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琳知道自己说不动林北石, 干脆不再提这件事。
两兄妹安静地待在病房内。
阳光透过窗子照过来,照在林嘉琳的床上。林嘉琳吸了吸鼻子,看向林北石。
她终于还是没忍住, 开口问:“哥,那天来看我的那个人……他到底是谁啊。”
林北石知道林嘉琳问的是陆景文,他嗓子一噎,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他顿了好一会儿, 开口问:“那个人怎么和你说的?”
他提心吊胆地等着林嘉琳的回答。
林嘉琳:“他说他是你的朋友。”
林北石松了一口气,肩膀塌下来, 心中大石安然落了地。
“嗯,”林北石缓慢地接话,“是……是我新交的…朋友。”
“他给我找了工作。”
“我现在, ”林北石继续说,“在他手底下干活, 挺轻松的。”
“如果不会被开除的话, 我就有很多的时间来陪你了。”
听见林北石这样说, 林嘉琳却没觉得安心。
哪有那么多天降馅饼的好事。
更何况她的哥哥一向是打碎牙了也只会和着血往自己肚子里面咽下去, 吃再多的苦也不愿意和别人倾诉, 哪怕一句。
他只会说自己很好。
林嘉琳知道自己问不出来。
她从小和林北石相依为命, 最亲的人就是面前的林北石,她了解自己的哥哥,又因为病痛和贫苦早熟。
林嘉琳明白,如果林北石不想告诉她一件事, 不论她怎么问, 都是问不出结果的。
林北石陪了林嘉琳一个下午, 临近六点的时候, 他的手机轻微地振动着, 打开来看,是陆景文发来了一条消息。
他问:“你现在还在医院吗?”
又说:“在的话,我去接你。”
陆景文知道林北石今天要来看林嘉琳,他曾提过要和林北石一起去。但可惜的是,林嘉琳出ICU的时间刚好撞上了一场重要的,和政府方面的合作会议,陆景文只能让林北石自己一个人先过来。
林北石也因此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和亲人朋友解释他和陆景文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陆景文来不了,正和他意。
他看着陆景文发过来的消息,手指在键盘上打字:“……还在医院,不用来接我的,我晚上自己回去就好”
陆景文的消息很快发了过来,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只发了简短的一句话:“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医院门口,林嘉琳就是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到。
林北石又在病房里面待了一会儿,他打开手机,准备联系一名护工过来,这样自己不在的时候,也有人可以照顾林嘉琳。
但他的电话还没拨出去,病房门忽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林北石起身去开门,门外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妇女对着林北石一笑:“你好啊小伙子,我是6号床病房家属请的护工,能让我进去一下吗?”
林北石愣了一下,6号病床躺着的就是林嘉琳。
他侧了身子,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给陆景文发消息:“是你请的护工?”
很快,那边发来一条消息:“嗯。”
紧跟着是一句话:“今天开会的时候想起来,应该请一名,这样也许你能轻松点,放心点。”
林北石的眼睫蓦然颤动着。
他喉间像是堵了颗石头,发酸发疼。
快七点的时候,林北石终于出了住院部大楼,他缓慢地朝医院门口走去,还没到大门,就已经看见了一辆熟悉的宾利。
他穿过马路,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
宾利缓缓启动,很快融入到车流之中。
林北石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他踌躇了好一会儿,鼓起勇气开口说:“谢谢你。”
陆景文目不斜视地看着车流,打了个方向盘过弯,闻言轻声回答:“不客气。”
回到家里面的时候,饭菜已经整整齐齐列在桌子上了。
不是外卖,也不是陆景文做的。
林北石做完身体检查之后的第二天,陆景文请回来一名营养师,仔仔细细询问了林北石的喜好,身体状况,看了检查报告,给林北石制定了一份营养食谱。
第三天,家里来了一位定点出现的厨师,承包了林北石的一日三餐。
林北石第一次见那胖胖厨师端着早餐出来的时候,差点以为陆景文变异了。
后面知道了是来给自己做饭的,林北石打了电话给陆景文,企图说服陆景文让他自己做就好了,不用浪费钱请个厨师回来。
然而一向在自己面前好说话的陆景文在这件事情上格外的坚定,坚决表示这是必要的开支。
他条理清晰地向林北石陈述了自己的观点。
“首先,厨师很专业,配合营养师的食谱,你的病会好得快一些。”
“其次,请厨师节省时间,不用你花时间自己来做,你可以有更多时间与精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最后,北石,我希望我能用合适的方式把你照顾得好一些。”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林北石记得陆景文温和又不容拒绝的话语在手机里传过来,“我向你保证,只要你的身体恢复到正常水平,我就不再请厨师过来。”
几句话下来,林北石毫无拒绝的余地。
餐桌上的饭菜还是热的,林北石和陆景文面对面坐下。
今天做的是两菜一汤,汤是猪肚鸡汤,林北石尝了一口,觉得没有那天陆景文煲的鲫鱼汤好喝。
吃完晚饭,两个人一起收拾餐具,陆景文端着盘子碗筷往厨房里面走,余光忽然注意到架在墙上的锅。
这锅原先一点儿没用过,现在那保护膜已经撕掉了,锅底也出现了明火灼烧的痕迹。
他把碗筷放入池子里面,转身接过林北石手里面的砂锅。
两个人的手相触,陆景文觉得有些不对。
仔细一看,林北石的手不知为何皲裂了几个小口子,有些地方还有些脱皮,看起来十足粗糙,像是冬天手缺水给冻伤了。
林北石毫无所觉,他垂眼开水洗碗,刚拿起洗碗布,陆景文一把按住他准备碰水的手。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陆景文皱着眉毛问。
林北石:“……”
他仔细看了自己的手一会儿,才发现手脱皮了,还有几道细小的口子。
这是因为做饮品,长时间接触水和冰块造成的。
林北石对这些小伤小痛不太有所谓,又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当陆景文问他手怎么回事的时候,他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脱皮裂开了。
“啊……”林北石的脑袋飞速转动着,想着怎么才能糊弄过去。
最后他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听起来还算合理的理由:“可能……可能是过敏了吧。”
陆景文仔细地把林北石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了两三分钟。
唬他呢。
陆景文想,哪有过敏是这样的。
但他不打算拆穿林北石,只说:“待会儿我拿药给你擦擦。”
林北石连忙点头应好,手里面的洗碗布这时候被陆景文拿走:“手有伤就不要碰水了,这里我自己洗就好。”
林北石愣了一下,磕磕巴巴道:“那……那我做什么?”
“出去休息吧。”
林北石:“……”
他嗫嚅了一下,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把金主落在厨房里面洗碗,自己一个人出去休息,这也太……林北石想,太不像话了吧!
他正在思索,陆景文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个人目光对上,陆景文的意思十分明显,怎么还不去休息?
林北石一下子就怂了,慢吞吞出了厨房。
等陆景文洗完碗出来,看见林北石端正笔直的坐在沙发上。
他身后的抱枕靠枕本来有些歪歪扭扭,这会儿全部整整齐齐地列着了,茶几上随意放着的空调遥控、电视遥控和其他小玩意此刻也全部列在一块,活像在站军姿。
陆景文:“……”
这人真是——
陆景文叹了口气,感觉心一下子软了。
他走了几步,在客厅电视柜那找出来药膏和棉签,放在了茶几上,作势要给他上药。
林北石:“……啊陆总。”
陆景文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林北石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艰难地改了口:“……景…景文,我自己来就好。”
“你自己上药不方便,伸手吧,”陆景文拧开药膏的盖子,“我帮你上药。”
林北石:“……”
他认命地将手伸出来,任由陆景文给他涂药。
药膏擦拭在手上,很凉快,还有点痒意,林北石抿紧唇,垂眼看见陆景文的低头时显在他目光下的发顶。
第二天早上,陆景文又早早出了门,但他没有去公司,而是到车库换了一辆迈凯伦,停在小区外等着。
林北石手上的伤明显不是过敏,他要自己看看林北石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景文等了快半个小时,终于等到林北石出了小区门。
他出门直奔公交站,上了13路公交车。
陆景文启动车子,缓慢地跟了上去。
他一路跟到了榕城二中站,看着林北石下了公交,朝离榕城二中不远的奶茶店走过去。
陆景文坐在车子里面,看着林北石进店,却不是为了买奶茶,而是戴上围裙和帽子,进了操作台。
林北石在这里打工。
陆景文手指点在方向盘上,抬眼看着远处的林北石。
是不是因为钱还不够,陆景文想,不然他怎么还会来这里。
大早上,奶茶店里人还不多,林北石低着头操作平板,给一个小孩下订单,刚点上确定,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杯柠檬水,不加冰。”
林北石猛地抬起了头。
隔着操作台,一身西装的陆景文正站在他面前,安静地看着他。