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成天和霍素那帮人被抓后, 他们的家人都第一时间接到了通知。他们不是没有对大理寺施压,但大理寺格外硬气,说这些人故意伤人, 绝不能放了。
花瓶的碎片还在酒楼大门口堆着呢,说他们故意伤人, 真没冤枉他们!
如果苦主不是新乐侯,这些人的家人肯定就威胁苦主去了, 甚至倒打一耙说苦主有罪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但苦主偏偏就是那位谁都惹不起的小侯爷!他们没办法, 只能一边往平国公府送礼赔罪, 一边又递折进宫找贵人帮忙说情。
长公主和宗室王妃之类的可以找皇后,贾家人就只能找德妃了。
皇后没有见人, 但德妃不可能不见家人啊!
皇上在皇后这里用膳的时候, 贾老夫人和贾大夫人已经对着德妃哭过一通了。德妃得知侄子被抓去了大理寺, 指不定受了多少罪呢, 别提有多心疼了。
但后宫不得干政。
德妃没法直接下令叫大理寺放人, 只能厚着头皮来皇后宫中求见皇上了。她那侄子只是有些不懂事而已, 真正的坏事是不敢干的, 这次肯定是无辜的。
听到通传声, 皇后朝外努了努嘴:“喏,求情的来了。”
皇上:“……”
皇上支使大太监:“去把德妃打发了, 叫她有事没事的多为二公主和三皇子想想。”贾家那些人,挑挑拣拣也就二驸马还算不错, 其他都是什么玩意!
德妃确实被打发走了。她无论如何都不敢挑战皇上的权威。
皇后心细,提议说:“不如我召静乐和她驸马回宫小住两天?”
静乐是二公主的封号。皇后担心贾老夫人和贾大夫人在德妃这边没得到回应, 就跑去烦二驸马, 到时候冲撞了二公主。静乐那身子, 多小心都不为过。
“行, 就照你说的办。”皇上对皇后一贯都是信任的。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宫里的马车就在二公主府外候着了。等二公主起床,得知皇后要接她和二驸马入宫小住,二话不说就应了。都不用收拾行李的,反正那些事自有嬷嬷帮忙操持。二公主只要挽着二驸马,把人带进宫去就好了。
二驸马一路上都很紧张。
昨日新乐侯和沈昱才刚找他聊过天,今日宫里就宣他们进宫了,两件事之间到底有没有关联?其实是没有的,之所以叫他们入宫,只是因为皇后的一片慈心。但二驸马想来想去,很快就钻了牛角尖,越想越觉得二者之间有关联。
于是在宫里安顿下来后,趁着二公主被皇后留下来谈心,二驸马便找了个理由去见皇上了。越靠近御书房,二驸马就越紧张。皇上在颜楚音面前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但在女婿面前从来不是啊!二驸马就像是老鼠要去见猫一样。
一进御书房,二驸马都没敢抬头看皇上眼色,直接跪下请罪。
皇上心里顿时就有些不高兴了。他以为二驸马是想为贾成天求情来的。皇上不满地想,皇后一片慈心,拦着你们不要趟这个浑水,你还偏要往里头跳!
但二驸马再开口根本没提贾成天,而是说起了家里的“兼祧”之事。
皇上沉默不语。
二驸马磕磕绊绊地说:“……虽然此乃父辈之事,臣本不该多言。但此事确实有背家情。若真的放任不管,臣……臣……”臣了半天就没下一句话了。
皇上的心情却渐渐平复了下来。只要不是专门来为贾成天求情的,就说明二驸马还拎得清轻重!而二驸马所说的兼祧之事,也慢慢为皇上打开了思路。
皇上比沈昱更清楚勇忠侯那事的内幕。
那确实是世家与太/祖之间的一种博弈。那时天下初定,世家手里掌握着大量的资源。对世家,只能拉拢。别说□□那时候了,就是现在,皇族和寒门渐渐强势,但只要不想整个天下都重新洗牌,对世家依然要拉拢,要和平压制。
但谁又愿意一直被迫束缚手脚呢?
太/祖不愿意,所以太/祖后来削了勇忠侯,此外还废了一国公。
今上也不愿意。之前世家提议要修《世家谱》,为此特意用“书苑”作为要挟,皇上心里便很不痛快。虽然此局被颜楚音误打误撞破了,但皇上再次看穿了世家的面服心不服。既然不能完全为自己所用,那为什么不给他树个敌人?
整顿宗室这事,为了把颜楚音择干净,皇上本就有意推到世家头上去。只是想了一夜,都没想好究竟该怎么“推”。结果二驸马这就主动把方法送来了。
“音奴果真是有福气,连老天爷都厚爱他。”皇上在心里如此想着。
连老天爷都宠他,我作为舅舅,自然也要使劲宠啊!音奴担得起!
皇上心中大定,看向二驸马的目光中便多了一丝笑意,难得和颜悦色地对这个女婿说:“难为你了!你父亲确实荒唐……朕要顾及德妃与皇子皇女的名声,此事不好名正言顺下旨。这样,你去德妃宫中,叫她悄悄地处理了……”
皇上如此这般地对着二驸马一说,二驸马的额头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水。
“懂了吗?”皇上问。
二驸马顾不得擦头上的汗,就着跪着的姿势,脑袋扣在地上:“臣懂了。”这对于他来说或许是一个机会。作为驸马,跟着公主享了荣华富贵,本不该再奢求什么,但如果能得到皇上的信任,可以为皇上做一些事,那岂不是更好?
没有人不想建功立业。
大驸马钱驰月敢和世家钱家叫板,不仅仅因为他贵为驸马,还因为他被皇上重用!而他贾成云呢,同样是驸马,但在新乐侯和沈昱找上他之前,他甚至奈何贾老夫人和贾大夫人不了,根本无法为母亲撑腰。他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二驸马去了德妃宫中。
德妃真急得不行呢!贾成天已经在牢房里住了一天一夜了,家里人不仅没法去看望他,更无法把他救出来。而德妃求见了皇上好几次,都见不到皇上的面。早上还听说皇上下旨把一些人训斥了,那些人的孩子和贾成天是一帮的。
这会儿二驸马求见,德妃忍不住问:“你弟弟那边如何了,你知道吗?”
德妃不仅疼爱贾成天,其实她也疼爱二驸马。
但德妃疼爱二驸马更多是因为这是二公主的丈夫,脾气性情又算温和,把二公主伺候得很好。她疼爱贾成天却是因为被贾老夫人和贾大夫人洗脑了,觉得贾成天聪明绝顶,特别有出息,以后定能为光耀门楣,是整个贾家的希望。
二驸马对这种差距心知肚明。
但二驸马并不怨恨德妃。因为德妃没有害过他,也没有对他不好。甚至德妃也是喜欢他的,只是这种喜欢不及对贾成天而已。他珍惜德妃的这种喜欢。
二驸马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是装出一副着急的样子:“娘娘,我正要和您说起这事呢……弟弟这回只怕好不了!他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啊……”
“不就是新乐侯么!”德妃脱口而出,“你弟弟也是,既然新乐侯不愿意搭理他,不得罪新乐侯就是了,怎么还整天往新乐侯身边凑?他真是要气死我!”
“要真是新乐侯就好了。新乐侯固然张扬,却也讲道理。那花瓶确实砸了下来,但毕竟没有真的伤了他,只要多求求情,想来新乐侯是愿意松口的。”
德妃一听这话,顿时就紧张了:“难不成……景福长公主发话了?”新乐侯是景福长公主唯一的孩子,被长公主看得像眼珠子一样。长公主定然气坏了!
二驸马摇头说:“是世家那边啊,娘娘!”
德妃有些茫然:“世家?”一群纨绔在楼上往下丢花瓶,差点砸伤新乐侯,这里面哪有世家的影子?怎么就扯到世家去了?德妃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世家早就看我们不爽了。我爹……我爹当年为了娶大夫人过门,特意仿了勇忠侯的前例。这分明打了世家的脸!从那时起,贾家就为世家所忌了。”二驸马说着说着,自己都快要信了,“这世上如果有人不愿意重提勇忠侯的旧事,非世家莫属啊!他们当年是捏着鼻子同意嫁女的,自认为失了风骨……”
德妃越发茫然。
二驸马就仔细地为她分析起来。
德妃慢慢听懂了,黑着脸说:“当年我就说不成的,叫你爹多生几个,日后挑个好的过继给大哥,你爹非不听……当年若是听了我的,哪有这些事?”
二驸马小声说:“听闻这事是霍家小子起的头,就是常恭长公主的独子。娘娘您想啊,常恭长公主的儿子丢花瓶砸了景福长公主的儿子,这事往小了说只是皇族家事,哪至于闹到大理寺去?如今大理寺之所以不愿意放人,就是因为世家在使劲啊!当年他们不得不把女儿嫁给勇忠侯,据说是因为太/祖……”
德妃吓得赶紧去捂二驸马的嘴。不要命了,竟然敢议论太/祖了!
但二驸马这番话中的逻辑是通的。八十年前,世家不得不同意勇忠侯“兼祧”的提议,此事其实大大打了世家的脸。本来这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偏偏八十年后出了一个贾家,学谁不好非要去学勇忠侯,牵扯出了旧事让世家没脸。
所以世家一恨贾家,二也恨宗室。谁叫宗室都是太/祖的后代?
往日没被世家捏住把柄也就算了,这会儿把柄落他们手里,他们哪愿意轻轻放过?二驸马佯装忧心,贾成天在牢里肯定要吃苦头,贾家也危机重重啊。
“不行!得好好和新乐侯说说,千万别上了世家的当!”德妃顺着二驸马的话往下想,“先把新乐侯和景福长公主安抚住,回头再慢慢找世家的疏漏……”
二驸马悄悄松了一口气。
很好,我(和皇上)就是这个意思,新乐侯只是被世家利用了而已。
事情的源头根本不在新乐侯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