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丞相相信自家孩子的人品, 私定终身这种事情肯定做不出来。那这封信是什么的意思?他只能往阴谋的方向想了,觉得是有人在暗中设局要害沈昱。
等到沈昱回家时,老丞相已经在心里把各路敌手都数了一遍了。
沈昱看了信, 起先也有些茫然。瞧见姚夏之的名字后,他好生回忆一番姚夏之在排队出考场时那一系列奇奇怪怪的举动, 恍然大悟道:“姚兄误会了。”
“应该就是误会了。若不放心,我明日抽空把姚兄约出来问问, 事情也就明了了。”沈昱笑着说, “姚兄几个月前定了亲事, 如今看谁都像是定了亲的。”
书童双喜终于放下心来。老丞相却还皱着眉头。
由不得他不皱眉!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一点,哪怕这次确实是个误会, 无关阴谋, 但想想沈昱的年岁……好像确实应该考虑亲事了啊!老丞相顿时觉得自己十分失职。自古就有先成家后立业的说法, 他身为爷爷竟差点忽略了这个!
家里没有女眷就是会有诸多不便。
老丞相在心里叹道:若是师姐还在, 肯定早早就为山犬操持上了, 各家好女或活泼或贤惠, 无论山犬喜欢怎样的, 师姐肯定都会帮忙操持得妥妥当当。
可师姐已经故去几十年了……
老丞相压下了心中的那一丝寂寥, 努力回想着那些至交好友家里的情况,陈大头家仿佛有个孙女和山犬年岁相当, 也不知议亲了没有,张忘水家好像也有孙女, 那孙女生在花朝节,得了宝贝孙女后, 张忘水特意写信来炫耀过……
老丞相一边在心里扒拉, 一边说:“要是没这一出乌龙, 爷爷都没发现该操持你的亲事了。山犬啊, 还记得你陈爷爷不?帽子比寻常人都大的那个!”
“爷爷,我如今一门心思都放在科考上……”沈昱拒绝道。
“不着急,今年先把亲事定下,婚期放在明年春闱之后,肯定不会影响你科考。”沈丞相笑眯眯地说,“再说,我还不知道你!科考花不了你十成心思。”
沈昱是那种心里孝顺的孩子。按照他的孝顺性子,这时候就应说一句“全凭爷爷做主”。反正爷爷肯定不会害他,给他找的亲事肯定是那种没十成好,也有九成九的。而婚姻一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听爷爷的总没错。
但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此时的沈昱来说,他就是张不开嘴说应承的话。
沈丞相盯着沈昱看了一会儿,狐疑道:“害羞了?”不是害羞,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说?但要说是害羞,瞧着又不像啊,不仅脸没红,眼中都没什么笑意。
沈昱摇摇头:“总之,我如今确实一门心思都放在科考上。”
老丞相不知道信没信。好在他向来不专/制,这会儿见沈昱不松口,也没继续追问,只点点头说:“那也行,明年再考虑亲事也是一样的。”但到底是把这个事放心里了,孙子转过年来十八了,谁家有好女可与之相配要在意起来了。
有时候吧,有些事一旦开始在意了,好像老天爷都在为人创造机会。第二天沈丞相当值的时候,连着好几人来探他口风,话里话外都和小辈亲事有关。
沈昱还不知道这个,起床后先给姚夏之回了一封信,信里什么都没写,只约他有空时就出来聚一聚。毕竟有些话只适合当面说清楚,不适合落在纸上。
然后,估摸着颜楚音该起床了,他就套车去了平国公府。
沈昱是熟客,也是贵客。门房一见人,立马笑呵呵地将他迎了进去,还对着沈昱道了几声恭喜。之后也没等通传,就叫人把沈昱领去颜楚音的院子了。
这自然是颜楚音提前吩咐过的,要不然下人不会这么行事。
沈昱本以为颜楚音在家呢。结果进了院子坐下了,下人殷勤地上了茶点,才说小侯爷有事出去了。瞧瞧,明明是来找颜楚音的,但颜楚音出去了,下人依然殷勤地把他迎进来……这显然是自家人的待遇了。关系没到一定的份上,都不可能这么干,要不然就太失礼了,把客人干晾在那里,真没这么办事的!
但颜楚音就敢这么干。他也不怕沈昱生气。
下人说:“小侯爷临走前说了,要是您来了,先把您迎进来再说。他那边一旦忙完了,立刻归家。本来呢,这会儿应该领您去公爷或长公主那里走动走动,但是不巧了,公爷去了衙门。长公主又在待客。只能劳您在这里看看书、喝喝茶。”其实颜楚音的安排是很妥当的,他不在家,沈昱上门的时候可以让他爹娘招待,这样肯定就不会怠慢沈昱了。但偏赶上平国公和长公主都有事。
下人自然也不是强留沈昱。要是沈昱这会儿特别忙,待不久,下人们肯定怎么迎他就怎么送他。但沈昱既然抽了空来拜访,这会儿是真不忙,也就坐下了。
长公主那边其实也是忽然来了客。因为皇上看重这位妹妹,宗室里多少人都想要巴结长公主。她嫌烦,就把“门槛”设得很高,一般人来找她,轻易是登不了门、见不到她的。但宗室里一些循规蹈矩、安分过日子的,哪怕如今已经不怎么有势力了,偶尔那么一次求到长公主这里来了,长公主也会用心招待。
这一次来的就是宗室里的一位老娘娘。
老娘娘说可怜吧,确实有些可怜,青年丧夫、老年丧子,如今膝下只有一个过继来的孙子。但说不可怜,她这样的身份和民间的寡妇肯定不一样啊,在宗室里辈分是很高的。而且她还有一个亲生的女儿,那女儿嫁得很好,为人也孝顺。女儿膝下三子二女,小女儿和沈昱年岁正相当。这不,就瞧上沈昱了。
因着沈家没有女眷,他们找不到门路去试探沈家,不知怎么就想起景福长公主好像因着什么事情很厚待沈昱的样子,于是就托了老娘娘上门来问一问。
长公主都惊呆了。
沈昱的亲事,竟然跑来问我?
虽然她确实动过收沈昱做义子的想法,但那不是没收么!她有什么立场去插手沈昱的亲事啊!但考虑到沈家那个情况……长公主心里顿时就思量开了。
老丞相识人再明,看的也是男人。有时候,男人在外头人模人样的,或是义薄云天,或是清风明月,但他家后院如何,还真不一定!所以,沈昱的亲事不能完全指着老丞相去操持。若是真心为沈昱好,她确实应该在暗中搭把手。
长公主顿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沈昱对音奴那么好,不给他找一门十全十美的亲事,她心里肯定过意不去。再说了,就算不考虑沈昱和颜楚音之间的交情,单看沈昱这个人,这么年轻有为的俊朗少年,不配个天仙,她也意难平!
当然,长公主知道分寸。她就是帮着沈昱参谋参谋,真正做决定的肯定还是沈丞相和沈昱自己。她可不能打着为沈昱好的旗号对着沈昱一通指手画脚。
于是,沈昱在这边院子里等着颜楚音;长公主就在那边院子里,想着沈昱的亲事。老娘娘的那个外孙女吧,好不好呢?好!长公主见过那个女孩儿,一看就知道被教养得很好,面目中透着一股英气,处事又很大气,是个讨喜的。
长公主便对老娘娘说,你家的孩子肯定是好的,但沈昱平日主要是和我儿子有交情,我不知他家里对他有没有什么安排,要不然我托我儿子帮您问问?
这就是把主动权让给沈昱了。
只要沈昱不乐意,回头就说音奴帮着问了,说沈家有了别的安排。
老娘娘笑着说:“莫怪我着急,实在是这孩子太好了,抢手得很。”
长公主跟着笑,佯装遗憾地说:“确实如此……可惜我只生了音奴一个,但凡我有一个像音奴这么大的闺女,哪里还轮得到您登门,我就先抢了去。”
至于颜楚骧,长公主也疼爱她,但她的情况和一般女孩不一样,不说年纪和沈昱对不上,就是真对上了,找个像沈昱这样的也不合适。长公主就没提。
等着把老娘娘送走了,长公主听到下人回话,才知道沈昱来了。
当然,这会儿颜楚音也已经回来了。
在门房那里听说沈昱来了,他是第一时间跑到了自己院子里。见到沈昱后先喘了一会儿气。他出去干嘛了呢?就听他抱怨说:“今日我无事,就猜着你会找来我……结果他们给我递了消息,说山野子画了鹿鸣宴,你居正中。那画就放在山来居寄卖呢!我能叫别人把你买去吗?这不,我着急地赶了过去!”
山野子是当世的一位大画家,非常擅长刻画人物。他不仅会画画,还特别会为自己扬名。山来居名义上是一家风雅酒楼,但背后肯定和山野子有关系。颜楚音临时得了小弟们送来的消息,说山野子要在山来居寄卖新画《鹿鸣》。
看颜楚音这一副气恼的样子,就知道那画,他定是没抢到手。
沈昱安慰他说:“我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你跟前,你还要什么画啊!”
“那不一样!”颜楚音嚷嚷道,“气死我了,既然是卖画,给足了银子不就行了吗?竟然还要我们当堂做诗,谁做得好,那画就归谁。”他带着一帮小弟,绞尽脑汁地写了几首,差一点还被那些人笑话,说他们写的根本就是打油诗。
沈昱:“……”
沈昱又安慰说:“山野子应该是听人口述作得画,画得肯定不怎么像我,音奴实在没必要去和别人抢那副画。”我就坐在你面前,肯定比画生动活泼。
颜楚音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可是我没见过你在鹿鸣宴上的样子啊。”鹿鸣宴是有门槛的,非新科举子和考官们不得入。当然,以颜楚音的身份,他要实在想去,也能去。但颜楚音觉得不能开这个特例,万一给沈昱惹了麻烦呢?
颜楚音再叹:“你是解元,由你开唱鹿鸣诗,我都错过了……”他是真心觉得遗憾。沈昱领着其他举子一起唱鹿鸣,该是多美好的画面啊,可惜没见到。
“不就是唱诵鹿鸣么,我现在就能唱给你听。”沈昱脱口而出。
颜楚音:“!!!”
“好啊好啊!”颜楚音多机灵啊,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小侯爷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沈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