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完, 两个人在迈凯伦前僵持了片刻,谁也没松开对方的手。
周围有学生笑闹着地经过,有些还会好奇地转过头看他们两眼。
“呼……”林北石颤颤巍巍地舒了一口气, “那个,…我们是不是该、该松手了?”
“……嗯。”
陆景文低低应了一声。
两个人缓慢又小心地松开了对方的手,等到彻底分开的时候,林北石慢吞吞地将自己的手指笼起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还残留着陆景文的温度。
那半只手都被陆景文焐热了。
林北石的喉结滚了滚, 灰蒙蒙的眸子忽明忽暗。
车门打开,他钻进副驾驶座, 等着陆景文发动车子。
迈凯伦在路上滑出一抹漂亮的影子。
第二天,林北石早早起了床,和陆景文去签附加的财产赠与协议。
协议的签订十分顺利。
只花了不到两个小时, 他们就将所有条款和每个月的赠予金额定下,并且在律师的公证下签了字。
写完自己的名字时, 林北石还有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毕竟整个过程十分正式, 他们是在鸿茂大厦的总裁会议室签的合约, 前后有三名律师来确定并向他解释各项条款, 向他证明这份财产赠与协议绝对合法合规, 并且十足十地保护他的利益。
林北石不了解这些东西, 他坐在会议室的长桌前,费劲巴拉地听着律师给他解释这些条款,他对面坐着穿着一身西装,一丝不苟严谨认真的陆景文。
陆景文对于赠予协议的每一条规定都过了目, 有时候还会要求律师进行适当的修改。
期间有两名鸿茂的工作人员会进出会议室, 给陆景文送文件并作简短的汇报。
林北石猜他们应该是陆景文的助理。
这两位助理穿着裁剪合身的通勤服装, 目不斜视地进门, 并不对在总裁会议室里面的律师和林北石投来过多的目光, 最多会和认识的律师同事点个头打招呼,然后就直奔主题,对着他们的顶头上司陆景文巴拉巴拉的汇报。
汇报完,拿上批复好的文件,记好陆景文的指示,他们就会一转身,忙不迭往门口那去了。
签字时是早上十点,林北石拿起协议,作了最后的确定。
三名律师站在他身后,认真地再次讲明每一页纸所说的内容与重要的条款,到最后一页,为首的马律师拿来一盒印泥和一支黑色签字笔。
林北石接过笔,抬头看了一眼陆景文。
陆景文双手交叠于身前,支在会议室的桌面上。
“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吗?”
陆景文的声音响起来。
林北石摇了摇脑袋:“没有了。”
所有的东西都解释清楚了,这份协议的内容对林北石来说堪称完美。
他打开笔帽,捏紧了笔身,认真地在空白的签名处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个字落下,林北石心中升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郑重其事的架势,让他莫名有一种自己是在民政局签婚姻登记书的荒谬感。
虽然这看起来不像那玩意儿,更像卖身契……
签完字,按陆景文的计划,自然是给林北石物色一个合适的学校。
整个榕城大大小小的公立、私立高中大约快三百所,其中最为出名的两所是榕城二中和榕城师范大学附属中学。他们的一本率都接近百分百,进到里面学习的,不是上国内的双一流院校,就是申请去了国外的名校留学。
而陆景文的意思,是让林北石从这两所学校里面挑一所上。
林北石却摇了摇头:“这两所学校太好了,我跟不上。”
这是实话。
林北石已经脱离学校有两年时间,那些大大小小的知识点早就模糊了,重新捡起来也需要很多时间和精力,而这两所学校的教学节奏明显不会细嚼慢咽地陪林北石过之前的知识。
林北石甚至在想,自己现在能不能考上本科还是个问题。
“……我、我想去三中,”林北石低声说,“三中可以走读,那里离医科大附院很近。”
只隔着一条街。
而且榕城三中也是市重点,虽然比起师大附属和二中来说还差不少,但综合实力也还不错。
而且也确实比较切合林北石的情况,他毕竟离开学校太久,如果真要去二中和榕城师大附属中学,可能真的会跟不上这两所学校的教学进度。
虽说也可以请几名资深私教来辅导,拼命恶补让林北石跟上,但是……
陆景文安静地看着林北石,还是尊重林北石的想法吧。
“也好,”陆景文说,“过两天请个私教,在正式入学前带你重新熟悉一下知识点。”
林北石:“啊……应该也……”
那句“不用”还没说出来,陆景文已经接上了下一句话:“这样之后入学也不会太吃力。”
林北石嗓子一哽,觉得陆景文说得也对,他总不能进了学校考个两百分吧。
于是他应了一声“好”,脱口而出道:“谢谢陆总,陆总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学习报答你的!”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等林北石意识到称呼不对话也不太对的时候已经收不回来了。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面安静片刻,陆景文转着戒指的手一停,他眼角起了一点笑纹,语气温和:“好啊,那你想要怎么报答我?”
林北石的心嘎嘣停跳了一下。
是啊,怎么报答,陆景文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自己能给陆景文什么啊?
大海会需要一捧水的报答吗?
但如果不需要,林北石想,自己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不用给了吗?
这不好。
可是,自己到底能给出什么呢?
陆景文给予自己的远超合约所规定。
那除去那份合约要求的义务,自己还能给什么呢?
林北石想不出来。
那边陆景文也没想着能得到林北石的回答。
对陆景文来说,他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剩下的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了。
报答不报答的,他不是很在乎。
这么说,只是想逗逗林北石,想看林北石会回答什么。
见林北石在那费劲巴拉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字,陆景文觉得有些好笑,心又软了下来,温声给林北石找台阶:“现在想不到也没关系……”
“留到以后再说吧。”
林北石猛地点头,表示陆景文说的都对。
而等彻底处理好这些事情,已经到十一点了,林北石的营养餐也送过来了。
陆景文收到消息,对林北石说:“也到饭点了,去吃点东西吧。”
林北石忙不迭起了身,亦步亦趋跟在陆景文身后,从会议室进了隔着一扇门的总裁办公室。
办公室侧边有个小隔间,里面是间卧室,这卧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东西全都有,单人床旁檀木做成的床头柜上还摆着一个瓷白花瓶,里面插着几枝新鲜的百合花。
饭菜摆在茶几上,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将饭吃了。
陆景文其实还不饿,但是担心让林北石一个人吃,或许会把人弄得不自在,便意思意思拿起碗随便吃了两口,而后就不动筷子了,专心致志地看林北石干饭。
陆景文记得林北石之前刚开始和自己做一桌子吃饭的时候,连菜都不怎么敢夹,还偷偷看自己什么时候吃完,发现自己快吃完了就赶紧把碗里剩下的饭刨嘴里咽下去。
现在倒是比之前好一些了,没那么拘谨了。
陆景文的思绪从回忆里面脱出来,继续观察眼前的林北石,或许是因为经历的原因,林北石吃饭速度很快,往往是没嚼两下就咽进肚子里面了,还喜欢塞满满一大口饭菜,腮帮子都因此鼓起来。
陆景文在心里面叹口气,轻声提醒:“慢点,太快对胃不好。”
林北石抬起眼,嘴里有饭说不出话来,他只能认真地对陆景文点点头,慢慢把嘴里的米饭青菜咽下去。
陆景文褐色的眼眸微动,目光落在林北石脸上。
比起上个月,林北石脸色明显好了些,没有之前那么苍白且毫无血色的样子了,连带着头发都没那么毛躁了。
人也没那么瘦弱了,看起来比之前健康些。
陆景文对此很欣慰。
他往身后的背椅靠了靠,眸光不经意瞥向林北石的脸侧。
松散头发盖住的耳朵上没有耳饰,也没有耳洞。
陆景文愣了一下,他记得第一次遇见林北石的时候,对方似乎戴着许多耳饰。
明艳逼人得很。
“你之前,没有耳洞吗,”陆景文看着林北石,“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戴着耳环和耳钉。”
林北石塞饭的动作停住,他把嘴里的菜咽下去,抬起头说:“啊,我其实没有打耳洞。”
“打耳洞也要钱的,”说起这个,林北石有点想笑,“我戴的一部分是耳夹,还有一些,是用双面胶粘上去的。”
“这还是和我以前酒吧的朋友学的,不过要好的胶布,粘紧才行,”林北石说,“不然很容易掉下来。”
“有一次我没粘好,”林北石唉声叹气说,“跳完舞全掉舞池里面了,后来下班了打着手电筒找回来两只耳环,其他的全部都不见了。”
林北石很心痛:“只好又重新去买了。”
这还是林北石来到陆景文身边后,第一次说那么多话,陆景文听完却笑不出来,眼眸微微动了动。
他低声说:“以后不会了。”
不论怎么样,以后不会有这样的日子了。
林北石没听清陆景文的低语,干笑问:“啊,对不起,那个,你刚才说了什么啊?”
“没什么。”陆景文说。
林北石便不问了,低下头把自己碗里面剩下的饭给扒拉完。
一粒也没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