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到一半, 林北石忽然想起来,陆景文是他的金主……
他艰难地把自己的笑收回去,心里不由得思考这样一个问题:笑金主会不会被扣钱?
答案不得而知, 林北石也不敢问,他清了清嗓子,不笑了,跟只鹌鹑似的低着脑袋走到了餐桌旁边坐下。
陆景文看着林北石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容, 略有遗憾地叹了口气。
只笑了这么一会儿。
他转身回来厨房,把煲好的鲫鱼汤端出来放在餐桌上。
而后他解下围裙挂在一边, 坐在了林北石的对面。
林北石还没动碗筷,他看着桌面上的四菜一汤,有些震惊:“陆总……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是我自己做的, ”陆景文声音浅淡,他给林北石舀了碗鲫鱼汤, “不过我也有很久没有下厨房了, 不知道手艺有没有退步, 你尝尝。”
林北石双手接过那碗汤, 用勺子舀了一小口。
浓郁清甜, 是好吃的。
林北石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陆景文还会做饭。
而且还意外的不错。
桌上的这些菜品虽然不像那些酒店里那么精致,但也是色香味俱全,连配色都赏心悦目。
他还以为陆景文会整出什么让人眼前一黑的黑暗料理。
毕竟刻板印象里面……林北石想起那些八点档的肥皂剧,总裁不都是连粥都不会煮的吗?
见林北石尝了一小口, 陆景文问:“好喝吗?”
他的语气甚至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说完又补上一句:“如果不合胃口, 我们就去外面吃。”
林北石点了点头:“好喝, 谢谢陆总。”
就算是不好喝也要说好喝, 金主做的饭那能难吃吗?林北石想, 再说也是人辛辛苦苦做的,怎么能说难吃呢。
何况味道也确实不错。
林北石:“没想到陆总还会做菜。”
陆景文一边把一盘清炒虾仁推到林北石面前,一边接话:“我在英国留过学,那时吃不惯西餐,就自己学了做菜。”
留学啊,林北石说:“原来是这样。”
“不过回国后就很少做了,”陆景文慢悠悠地捡了根青菜到碗里面,“工作太忙,不怎么有时间。”
林北石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能看出来陆景文确实很忙。
住在这里这些天,他大概能摸清楚陆景文的生活状态,早上六点半起床,洗漱完毕到阳台那锻炼——那里有好几样大型的锻炼器械,跑步机、椭圆仪、还有推胸蹬腿的,除外还有哑铃之类的东西。
锻炼半小时之后,陆景文会吃点早餐,然后再把自己打理一遍,在七点半左右出门。
中午他一般不会回来,晚上会在八点左右到家,洗漱完之后就会去书房,林北石猜测他应该还在处理公司事务。
就这个强度,确实很难有时间做饭。
两个人面对着面把饭吃完,一起把碗筷收拾了。两个人肩并着肩洗碗的时候,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在恋爱的味道。
陆景文一边将洗好的碗放回柜子里面,一边对林北石道:“待会儿来陪我看电影吧。”
“……啊,”林北石结巴了下,“好…好的陆总。”
等林北石洗完澡,陆景文已经在客厅沙发那里等他了。
林北石缓缓向陆景文走过去,坐在了陆景文身边,他们仍旧隔着一个肩膀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
周遭安静得很,安静到林北石能够听得见陆景文沉稳的呼吸。
紧接着,灯光暗下,客厅电视大屏亮起来。
屏幕里面出现了一片广阔的荒原,一个红衣的少年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向着远处奔跑而去。
这是一部很老的电影,画质稍显不清,屏幕里面略暗黄的光配上旷然的原野,有种粗犷而野性的味道。
随着骑马的少年向日光奔去,电影名也渐渐浮现在屏幕上面。
电影名不长,《荒原之心》
影片很长,一共有两个半小时,讲述了居住在茫茫草原中未曾涉足尘世的少年与流浪于世界各地,拍摄不同风景与人物的摄影师的爱情故事。
是一部很古早的同性电影。
这部电影剧情简单,但拍摄得十足唯美,不入尘世的少年住在大漠荒原,这里交通闭塞,十几年都不见外人进来,他在狼群的包围下救出来到这里采风的摄影师,眼里饱含着对外界的好奇,两个人在这一片广阔的天地里展开了一段短暂的爱情。
电影放到一半的时候,外头刮起了大风。
林北石朝窗外看了一眼,想起最近天气预报说有台风。
紧接着惊雷忽炸,轰隆一声巨响,一道极亮的光划过黑暗的天际,蜿蜒曲折分出数个枝岔,瞬间照亮半个天空。
炸雷声响起的一刹那,林北石顿时一个哆嗦,心狂跳不止。
一些不太好的记忆涌上来,他咽了一口唾沫,手有些抖。
很快,他发着颤的手被陆景文扣按在沙发上。
温暖的手掌与他因为惊吓而发冷的手心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这是一个在恋爱中,会极其让人有安全感的动作。
“怎么了?”
陆景文的声音响起来,他往窗外看去,窗外风雨如晦,大颗的雨珠噼里啪啦打在玻璃窗上,天空中又划过一道闪电,伴随而来的轰隆雷声震得人耳朵发麻。
掌心下的手顿时又有些抖,陆景文甚至能察觉到林北石手心冒了冷汗。
“……你怕打雷?”
林北石抬手擦了擦自己额角冒出来的冷汗,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电影上。
他喉咙发紧,声音干涩:“有一点点。”
陆景文的手心让林北石觉得烫,烫得他极不自在。他试图把手从陆景文的指节下抽出来。
没抽动。
他只好又开口:“陆总,我没事了。”
陆景文借着屏幕的光看着林北石。
微光里面,林北石一张脸都是白的,眼睫轻微地颤抖着。
陆景文静静地看了他两秒,缓缓松开了手。
全部松开的那一瞬间,林北石的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一下,指尖勾在陆景文的掌心。
陆景文不自然地垂下眼,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这个时候,电影正放到摄影师给少年观看自己拍下的照片,星夜下他们两人并肩而坐,少年的双眼晶亮,好奇地看着那些与他所在的荒原截然不同的景色。
而后他们亲吻、拥抱。
屏幕的光影打在沙发那正襟危坐的两个人身上。
林北石往后仰了仰,背后抵上沙发,这样的姿势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安全。
大雨倾盆而下,轰隆的雷声渐渐小了,取而代之的是嘈杂的雨声。
林北石缓缓吐了一口浊气,狂跳的心渐渐缓了下来。
他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过来的时候,电影已经放到了结尾。
穿着繁复华丽衣袍的少年骑着骏马,送摄影师出了茫茫原野。
离别的时候,摄影师给他留下了一张他们两个人的合照,骑在马上的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摄影师。不过一会儿,他俯身接过照片,沉默地摘下他脖子上戴着的长生链,戴到了摄像师的脖颈上。
做完这一切,少年骑马返回,消失在了摄影师的镜头下。
原来没在一起啊。林北石想。
也是,摄影师漂泊四方,不会为了任何人停留;少年爱这片广阔的原野,也不可能离开。
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是起点与终点都不相同的两条直线,即便相交,最后也会分离。
影片结束的音乐响起来,林北石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张薄毯子。
他干笑两声,有些尴尬。
本来就是陪人看电影的,结果居然睡着了……还被盖了张毯子。
林北石掀开薄毯子,干咳一声说:“不好意思啊陆总,我不是故意睡着的……”
因为刚起身,他的声音还有些哑,听起来抓人。
陆景文那张英俊的面庞笼在屏幕发出的光下,影影绰绰的,叫人看不清楚,连带着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眸都显得如渊一般沉沉的。
他在看林北石。
林北石被他看得有些紧张,脑子里不自觉冒出一个十分朴素的想法,不会要被扣钱吧?
昏暗的光里,他看见陆景文的嘴角动了动。
“没关系,”很快,陆景文沉稳的声音响起来,“……北石,以后尽量不叫我陆总吧。”
他的语气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意思:“你忘了吗?我们是“恋人”,恋人,怎么会这样称呼。”
“啊?”林北石呛了一下,也想起来他们签了合约。
恋人这么叫是有些…那什么不太对劲……
“咳……陆总…不是…啊…”
“那我该叫您——”林北石语无伦次,“不是,该怎么称、称呼你。”
陆景文语气认真而温和:“你可以叫我,景文。”
林北石闻言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窗外还在下雨,嘈嘈切切的雨声很大,配着电影的片尾曲,闹人得很,陆景文的声音却如钢丝一般切进了这些杂音中,清晰到让人有些恍惚。
他说:“现在试一试吧。”
一阵长久的沉默,片尾曲的音乐在这沉默中缓缓停止,雨声更加清晰,像鞭打在人心上。
林北石张口,竭力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好似在这一刻,他的声带坏掉了。
陆景文安静地等着林北石开口,他坐在原地,甚至没有动一下,林北石的目光和他轻轻一碰,脑子中突兀地冒出一个这样的念头,如果自己不开口,他好像能在这里等到地老天荒。
这只是一个名字,一个称呼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陆景文以为自己等不到的时候,一道沙哑的声音在灰暗的阴影里面磕磕绊绊地响起来。
“……景、景文……”
【作者有话说】
ps:文中电影为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