刚进休息室,陆文就敲门进了办公室。休息室的门没有从里面锁,林知年扑到梁川故的床上,抱着梁川故睡的那只枕头,拿出手机打开联系人一栏,点开裴斯的笑脸头像,在对话框里敲下了一行字。
“有没有什么魅力提升课?”
裴斯那边显示了好几分钟的正在输入状态,最终却缓缓发来了一个倒着的问号。
而此时,办公室里。
“那块地的竞拍我们优势明显,只要林家那个老狐狸不出阴招,流程很快就能走完……”陆文一边汇报着工作,一边瞥了眼休息室。
“没关系,继续说,休息室隔音很好。”
“超星系乐队的队长在小会客厅已经等了二十分钟了,梁总还见吗?”
梁川故:“谁?”
陆文很熟悉老板经常发作的健忘症:“林少爷的队长,刚刚去七楼喝葡萄糖那个。”
梁川故回想片刻,确认了一下:“是那个戴三枚耳钉的年轻人吗?”
“是的。”
“你去和他谈吧,我这边就不过去了,待处理的文件太多。”梁川故挽起白衬衫的袖子,打开文件夹。
如果放在别的时候,由陆文去谈就已经是顶流乐队的待遇了,陆文也根本不会问梁川故去不去见,但现在陆文有些为难:“他说他有点事情想和您单独说……关于林少爷。”
梁川故食指指节扣了两下桌面,若有所思。
“他和你说,然后你转告我,不是一样的吗?”
“他嘴巴很厉害,绕来绕去,就是咬死了不肯说,应该是不相信我。”陆文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不太喜欢这个人,“如果梁总没有兴趣,我就直接送客了。”
“他想等,那就让他等着吧。”
梁川故继续翻看穆云等大牌女明星的新发展规划,接着还有邮箱里裴斯发来的几个新剧本。
陆文说了声是,一走出办公室门,便在员工群里发了一句:“没有人能取代我陆妃的位置。”
@经纪人吴英:哈哈哈哈哈哈哈这话可不能被梁总老婆听见。
@公关部部长徐姐:陆妃干涉朝政,来人,拖出去斩了!
@技术部小陈:那新人什么来历,居然连陆助理的面子都不给,除了梁总谁都不见,架子好大(瑟瑟发抖.jpg)
@经纪人徐莹:还不是新人吧,还没签约呢,也不知道哪个经纪人敢带。
@立志成为一条咸鱼的后勤部美少女:听说有点关系,和咱老板娘有交情,多的咱也不敢说,懂的都懂。
@创意部江旻:原来真的和老板娘有关系啊,小陆子还不快去认罪,小心老板娘吹吹耳旁风你就被打入冷宫了。
@陆文:……
飞梁有好几个员工群,这个群里无疑是没有梁川故的。此时的梁川故还在办公室心无旁骛地工作,不知道群里已经炸开了锅。
等他处理好堆积成山的文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林知年缠着他吃了一点午饭,然后就又跑到休息室里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梁川故盖好钢笔帽,打算去看看林知年,却突然想起自己好像还有个人没见。
和林知年有关……是谁来着?
他脑海里的信息纷繁错乱,需要很仔细地搜寻才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他确实很健忘,但不是生来如此,在十岁以前他的记忆力是很好的,堪称过目不忘,梁家的小神童。但十岁那年出了一场意外,之前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还留下了记不住事也记不住人的后遗症。
也是因为这个后遗症,他需要在学习和工作上付出异于常人的努力,至于生活上,他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了。所以在外人看来,除了工作,他好像对一切都不太上心一样。
他的备忘录总是更新很快,里面满满都是各种工作的细节和注意事项,以防自己不经意之间把它们忘掉。
但最近有一点不一样,备忘录置顶的一条,写的居然是“给林知年买一件厚绒兔子睡衣,要带长长的耳朵和尾巴”。
林知年……
梁川故站起来,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外套,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三枚耳钉的色泽。
不过并不是漂亮的明黄,而是忧郁的蓝光。
* * *
“梁总,您终于来了!”
唐子杰正和别人打着电话,见梁川故出现在门口,赶紧挂断电话站起来迎接。
梁川故走进来,错过了他伸出来的右手,直接坐到了他对面的沙发上。
陆文跟在梁川故后面:“辛苦唐先生等这么久了,我们梁总很忙,还请唐先生有话直说。”
唐子杰讪讪地收回手,脸上又露出灿烂而率真的笑容:“不辛苦不辛苦,主要是今天上午多有冒犯,想亲自和梁总道个歉。”
“只要梁总能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梁川故:“没事,早就忘了。”
“梁总对我这么宽容,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报梁总才好。之前陆助理不是问了我签约意向吗,如果能和飞梁签约,我一定会为了飞梁好好写歌演唱,不给飞梁拖后腿。”
陆文抽抽嘴角,梁总的忘了就是真忘了,生理意义上的忘了,这人给自己加什么戏呢?
“请唐先生不要误会,我代表飞梁,问的是整个超星系乐队的签约意向,并没有单签唐先生你一人的意思。”
唐子杰反应过来,忙不迭道歉:“口误,口误,我知道是整个乐队,我们整个乐队是有队魂的,谁都不可能单飞。”
梁川故终于有了点兴趣:“是吗?”
“当然了,尤其是年哥,曾经还说离开乐队就不会弹贝斯了呢。”唐子杰说起这件事,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还有些怀念。
“原来年哥嫁给了梁总,真是太幸运了,有个这么好的老公居然都不让兄弟们知道,明明之前有男朋友都带给大家看过的。”
陆文脑袋里直接拉响警报,恨不得直接夺门而出以防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一面又赶紧祈祷梁总别破防别破防别破防。
“男、朋、友?”
梁川故一字一句地念了一遍,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目光已经沉到了太平洋洋底。
“啊……?”唐子杰挠挠头,好像也知道自己无意之间说漏了嘴,“年哥没和梁总说吗?”
“不过当时年哥也已经是成年人了,成年人谈个恋爱很正常嘛,我感觉年哥的恋爱观应该是比较开放的那种,梁总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只要现在他是一心一意对您的不就好了吗?”
陆文攥紧手中的钢笔:“林少爷的婚前空白恋爱经历是很明确的,不存在唐先生所说的情况,唐先生说话注意影响。”
言下之意就是求求你别说了,没看到老板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了吗?
“这样吗?可当时年哥确实是……”
“我不关心这个。”梁川故打断他,“无论他婚前谈过几次恋爱,他现在都是我梁川故的合法配偶,我尊重他过往的选择。”
“你之前说的有点事情想和我单独说,就这件事吗?”
“也不是……”唐子杰没想到他这么看得开,一时竟找不到话头。
“如果没有别的事,看看这份合同,之后的流程会有具体负责人接手。”
“好的好的。”唐子杰笑着接过陆文手里的合同,快速地扫了两眼,突然想到一点什么似的,十分抱歉地说,“尽管您已经不介意了,但我还是得就电梯里的事再向您道一次歉。当时我太莽撞了,下意识就冲了进去,我现在才想明白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冲动。”
“年哥以前在酒吧经常被人这样骚扰,他性格比较沉闷,也不太懂反抗,每次都让坏人为所欲为了,我就比较担心……”
梁川故都走到门口了,闻言却还是停下了脚步。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知年:偷家偷到你爷爷头上来了(暴怒抄桌.jpg
公关部部长徐姐:皇后娘娘威武!
经纪人吴英:皇后娘娘威武!
陆文:皇后娘娘威武!
梁川故:我家那么大一只小白兔呢?
感谢小天使的订阅!!么么叽!!
感谢在2021-12-03 14:21:37~2021-12-04 14:5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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