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楚音又混过了一天日子。
第三天早上,当他醒来发现自己依然待在沈昱身体里时,已经能淡定地把双喜喊过来帮他梳头了,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我昨晚睡觉时,把一只胳膊压在自己身子底下了,现在半边身子都是麻的。好双喜,你再帮我梳梳头吧!”
双喜:“……”
他在公子身边待了十多年,头一次知道公子还有如此蠢萌的时候!
太学的假还继续请着。颜楚音闲着没事做——他现在这样子也不好去找曹录那帮朋友们玩——又以沈昱的身份去了一趟别院,想看看徐春生怎么样了。
却不想,别院中的气氛着实不对。
颜家的下仆都是既忠心又机灵的。前天他刚把徐春生送来时,因为口口声声奉了小侯爷的命令,所以别院中的人对徐春生非常照顾,好像完全不曾注意到她脸上的鬼斑。可只过去两天,别院中人不知道为何又开始忌惮徐春生了。
他们没有违抗小侯爷的命令,对徐春生照顾还是照顾的。饭菜都是精心准备的,中药也按照方子给她煎着。若是徐春生有什么吩咐,他们也不会拒绝。
但就是能看得出来,别院中的人完全不想和徐春生亲近。
见着“沈昱”来了,别院中的管事明显松了一口气,忙迎上来问:“这位……确定是小侯爷要找的人吗?可是……小的实在不敢让这位和小侯爷见面啊!”
颜楚音觉得特别奇怪。才两天而已,发生什么事了?
管事一五一十地汇报起来。之前颜楚音让他们去调查徐春生被抢钱且被污蔑偷盗的事。这事很好查。自古民不与官斗,他们的人一找过去,那帮村民就纷纷磕头认错了。钱,他们确实是抢了。徐春生也确实是被他们赶出义庄的。
但他们认错的同时,也在给自己辩护。
据那些村民说,他们真的不敢把徐春生继续留在义庄了。
在他们看来,徐春生脸上长着那么大一块鬼斑,本来就是不祥的存在,当年没有直接把他溺死、烧死,都是因为徐叔给大家磕了头,还保证说绝对不让徐春生离开义庄,不把身上的恶气带给别人,大家看他们实在可怜也就允了。
徐叔尚未去世时,有他看着,徐春生确实老老实实的,很少在人前出现。所以徐叔去世后,大家都默认由徐春生当新的守尸人,也算是给了这小子一条活路。要不然,当个守尸人好歹每个月都有三五个子儿,怎么轮得到徐春生!
在那些村民眼中,徐春生脑子有点傻,所以他每个月拿到手的薪资是被克扣过的,而他向村民们买盐米布等生活必需品时,价格都高于市价……前些日子,邬明为了施钺的事三天两头往义庄跑,因此认识了徐春生,给了他一点银子。徐春生想要用这点银子给徐叔修一下坟,于是找了村里专门做这事的人帮忙。有个二流子正好路过,知道徐春生手里有了点钱,他就想把这个钱偷了。
二流子在外头欠了赌债,不还上这钱,他得被赌坊的人打死!
趁着夜色,二流子偷偷摸摸跑到了义庄。这地方本来就阴森森的,二流子在白天时都不愿意往这种地方来,但为了钱,就算心里怕得不行,也要硬挤出几分胆子来。他见着一个地方有亮光,觉得那是徐春生的住处,猫着身子溜了过去,然后就瞧见了徐春生在烛光下举着一把刀在尸体上割来割去的画面……
二流子当场吓尿。
他湿着裤子,一口气跑回村里,对村人说徐春生是变态!
就说嘛,脸上生了那么大的一块鬼斑,肯定会有鬼的习性!村里人哪里还敢继续让徐春生在他们附近住着啊!今天切尸体,明天是不是就要切活人了?
于是,第二天正午,趁着阳光最好时,村里几个火力壮的大小伙子一起出动,把徐春生赶出了义庄。徐春生赖着不愿意走,他们不敢当着鬼的面说鬼做的恶事,只胡乱说了些别的罪名,还在村头和义庄附近撒了童子尿和黑狗血。
被贵人找上门来时,村民们真的觉得自己冤!太冤了!
管事忧心忡忡:“没冤枉他……我们跑去义庄里面看过了,房间里还留着痕迹呢……(切割尸体这回事)估计都不止一回了……她以前住的房间,柜子里都是白骨,有完整的,也有残缺的,太吓人了……是不是该去请个道士?”这样可怕的人,真的是小侯爷点名要照顾的人吗?小侯爷不会鬼迷心窍了吧?
颜楚音听得瘆得慌。
主要是管事的这一番描述吧,好像亲眼看到了徐春生丧心病狂切割尸体的画面。他就算不信徐春生真是这样的人,听了这一番描述也觉得怕。好可怕!
偏徐春生在屋里看见了他们,向着颜楚音跑过来。
管事下意识后退两步,伸出手按了按胸口,摸到了怀里的符纸才觉安心。
徐春生比划着说:“交、交换!”徐叔教导过她,不能白拿别人的钱。之前邬明给她的钱,她其实是不能收的,因为她没为邬明做什么。但她想着徐叔的坟真该修了,怎么也得立个石碑吧,只有一个土堆,三五年就被风吹平了。这么一想,她推却的动作就迟疑了,而这一迟疑,邬明已经把钱塞进了她怀里。
徐春生又想,只要事后努力描补,这钱也不算白拿了,徐叔一定不会怪她的。她知道邬明那些天为了施钺的案子跑前跑后,想知道施钺究竟死于意外,还是死于谋杀。衙门那边已经结了案,尸体停在义庄,她正好能去看看尸体。
这一看,真被她看出了一些不对。
徐春生本来不想再问邬明要钱的,她把自己检查出来的结果送给邬明,就当是还了邬明上次给钱的恩情。但这不是身无分文被赶了吗,她只能厚着脸皮要第二次钱。反正她的消息确实重要,应该值得拿第二次钱……额,应该吧?
徐春生心里不是很有底,满脸渴望地看着颜楚音。
这样的眼神……说实话,确实有些吓人。
颜楚音心脏狂跳。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不怕,不怕,我有皇帝舅舅的龙气护体……呜,我现在待在沈昱身体里,皇帝舅舅还能护我不?丞相爷爷护我!
丞相爷爷当年三元及第,肯定有文曲星庇佑,顺便也佑下我啊!
徐春生有些不解地看着颜楚音:“你们同意的,交换。消息,换银子。”
“什、什么消息?”颜楚音结巴了。
“那具尸体……不对的,没生过孩子。不一样的。骨头不一样的。”徐春生努力把话清楚,“你们朋友的娘,她生过孩子。那个尸体没有。我看出来的。”
“你看出来的?”颜楚音只能机械重复徐春生的话。
“对,我会。我看出来的。仵作不行,他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